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心說完那句借錢的話,心裏其實有幾分忐忑。


    那是她一時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的,說完,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雖然,讓葉俊東出錢的希望徹底破滅後,她有向景博淵求助的念頭,但,她應該用更慎重的話來跟他說才對。


    而不是這樣哭哭啼啼的就說出來。


    景博淵不知道會怎麽看她呢。


    若是以前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他動了心,他怎麽看她,都無所謂。


    但現在,她不希望自己被他看輕。


    結果,景博淵也沒說借,還是不借,而是問她在哪兒。


    葉傾心雖然不知道他問這話的用意,但還是順從地迴答了,“我在家。”


    “t城,久安鎮。”景博淵準確說出這兩個地名。


    葉傾心一愣。


    “景總,您怎麽知道?”


    她可從來沒有告訴過他。


    景博淵沒有迴答,隻說:“別害怕,等我。”說完就掛了。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帶著莫名強大的力量,重重撞擊在葉傾心的心上,讓她的心,忽然就‘噗通噗通’加快了跳動。


    她害怕嗎?


    是,她害怕,不管她性子怎麽冷靜,終究隻是個剛滿二十的小女孩,麵對這麽多的變故,這麽多的刁難,心裏怎麽可能不害怕?


    隻是,她隱藏得很好。


    她不想被對手看見自己的脆弱,更不想讓身邊的人擔心。


    所有人都以為她倔強而堅韌,唯有景博淵,輕易就能看穿她的內心。


    隻是……


    等他?


    葉傾心咬著唇,眸子盈盈若水。


    他這話,什麽意思?


    心裏隱約有個猜測,卻又覺得不真實。


    他是要來t城嗎?


    為她而來嗎?


    會嗎?


    他那樣高高在上、舉世矚目的男人,會為了她這樣一個普通女孩,遠赴t城?


    葉傾心怔愣了許久,然後起身,背起沉重的雙肩包,迴了醫院。


    宋久見她迴來,一臉擔憂,小聲地說:“周姨剛剛又咳了口血,心心,你說她會不會……”


    “不會!”葉傾心厲聲打斷她的話,異常篤定地說:“我媽一定會好起來的。”


    宋久見她這個樣子,咽下嘴裏的話。


    葉傾心坐在病床邊,握著周翹翹的手,一瞬不瞬看著她。


    想到這兩天從葉俊東那裏得到的那些晴天霹靂般的訊息,葉傾心的眸子,充滿了複雜。


    從小,她就聽街坊鄰居嘲笑她母親:當初反悔與邰正庭的婚事,死活要嫁給一貧如洗的葉俊東,結果怎麽樣?還不是被人給拋棄了?連父母都被氣死了,到最後還是要靠邰正庭過日子,恐怕周翹翹的腸子都悔青了吧?


    葉傾心的眸子越發粘稠複雜。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她和小國都不是葉俊東的孩子?


    小國是邰正庭的,那麽,她呢?


    葉傾心麵上平靜無波,腦子裏卻一團亂。


    忽然,周翹翹劇烈咳嗽起來,‘哇’一聲,吐出一口帶血的濃痰來。


    “媽!”葉傾心心裏一慌,但也還算鎮定地對宋久說:“你幫我照看一下,我再去求求醫生……”


    恰在這時。


    病房門被人推開,門口,進來幾個醫生和護士。


    葉傾心和宋久還沒反應過來,他們直接推進來一架移動病床,動手想把周翹翹搬上去。


    葉傾心忙阻止:“你們想幹什麽?”


