從脈象上看,這個孩子應該已經一月有餘了。杜大夫行醫多年,沒有道理診治不出來的,偏偏他要說成是虛耗過度,恐怕是想在私底下,偷偷把這個消息告訴給陳玉珍。依照陳玉珍的性格,絕對不會大大方方當眾宣布霜姨娘懷有身孕的消息。


    想到霜姨娘肚子裏從落種就不被人承認的孩子,謝小桃隻覺得頭痛欲裂,若是按照前世來看,這個孩子算是又一個異數。不過既然他來了,她這個做姐姐的就一定要想盡辦法護其周全。


    不管你是弟弟還是妹妹,都要好好的。你放心,有姐姐在,一定不會叫人傷害你。姐姐一定要想辦法叫所有人都認同你的存在!謝小桃默默對著霜姨娘的肚子說,隻是她要如何才能叫所有人都知道霜姨娘肚子裏的孩子的存在呢?


    見著謝小桃一直盯著自己的肚子看,霜姨娘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有些遺憾地說:“你大概也想要個弟弟或者妹妹吧?可惜,娘的肚子不爭氣。”她推算過自己的月事,已經推遲了二十餘天,以為是懷上了,不想竟是因為虛弱所致。“慶幸的是,沒有將此事告訴給老爺,否則隻怕到時候都不知道如何向他交代了。”


    “娘,要是您懷了身子,是可以自己感覺出來的?”謝小桃作勢問道。


    霜姨娘麵頰一紅,羞怪道:“傻孩子,你還這麽小,怎麽可以問這樣的話?記住,以後千萬別當著旁人的麵說這些不害臊的話。”


    謝小桃卻是堅持,“怎麽就不害臊了?為何就問不得了?難道女兒關心一下娘親,也是錯了?”


    霜姨娘執拗不過她,“這種事情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會知道了。”月事這種事總是難以啟齒的。大約再過上個兩三年,等謝小桃初葵之後,有些事情才好講出來。當年,她也是第一次見血的時候,才聽自己的母親說起這些。


    “為什麽要等到長大以後?”謝小桃又問,“為什麽現在不能說?看著娘傷心難過,女兒也很心疼。”說著,她作勢就趴在了霜姨娘的肚子上。


    霜姨娘伸手,慢慢撫過她的烏發,“傻孩子,有你疼娘的這份心意就夠了。”


    “娘,你一定要快些好起來。”謝小桃微微閉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


    霜姨娘看著她,眼底又攏上一層淚光。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隻可惜……


    雪晴在一旁看著,看著霜姨娘泫然欲泣的模樣,心裏也是一片酸澀。她跟隨在霜姨娘身邊多年,又怎麽會不知道對方的苦楚?一個女人被搶走了夫君,又被搶走了孩子,整整七年都被孤苦伶仃地丟在院子裏不聞不問,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機會,卻因為身體的原因又要失去眼前來之不易的一切。這得到又失去的落差試問誰又能承受呢?


    突然間,謝小桃睜開了眼睛,猛地從霜姨娘身上坐了起來,驚慌道:“娘,您被子下麵的是什麽?”


    這話倒是把霜姨娘問住了,“被子下麵?”


    就連雪晴也是斂起唿之欲出的眼淚,“小姐,姨娘的被子下麵什麽都沒有啊。”


    “胡說!”謝小桃瞪大了眼睛,“我剛剛分明感覺到下麵有動靜!”


    “動靜?什麽動靜啊?”雪晴聽得不明所以。


    “是……”一時之間,謝小桃迴答不出,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道,“好像是有一隻小腳在踹我!”


    “小姐是錯覺了吧?”雪晴哭笑不得。


    霜姨娘卻是將這話聽了進去,複又不確定地求證道:“錦兒,你真的感覺到有一隻小腳在踹你?”


    謝小桃不假思索地用力點頭,“是,踹得還挺用力的!娘,您被子下麵到底藏了什麽?能否叫女兒看看啊?”


    “什麽都沒有啊……”霜姨娘親自撩開了被子,果真是什麽都沒有。


    “奇怪,剛剛明明就是感覺到了,就隻有指腹一般大,卻很用力地踹了我一下!”謝小桃喃喃道,說起謊話的時候,一點都不覺得臉紅心跳。


    霜姨娘疑惑地將目光落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真的有一隻小腳在踹錦兒嗎?問的同時,也在責怪自己太過粗心,隻是自顧自的傷心難過,卻是全然沒有留意到。


    霜姨娘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想要體會下謝小桃的感受,可惜並沒有一雙小腳迴應她。盡管如此,她還是選擇相信了謝小桃的話,相信在她的肚子裏是有一個寶寶的。


