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沒想到季沉會突然這麽說,姚佳年顯然有些驚訝。


    她錯愕地抬頭看了眼季沉,撞上他沉沉的眸子,心突然一震,複又快速將頭低下:“我沒有……沒那樣覺得。”


    聲音有些飄散,輕如霧,像是做錯了事的丫鬟。


    姚佳年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麵對季沉的時候,卑微、懦弱,塵埃一樣,心裏卻清清楚楚,逃避不能解決問題,隻會使她和季沉之間的關係更加膠著。


    膠著得令人窒息。


    聽不到季沉的迴話,姚佳年鼓起勇氣,抬頭直視他,卻見他靜靜地看著她,眸子裏沁著一層寒氣,冷漠、淩冽,讓姚佳年不自覺又有些發沭。


    她是有些畏懼季沉的。


    被季沉盯了許久,姚佳年不敢再說一句,連唿吸聲都刻意壓抑住,因為厭惡這樣畏懼季沉、膽小的自己,她雙手握起拳,指甲陷進掌心嫩肉,以疼痛來給自己支撐。


    他淡淡開了口:“姚佳年,你愛我麽?”


    他的語氣就好像是買了杯礦泉水,問老板這礦泉水多少錢,這平常不過的語氣令姚佳年感到很不舒服,又因為她對於季沉的這個問題始料未及,故而,姚佳年並沒有迴答。


    她愛他麽?


    這是她這些年以來有意迴避的問題,現在突然被他提到明麵上來說,沒有任何征兆,姚佳年措手不及,全身的筋骨都好像被釘子釘死了似的,讓她渾身不自在。


    蠕動了幾下唇,她始終沒有出聲。


    見她不說話,季沉唇角牽了牽,一抹帶有諷刺的冷笑,淺淺低嗬了聲,他表現得矜貴而又高傲,似乎看輕她的感情,要將之狠狠踩在腳下,帶著不屑和無所謂。


    一絲絲羞憤的情緒慢慢爬上姚佳年心頭。


    季沉也不再多說什麽,他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也不知是哪裏來的衝動,在季沉經過姚佳年麵前時,她竟然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而後仰起頭,問他:“那你呢?你愛我麽?”


    明明音調輕似煙氣,卻仿佛用盡了她今晚所有的力氣。


    季沉微偏過臉,他垂著眸,正好看進姚佳年眼底,她眼神透出難得的堅韌,並不像往常一貫乖巧、溫婉的她。


    聽不到季沉的迴答,姚佳年又問了一遍:“季沉,你愛我麽?”


    問出這樣的話,大概是她能夠拿出的最大的勇氣了。


    拳頭越握越緊,姚佳年此刻是緊張的,她害怕聽到自己不願聽到的答案。


    季沉深看她一眼,似乎正在審視、思量些什麽,他張了張唇,話沒出口,手機響了起來。


    姚佳年的手還握著季沉的胳膊,這突如其來的電話使得先前所有的氣氛消失殆盡,姚佳年突生一股無力感。


    季沉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接通電話,手機放在耳邊,隻簡短地說了幾句話,姚佳年聽不到對方說了什麽,她全程觀察著季沉的表情,見他臉色一點點變得難看,似乎是發生了什麽事,最後,聽到他對電話那端的人說了句:“我馬上迴來。”


    說完,掛斷電話,季沉看了眼姚佳年,並沒有迴答她剛才的問題,將胳膊從她手中抽出,季沉頭也不迴地走出臥室。


    麵對她時,他的眼神冷靜,態度倨傲,姚佳年眼窩突然就是一熱。


    心有不甘。


    姚佳年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不甘心地將手掌更加握緊幾分,趁著勇氣還沒完全褪盡,她離開臥室,往衣帽間的方向走去。


    剛進衣帽間,季沉已經換好了衣服,正往外走,兩人在房門口遇到。


    也許是沒想到姚佳年會追來這裏,季沉微微斂了下眉。


    卻並沒有要跟姚佳年說話的意思。


    見季沉要走,姚佳年喊住他:“是陸顏?”


    季沉頓住步子。


    姚佳年:“剛才的電話是陸顏打來的?你現在是要去見陸顏,是不是?”