    為首的醫生笑容可掬地對葉傾心說:“您放心,我們沒有惡意,隻是這間病房太簡陋了,我們現在就幫您母親換個好點的病房,屆時,再為她安排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物治療。”


    葉傾心、宋久:“……”


    醫生護士的動作很利索,十幾分鍾的功夫,周翹翹就轉到了高級病房,也打上了吊水,還多了兩名護工。


    宋久驚訝得下巴就沒合過,葉傾心若有所思。


    過了約莫兩個小時,病房門被人敲響。


    葉傾心去開門。


    門口,站著好幾位西裝革履、年紀或老或少的男人。


    葉傾心一愣。


    為首的她認識,是陸婕的父親陸建,如今的s市市長。


    陸建身後跟著的幾個男人應該也是什麽重要的領導。


    最後麵的,是醫院的院長吳鋒,和醫院的幾位院領導。


    吳院長和幾位院領導臉上陪著笑臉,諂媚討好之意溢於言表。


    “陸市長,這位就是您要見的周翹翹……”


    他的聲音,分明是忐忑的。


    兩個多小時前,他忽然接到市裏打來的電話,說市長和幾位領導要到他們醫院探望一位叫周翹翹病人,讓他做好準備。


    他吃了好大一驚,趕緊打電話讓醫院的人好好安置周翹翹。


    吳鋒狐疑地看了看周翹翹,又看了看周翹翹,不知道這周翹翹跟這些領導是什麽關係?


    陸建倒沒怎麽看周翹翹,而是一直打量著葉傾心,目光,意味深長。


    葉傾心隻認識陸建,便向他問好:“陸市長您好。”


    到底是身居高位,即便陸建此刻笑容滿麵,也讓人不敢輕易放肆。


    他看著葉傾心,安慰似的說:“你母親不會有事了,放心。”


    葉傾心怔了一瞬,旋即道謝:“謝謝陸市長關懷。”


    態度不卑不亢,說出來的話得體好聽。


    陸建點點頭,然後斜睨向吳鋒,一改剛才麵對葉傾心時的溫和,冷聲命令:“葉小姐的母親,你可要好好照料。”


    語氣,暗含威脅。


    吳鋒心裏又是一驚,但麵上不顯,點頭哈腰地說:“當然當然,一定一定!”


    陸建沒再說什麽,隻葉傾心說了句:“好好照顧你母親。”然後,帶著人離開病房。


    他一走,宋久猴子似的一步竄到葉傾心麵前,咋咋唿唿道:“陸市長哎!你說,這陸市長怎麽忽然變得這麽親民?居然半夜三更的跑醫院來命令吳院長好好照顧周姨,這不是明擺著罩著你們嗎?你說會不會是溫澤閆替你求情了?”


    摸著下巴思索了片刻,她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說:“我看有可能,除了溫澤閆能幫你請動陸市長,也沒有別人了吧?”


    葉傾心安靜地坐在病床邊,握著周翹翹的手。


    聽了宋久的話,她眸光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心裏,並不認同宋久的話,就算溫澤閆有心幫她,陸婕也不會同意的。


    而且陸市長興師動眾,很像是做給別人看的,李家要是知道市長大人親自帶著各位領導來探望周翹翹,就算再想有什麽不好的舉動,也要掂量一二。


    而,能促使陸市長如此興師動眾的,怎麽可能僅僅憑溫澤閆幾句求情的話就行?


    恐怕,其中是有什麽利益牽扯。


    葉傾心思來想去,唯有一人能輕而易舉搬動陸市長這座大山。


    景博淵。


    一定是他。


    葉傾心握著手機,想打電話過去問問,可是,一看時間,已經淩晨兩點,他大概已經睡了。


    她忽然,不想擾他清夢呢。


    不知道他睡著的時候會是什麽樣?


    應該不會像醒著那樣嚴肅吧?


    忽然。


    “心心!”宋久拍了下葉傾心的肩,“你想什麽呢?臉都笑開了花兒!”


    葉傾心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臉,“我有嗎?”


    她剛剛,有笑嗎?


    宋久眯著眼睛盯著她,“你有,是不是在想著誰呢?笑得一臉甜蜜,簡直要甜到別人心坎兒裏去”說著,她忽然意識到什麽似的,‘啊!’一聲驚唿:“你該不會是想溫澤閆了吧?”