    看著霜姨娘這番模樣,謝小桃終於是笑了起來,唇角又是浮出了那兩隻可愛的小梨渦。霜姨娘懷了身孕是不假,但隻有一月多月,胎兒又怎麽可能會動呢?她之所以這樣說,也是利用了霜姨娘盼子心切。


    既然陳玉珍連同杜大夫毀了霜姨娘的念想,那謝小桃便為她重塑一個希望。相信,經過她這樣一番認真的描述,霜姨娘一定會好好愛惜自己的肚子的。


    這時,一名丫鬟端著藥盞走了進來,不是別人,正是曾經火急火燎向謝小桃通報霜姨娘昏倒的消息的丫鬟。方才,謝小桃還奇怪她去了哪裏,不想竟是跑去給霜姨娘煎藥了。


    “姨娘,藥已經煎好了。”她道。


    出乎意料的是,謝小桃沒有主動接下,“娘,錦兒就先不打擾您了,您要盡快養好身子。”說罷,走出了房間。


    霜姨娘沒有挽留,對著端藥的丫鬟吩咐,“你把藥放在那裏吧,幫我去送送四小姐。”


    丫鬟恭敬地應了一聲,將藥盞放到了桌子上,跟隨著謝小桃走出了房間。


    見他們都已經走了,霜姨娘低聲吩咐,“去把藥倒掉!”


    雪晴微微一怔,“這樣做,真的好嗎?”


    霜姨娘的手一直都停留在自己的小腹上,“除了我以外,誰還能了解我自己的身子?”


    話音一落,雪晴便明白了過來,二話不說地將藥都倒在了不遠處的花盆裏。重新走迴來時,不放心地問:“姨娘,要不要找個機會再尋個大夫來看看?”


    “是要看看,但不是現在。”霜姨娘向後麵一靠,將整個身子都靠在了背後的軟墊裏,“先把這段日子挺過去再說。雪晴,日後我的膳食可就要靠你把關了。”


    “奴婢明白。”


    “還有那花盆也要時常換換,總看一種也是容易叫人生膩的。”霜姨娘叮囑著,以後這倒藥的事恐怕會越來越多的。還好剛剛有錦兒說要離開,否則真就不知道如何避開那碗藥呢!真要是喝下去,那我肚子裏的寶寶豈不是會有危險?


    此刻,她堅信自己是懷孕而非陰虛過度,堅信陳玉珍是不想要她的孩子平安降生,才會唆使杜大夫說出那樣的話的,還堅信在她養病的這段時間裏,陳玉珍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除掉她肚子裏的孩子……所以,她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作為一個母親,又怎麽會允許別人打自己肚子的主意?霜姨娘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孩子,你放心,有娘在,一定不會叫別人傷害你的。


    雪晴默默地站在一旁,心緒煩亂,琢磨著霜姨娘到底是身體虛弱,還是真的懷了身子。如果是前者,她們就這樣草率地倒了藥汁,恐怕會延誤病情。如果是後者的話,就算能躲過這吃藥的日子,以後可怎麽辦?


    蘇府上下隻認準杜大夫的一個人的話,她們又去哪裏尋一個靠得住的大夫?就算是查出來霜姨娘懷了身孕,又如何把這個消息公布出來?想著想著,便覺得心口像堵著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隻是,她並不知道這樣的苦惱不單單是困擾著自己。偌大的府邸中,還有一個人在思考著同樣的問題,那人便是謝小桃。


    “四小姐,奴婢還要進去服侍霜姨娘喝藥,就把您送到這裏吧。”端藥的婢女把謝小桃送出了霜痕怨,緩聲道,正欲離開時,卻被對方的聲音絆住。


    “我娘就有勞你照顧了。對了,”謝小桃好像想到了什麽,“你叫什麽名字?以前總是見著你跑進跑出的,竟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


    端藥的婢女笑笑,“奴婢叫荔枝。”


    “那你和雪晴相比,誰在娘的身邊伺候的長一些呢?”謝小桃又問。


    “是雪晴,奴婢是姨娘迴到主宅以後,才撥過來伺候的。”荔枝如實迴答。


    “原來也是在娘身邊照顧多年的老人了。”謝小桃若有所思地道,“這些年多虧了你們在娘身邊伺候了。”她又與荔枝寒暄了幾句,才放對方離開。


    這個荔枝到底可靠不可靠?她不由得生出幾分懷疑,她深信在這個深宅大院中,藏了不少陳玉珍安排的眼線,稍稍有些風吹草動,便能傳到陳玉珍的耳朵裏。


    她該怎樣做才能叫蘇紹知道霜姨娘的肚子裏懷著他的寶寶?而且這種事情要趁早,拖得越久越不利。


    “喲,原來四妹妹還沒有走呢。”蘇雲繡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尖銳的聲音裏充滿了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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