    她並不是一個想要將丈夫的行程全部掌握的妻子,可是現在,她十分希望季沉能夠迴答她,並且跟她說不是,說他要去見的人跟陸顏無關。


    然而,季沉短短地“嗯”了一聲。


    姚佳年心一酸,見季沉似乎要走,她一著急,“別走,季沉,別……”


    別扔下她一個人……


    她沒想到自己會這樣要求季沉,更沒想到自己會說出後麵的話,她說:“你忘了以前答應過我什麽嗎?你說過的,給過我承諾的。”


    “你說,會把我當成家人,會對我好。”


    新婚那會兒,季沉就曾坦承布公地對她說:他無法將她當成愛人,不能給她愛情,但是,他會把她當成妻子,是家人,會對她好,滿足她一切物質要求。


    姚佳年那時就想,原來愛人跟妻子是可以分開來講的,是可以不一樣的。


    “把我當成家人,所以,留下來不要走,行麽?”


    她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甚至有些祈求的意思,這樣的卑微讓她恨不得立馬轉身就走,可雙腳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她心裏對他終歸是有不舍,她想聽到他的答案。


    季沉聞言並沒立即說話,他看向姚佳年,也不知是不是姚佳年的錯覺,在季沉的眼神裏,她看到了一絲厭惡。


    一瞬即逝的,對她的厭惡。


    姚佳年的心被狠狠揪緊。


    “先違規的是你,姚佳年。”他語氣似乎帶著冰渣,“抱歉,我無法對現在的你履行先前的承諾。”


    說完,季沉沒有半分留戀地離開。


    他沉穩的步伐落在實木地板上,一聲一聲,漸行漸遠,姚佳年突然沒有了力氣,身體被什麽抽空一樣,她退了幾步退到牆根,手扶著牆壁,慢慢癱軟下去。


    臉頰熱熱的,眼淚不知什麽時候竟流了這麽多。


    先違規的人是她?


    當年季沉對她說,除了愛,他什麽都能給她。前提是,她不能妄想不該屬於她,也無法得到的東西。


    那樣多麽令他為難。


    他的要求也是簡單,可她偏偏沒能做到。


    是呀,她違規了,所以,他也不需要再遵守什麽承諾。


    姚佳年自嘲地笑了一聲,她最不該的就是愛上那個男人,不該奢望他也能愛她,不該用逃避來挽迴、維持這病態的婚姻關係。


    是時候放手了吧?


    可是為什麽心裏如此不甘?


    閉上眼睛,又是幾顆眼淚砸下來,姚佳年扶著牆慢慢站起身來,沉默地迴到臥室,今晚,準定是個不眠之夜。


    ……


    季沉很快便到了季家老宅。


    家裏氣氛很僵。


    季老太太坐在偏廳沙發上,想是先前發了怒火,此刻臉色十分難看,她身前的茶幾上放著一張紙,似乎是封信。


    陸顏坐在季老太太對麵的沙發上,正掩著臉哽咽。


    “哭什麽哭!我孫女都被你哭走了!”季老太太厲聲道,坐在旁邊的季母連聲安慰季老太太,也是為陸顏說好話,季父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此刻也沉著臉,一言不發。


    見季母為陸顏說話,季老太太狠狠瞪了一眼季母:“果果走了,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果果是你親生女兒!是我們老季家的血脈!”語氣太重,季老太太咳嗽起來,季母連忙輕輕拍了拍季老太太的後背,為她順氣,說著:“果果走也不是顏顏的錯。”


    “怎麽不是她的錯!”季老太太指著陸顏,“如果不是她,我孫女能離家出走!”


    陸顏聞言,眼淚更是止不住往下落。


    季沉幾個大步走上前去,剛才季母讓家裏劉嫂偷偷給他打了個電話,大致情況也都跟他說了,季果果一聲不響地去了加拿大,隻留下一封信,連除夕也不願在家過。


    家老太太將這件事歸咎在陸顏身上。


    “果果是去加拿大學醫,怎麽能說是離家出走?”季沉說道,同時扶起陸顏,又吩咐劉嫂帶陸顏下去休息。


    看見季沉對陸顏關懷備至,季老太太更加是氣不打一處來,可麵對自己最疼愛的嫡孫,又不忍心發脾氣,她看了眼季沉身後,沒見到姚佳年,問道:“怎麽一個人迴來的?佳年呢?”


    提到姚佳年,季沉心情便沒來由地煩亂,他笑了一下:“她除夕夜迴來。”


    季老太太抱怨:“你們這都結婚五年了,也不說生個孩子,陪我這老人家過除夕。”


    季沉臉色一僵。


    提起孩子,季母也操心,說:“現在外麵風言風語,說我們季家因為姚家落寞,對佳年有微辭。你和佳年生個孩子,也好讓那些不好聽的謠言不攻自破。”


    季沉先是僵楞,接著隱隱生出一股怒氣,怒氣中更多的是幾分落寞。而後是刻意的隱忍壓製,臉色一連三變,複雜莫測,最終隻生硬地說了句:“我目前還沒有要孩子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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