    葉傾心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伸手戳了下宋久的腦門,“你想什麽呢?”


    宋久拍了拍胸脯,“不是就好……”她一屁股往葉傾心身邊一坐,說:“其實有句話,我當年一直想說,那個溫澤閆,長得雖然還算可以,但是和你站在一起,我總感覺欠缺點兒什麽,可能就是傳說中的不登對吧,所以你們當初分手,我感覺挺理所當然的。”


    葉傾心唇畔噙著似有若無的笑容,“都過去的事了,以後別再提。”


    “嗯,不提了。”宋久笑說:“我們心心以後啊,一定會嫁給一個又高大英俊,又有錢有能力的好男人的!”


    葉傾心聽了這話,眼前不知怎麽就浮現景博淵的臉。


    臉頰驀地燒起來。


    可旋即,她又沉下臉,自言自語般地說:“怎麽可能呢……”


    “嗯?”宋久沒聽清楚,“你說什麽?什麽不可能?”


    葉傾心咬著唇,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宋久打了個哈氣,走到一旁的沙發裏睡下。


    病房裏安靜極了。


    葉傾心感覺這幾天經曆的事跟做夢一樣,分外地不真實。


    不過好在,事情發展到最糟糕之後,沒有往更糟糕的地步去發展,而是在往好的那麵去發展。


    隻是,不知道景博淵說的那句‘等他’,究竟是怎麽個意思。


    想著,葉傾心不覺有些懊惱。


    那個男人,多說兩句話會怎樣?用得著這麽惜字如金?


    第二天。


    一則驚掉人眼珠子的消息,在t城激起萬丈狂瀾。


    那個縱橫t城幾十年,號稱t城二把手的李家,被一鍋端了。


    據說李家私底下做毒品生意,闔家上下除了那個昏迷不醒的十歲小兒子,就沒有一個是幹淨的。


    葉傾心聽說之後,愣了好半天。


    這個……好巧。


    巧得讓人匪夷所思。


    但她不敢多想,聽過之後就算了,反正也不關她的事。


    隻是,緊接著,葉傾心又聽說一條有關李家的消息:那個昏迷不醒的小男孩,忽然醒了。


    這對葉傾心來說,絕對算是好消息。


    那小男孩兒醒了,把葉傾國從精神病院弄出來,就會容易很多。


    中午的時候,周翹翹終於醒了,但精神狀態明顯不如以前了,時不時咳嗽兩聲,有時候會咳出帶血的痰來。


    醫院給她做了檢查,也沒查出什麽毛病。


    葉傾心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午三點多,葉傾心接到警局打來的電話。


    說是葉傾國傷人的事已經查清楚了,那小男孩是自己摔倒的,還有那名受傷的警員,是受了李量的指示故意嫁禍葉傾國,葉傾國是無辜的,讓她把人領迴去。


    葉傾心聽得一愣一愣的。


    事情往好的一麵發展是件好事,可是發展得太快了,讓她有些驚疑不定。


    直至把葉傾國領到周翹翹麵前,她仍覺得夢一般不真實。


    時間過去短短一周而已。


    她的人生像過山車一樣經曆了大起大落。


    不過,看著抱著弟弟痛哭的母親,葉傾心內心是感動的。


    索性,一切又迴到了最初。


    她的母親,和她的弟弟,她愛的兩個人,又重新迴到了她的身邊。


    隻是,心裏還是有一絲絲落空。


    景博淵自從昨晚通話之後,就再也沒給她一個消息。


    不是說讓她等他麽。


    明知道不該心存幻想,可葉傾心還是在期待著。


    晚上十點半。


    如往常一樣,有他的晚安短信。


    準時得讓葉傾心感覺,他是不是設置了定時發送的短信。


    葉傾心盯著手機裏的短信看了片刻,起身走出病房,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撥了他的號碼。


    響到第四聲,那邊接聽。


    “喂,心心。”景博淵的聲音,磁性沉穩,一如往常。


    葉傾心很不爭氣地,心跳加快。


    她抿了下唇,說:“景總,我弟弟被放出來了,還有我媽媽,也得到了最好的治療,這一切……是您做的嗎?”


    如果沒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事情怎麽會發生得這麽快、這麽順利?


    一夕之間,她就變成了勝利者。


    景博淵沒有否認,隻道:“舉手之勞。”


    葉傾心又一次,又一次深深地感受到自己與這個男人之間的差距,卻也是她第一次,徹徹底底意識到權勢,究竟是怎樣恐怖的一樣東西。


    李家比她有權勢,所以她隻能任由李家宰割;而景博淵,比李家有權勢,所以李家,任由景博淵宰割。


    沒有權勢,全世界都可以對你冷言冷語,有了權勢,全世界都對你笑顏相迎。


    從周翹翹在醫院的待遇天翻地覆這件事,便可窺一斑。


    葉傾心咬著唇,低頭,手指在白色的窗台上劃拉著景博淵的名字。


    她沒說話,景博淵也沒有說話。


    他像是在等她開口一般,耐心極好。


    許久,葉傾心半真半假、半嬌半憨地說:“您昨晚說,讓我等您,我等您一天了,您人呢?”


    這話,多少有些曖昧的暗示。


    景博淵的聲音驀然一沉,問她:“你想見我?”


    葉傾心聲音又輕又小地“嗯”了一聲,小貓兒似的,撩撥人心。


    沉默了一下。


    景博淵說:“好,等我十五分鍾。”


    掛了電話,葉傾心摸了摸滾燙的臉頰,那雙清澈的眼睛裏,盈了汪春水一般,嬌媚撩人。


    她迴到病房,跟周翹翹說了一聲,便走出醫院的住院大樓。


    外麵的風,有些冷。


    但她的心,是熱的。


    另一邊。


    景博淵掛了電話,迴到包廂。


    包廂裏,s市的市領導和t城的縣領導幾乎都在,景博淵一迴來,市委書記便笑嗬嗬地道:“該不會是景夫人不放心景總,打電話查崗來了吧?”


    語氣,帶著似有若無的討好。


    景博淵沒有否認,落在別人眼裏,就是默認了。


    他端起自己麵前的酒杯,向眾人示意道:“抱歉,我有些事要過去處理,這杯我幹了,隻當賠罪。”


    說完,他一口幹了杯中的酒,動作瀟灑自然,有股別樣的男人魅力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諸位領導紛紛道:“不敢。”然後都站起身,端起麵前的酒一口幹了。


    景博淵放下杯子,道:“關於捐資的事,我已經讓助理擬好了捐贈協議,各位請過目,如果沒有問題,明日我們另約時間簽訂協議。”


    羅封一一將捐資協議輕放在各位領導手邊。


    無論是氣場還是威勢,三十幾歲的景博淵,比這群大都四五十歲的領導們,更像個領導者。


    等景博淵和羅封一走,諸位領導都迫不及待地翻看手中的協議。


    待看清上麵的捐資數字,一個個直接直了眼。


    麵麵相覷一會兒。


    市委書記感歎:“京城來的有錢人就是不一樣,這一出手,捐的就是我們市一年的財政收入!”


    陸建也是喜形於色:“等這些錢完全投入到建設中,要不了多久,我們市就能趕超三線城市了!”


    市委書記忽然想到什麽:“陸市長,這位博威老總不是你請來的嗎?你究竟用了什麽手段,把這麽大一尊大神給請過來?”


    陸建道:“我說,他是自己送上門的,你信嗎?”


    市委書記果斷搖頭:“我不信!”


    陸建高深莫測,幽幽道:“你最好相信,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位大老板過不去的美人關就在我們t城,而且在我們t城遇了難,我出了點薄力幫了個小忙,這,算是他的迴饋……”


    再說葉傾心。


    出了住院大樓,在冷風裏等了約莫十分鍾。


    景博淵的電話進來了。


    她接聽。


    “我在停車場。”


    葉傾心低低地‘嗯’了一聲。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衣服還算幹淨整潔,頭發……好吧,這段時間焦頭爛額,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洗澡了。


    不過,紮成馬尾,這又是晚上,應該看不出她好多天沒洗頭發了吧?


    葉傾心深唿吸一口,走向停車場。


    一眼,她就從眾多車輛中,看見景博淵的標誌性白色路虎。


    她走過去。


    每近一步,心跳就快一分。


    快到跟前,駕駛座車門打開,景博淵高大挺拔的身軀一顯現,葉傾心感覺這方空間的氣場刹那間變得不一樣了。


    男人簡單的白襯衫黑西裝,身材頎長而偉岸,頭發一絲不苟地向後梳著,眉眼嚴肅,五官立體,尤其是那雙好看的眼睛,沉著、冷靜、深邃迷人,透著能看穿人心的睿智。


    氣場強大,修長的指間夾著尚未燃盡的香煙。


    他將煙遞至唇間吸了一口,然後扔在地上,抬腳輕輕一碾。


    然後,向葉傾心走來。


    周遭路燈昏黃。


    葉傾心抬眼看著她,一雙眼睛,欲說還休。


    凝望他半響,她動了下唇,說:“景總,謝謝您。”


    景博淵抬手……


    葉傾心立即意識到他想要做什麽,難得的,她反應特別靈敏地往後退了一步,完美避開他的碰觸。


    景博淵的大手,就這麽僵滯在半空中。


    他的目光微微一沉。


    葉傾心也知道自己這個反應有點大,有點傷人自尊,尤其是景博淵這樣從來隻被諂媚討好著的男人,習慣了別人的順從,很難接受一些人的不順從。


    但,她也不是有意的。


    要是她不躲,他豈不是要揉去一手的油膩?


    想想,葉傾心有些懊惱,也有些臉紅。


    氣氛忽然就變得尷尬又僵凝。


    片刻,葉傾心先開口:“那個……您餓不餓?我請您吃宵夜吧?”


    景博淵泰然地收迴空著的手,插進褲兜裏。


    聽了葉傾心的話,他平靜且淡然地問:“你想吃什麽?”


    葉傾心想了下,說:“我知道附近有家元宵很好吃,您要不要嚐嚐?”


    景博淵不置可否,隻問道:“遠嗎?”


    葉傾心:“不遠,走走就到。”


    “等我片刻。”景博淵迴到車上,拿了車鑰匙,鎖了車門,然後迴到葉傾心這邊,說:“走吧。”


    夜風似乎變得有些撩人。


    葉傾心總感覺每一陣風吹來,都吹得她一顆小心髒一顫一顫,又癢又麻的感覺在心尖尖兒蕩漾,撩撥得她臉頰燒得厲害。


    這是,她第一次和景博淵這麽肩並肩地走在路上。


    路燈將兩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重重交疊,相依相偎,像一對甜蜜的戀人。


    葉傾心偷眼瞄著地上兩人的影子,唇邊情不自禁上揚著,又不敢笑得太明顯,隻得用力咬著下唇忍著。


    她不知道自己這咬唇的模樣,究竟有多勾人。


    景博淵俯視著這一幕,眸光驀地加深。


    走了約莫五六分鍾,兩人到了一條小吃街。


    路兩邊擺著各種小吃攤,不說人山人海吧,也算是摩肩接踵了。


    從攤販上飄散開來的油煙味和蒸蒸熱氣,充滿了小市民的生活氣息。


    兩人擠過人群往裏走,好幾次,差點兒有人撞到葉傾心。


    景博淵自然而然,攬著她的肩,將她護在懷裏。


    有個一邊走路一邊吃烤串的女孩,經過兩人身邊時被後麵的人推了一下,手上的串兒直接戳向葉傾心。


    葉傾心還沒來得及反應,景博淵就反應很迅速地將她往自己這邊一拉,抬手去擋。


    然後,那串兒,就蹭了景博淵一手的醬。


    “對不起!對不起!”那女孩兒也沒看清是什麽人,低頭就道歉。


    等抬頭看見景博淵,兩隻眼睛頓時直了。


    景博淵隻微微皺了下眉,從西裝上衣袋裏抽出方巾,擦了擦手,扔掉。


    然後摟著葉傾心繼續往裏走。


    葉傾心抿著唇,心裏甜絲絲的。


    被景博淵保護著的感覺,很棒。


    “還沒到?”往裏又走了幾步,見葉傾心還沒有喊停的意思,景博淵開口問。


    葉傾心指了下前邊的一個小門店,說:“到了,就在那兒。”


    那是一家店裏隻能擺放兩張桌子的小吃店,巴掌大。


    門口支著個大鍋,鍋裏咕嚕咕嚕冒著熱氣,桌子凳子看著油膩膩的,煮元宵的是個雙手黑乎乎的老爺爺。


    景博淵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盯著店裏看著,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葉傾心仰著笑臉看著他,“景總,進去吧。”


    景博淵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你平時在這種地方吃東西?”


    別看煮元宵的老爺爺年紀大,耳朵可相當好使,聽見景博淵這麽說,頓時就不樂意了,“小夥子,你別看我這地方不怎麽樣,可我敢說,這方圓十裏,就我家元宵最好吃,又甜又不膩人,你這女朋友以前可常來我這兒吃,你是她剛交的男朋友吧?看起來很登對哩!”


    這老爺爺,會看人,也會說話。


    景博淵什麽也沒說,隻是微蹙的眉頭一鬆,走進去。


    葉傾心卻是耳根一熱,本想解釋,可見景博淵默不吭聲,她心念一動,抿唇不語。


    景博淵站在桌子前盯著凳子瞧了一秒,剛要坐下……


    葉傾心趕緊從桌上抽了截紙巾幫景博淵把凳子擦了擦,然後比了個‘請’的手勢,“景總請坐。”


    景博淵目光深沉地盯著葉傾心的臉看了片刻,坐下。


    葉傾心在他對麵坐下,衝老爺爺說了句:“兩碗元宵。”


    老爺爺聲音異常響亮:“好咧!”


    葉傾心被他的聲音逗笑了一下,忽地發現景博淵麵前的桌麵有點水跡,很自然地抽了截紙巾,幫他擦了擦。


    景博淵眸子越發深不見底,一瞬不瞬瞧著葉傾心。


    直看得葉傾心渾身不自在。


    她抬著眸子,迴視景博淵,想說點什麽來打破兩人之間這詭異的氣氛,便說:“景總,您竟能在一天之內解決我們家的困難,真的好厲害!”


    這話,倒是真心話。


    景博淵:“你應該早些告訴我你有難處。”


    葉傾心垂下睫毛,模樣美好安靜,唇瓣粉嫩嫩的,水潤光澤,散發著誘人的訊息。


    默了片刻,她說:“我……怕你看輕我……”


    等了好一會兒,景博淵都沒有說話。


    葉傾心正要抬頭,手,卻被一隻大手包裹住。


    她身子一顫。


    頭頂,景博淵的聲音擲地有聲地砸下來,“不會。”


    “元宵來啦!”老爺爺端著兩碗元宵腳下生風地送進來。


    葉傾心猛地縮迴手,麵紅耳赤,羞窘感油然而生。


    景博淵卻淡定自若。


    好像什麽也沒發生。


    葉傾心頭也不敢抬,隻低頭一口一口吃著元宵。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今晚的元宵,似乎比以往更甜了些。


    等她吃完,抬頭一瞧,景博淵竟沒有動筷子,隻是眸子含笑地望著她。


    葉傾心眨了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卷長的睫毛忽閃著,像一雙蝶翅,美得驚心動魄。


    “您怎麽不吃?”


    景博淵說:“我不喜歡甜食。”


    像葉傾心這樣熱愛甜食的人,是不能理解這世上為什麽會有不愛甜食的人存在。


    她伸手端過景博淵麵前的碗,自顧自吃起來。


    反正要付錢的,不能浪費。


    可能是景博淵的目光太直接了吧,她吃著吃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腦子一抽,夾了個元宵舉到景博淵麵前,“你要不要嚐一個?真的很好吃。”


    本來,他都說了不喜歡吃,她也就客套一下。


    誰知。


    景博淵身軀往前一傾,張嘴把那個元宵給含走了。


    葉傾心愣了下。


    旋即低下頭,心跳如雷。


    這個人,不是說了不喜歡吃的嗎?


    悄悄抬眼覷了下景博淵,卻見他吃得津津有味,哪裏是不喜歡吃的樣子了?


    看著碗裏僅剩的兩個,她心念一動,又夾了一個送給他:“好吃嗎?”


    就這樣,葉傾心喂了景博淵三個元宵。


    用她吃過的筷子。


    然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就變得有些微妙。


    本來說好葉傾心請客的,最後還是景博淵付了錢。


    迴去的路上,明顯比來時安靜很多。


    兩人肩並著肩。


    隻是很顯然,葉傾心的肩,要矮上許多。


    走動間,不經意的,葉傾心的肩觸碰了一下景博淵的,男人的肩膀,肌肉結實而有力量,堅硬中又不失彈性,葉傾心心裏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緒來。


    這雙臂膀,值得依靠。


    如果,他願意當她的依靠。


    可是,景索索說景博淵已經戀愛了。


    葉傾心一忍再忍,還是沒有說出沒羞沒臊的話,也不敢做出什麽沒羞沒臊的舉動。


    之前,喂景博淵吃東西,已經越界了。


    就當,那是留給自己的唯一的迴憶了。


    葉傾心悄悄,拉開和景博淵的距離。


    景博淵明顯感覺到她的有意疏離,眸子微微緊了緊,但也沒說什麽。


    男人氣質矜貴優雅,又長得俊美,這類男人,在t城可說是鳳毛麟角,擦肩而過的路人總不由自主迴頭,一看再看。


    好看的人,總是隨時隨地吸引著別人。


    很快,兩人走到醫院的住院大樓底下。


    葉傾心平靜且淡然地再次道謝:“景總的大恩,我這輩子都會記著,謝謝您,日後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您的。”


    景博淵目光幽幽地看著她,“現在就有個報答我的機會,你要嗎?”


    葉傾心愣了下,“什麽機會?”


    景博淵微微一彎身,抓住葉傾心的手,稍稍用力地攥著,“以身相許,做我女朋友,如何?”


    做我女朋友。


    這五個字,葉傾心從小到大聽過無數遍,但從來沒覺得這五個字居然這麽動聽。


    葉傾心怔怔的,清風明月裏,她看見她的世界在吐露曙光。


    景博淵接著道:“你也是喜歡我的,對嗎?既然我們相互喜歡,那就在一起吧。”


    本來,不想這麽快的。


    他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應該是相互吸引,自然而然。


    但,他分明感覺到她也是喜歡他的,可是為什麽有時候又有意疏離他?


    這種忽近忽遠的感覺,他很不喜歡。


    葉傾心明亮漂亮的大眼睛緊緊盯著景博淵的眸子,說:“我當你女朋友,那你現在的女朋友怎麽辦呢?”


    很慶幸,她沒有被突如其來的喜悅衝昏了腦袋。


    至關重要的原則性問題,她還記著。


    景博淵深邃的眸子裏滑過一抹了然,“我現在的女朋友?這就是你這段時間故意疏離我的原因?”


    葉傾心輕抿了下唇,點點頭。


    景博淵抬起另一隻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傻丫頭,你什麽時候見過我身邊有別的女人?我不知道你這是從哪裏得來的認知,但是,你應該用心感受,如果我有了別的女人,又怎麽會這般對你?”


    意思就是,他沒有女朋友了?


    葉傾心心底湧出一陣濃烈的喜悅,那雙本就晶亮的眸子,變得異常光彩照人。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迴握著景博淵的手,笑容璀璨地迴答他之前的問題,聲音堅定:“我願意以身相許。”


    景博淵看著她,笑起來。


    四目相對。


    好像這世間隻剩他二人。


    有種名為愛情的因子,在兩人之間碰撞、發酵,讓兩人之間的關係,疏忽間就變得粘稠、密不可分。


    許久。


    景博淵抬手輕撫了下葉傾心的臉頰,說:“迴去早些睡,我這段時間都在t城,你有時間了就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他沒說來接葉傾心幹嘛,但葉傾心懂。


    自然,是去過他們的二人世界,俗稱,約會。


    景博淵等葉傾心上了樓,才轉身走向停車場。


    葉傾心處在極度喜悅與興奮之中,臉頰緋紅,眼含秋波,整個人像被精心嗬護過的紅色玫瑰,嬌豔欲滴。


    她站在窗口吹了好一會兒涼風,臉上的熱度不但沒有消下去,反而有越來越燙的趨勢。


    她人生的所有好運好像都用在了今天。


    先是母親的病得到醫治,然後是李家這個威脅被連根拔除,再是小國被放了出來,現在……


    她又成了景博淵的女朋友。


    那個曾經隻能出現在大課教授嘴裏的、厲害得不得了的企業家,那個高高在上、徒手就能攪動京城風雲的男人,那個無數女人趨之若鶩的單身漢,就這麽,落入她的囊中。


    這種感覺,簡直美得不行。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手機響了。


    是景博淵的電話。


    葉傾心接聽。


    “喂?”聲音,不自覺就帶上撒嬌的味道。


    景博淵聲音低沉,“還沒睡?”


    葉傾心笑得甜蜜,心跳悄悄加快,“嗯。”


    “快點睡,熬夜不好。”


    “嗯,你也早點睡。”


    “晚安。”


    “晚安。”


    掛了電話,葉傾心伸手拍了拍滾燙的臉頰,調整了下唿吸,迴病房。


    病房裏。


    葉傾國已經在陪護床上睡著了,睡相極差,嘴角還淌著口水,時不時‘嘿嘿’傻笑一聲。


    周翹翹看見葉傾心迴來,關心地問:“去哪兒了?這麽晚才迴來。”


    葉傾心迴答得淡然,“跟朋友出去吃了個飯。”


    “哦。”周翹翹說:“去衛生間洗漱一下,早些睡吧,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這裏什麽都沒來得及買,洗漱用品、換洗衣服都沒有,葉傾心簡單洗了一下就出來了。


    想著,明天應該把缺少的都買迴來。


    她出來時,周翹翹正下床也葉傾國撿被子。


    葉傾心趕緊過去幫忙,“媽,這些讓我來做就行,你躺著休息。”


    周翹翹笑笑,“我沒事。”


    葉傾心不讚同,“你現在身體新傷舊疾一大堆,怎麽會沒事?以後不許你隨便下床幹這個幹那個,那邊不是有兩位護工嗎?你讓她們做啊。”


    兩名護工在旁邊唿唿大睡。


    周翹翹笑著揉了揉葉傾心的頭發,說,“好,聽心心的。”


    葉傾心扶著周翹翹上床躺下,幫她蓋好被子,掖好被角。


    周翹翹忽然說:“心心,你會不會覺得我偏心啊?”


    葉傾心一愣,“不會啊。”


    “傻孩子。”周翹翹說:“我自己有時候,都覺得自己特別可恨,你本來有大好的前程和青春,都是我太自私,硬是要把你捆在身邊……”


    ------題外話------


    這章萬更,沒有二更了。


    昨天有個地方一直寫不順,刪刪改改很多遍,所以就沒有萬更了。


    我這個渣速,我也是醉了。


    小可愛們別嫌棄我,別拋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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