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楊心怡看著麵前熟悉的破敗木門,心中忐忑又不安,想推門進去,卻不知為何又有些猶豫。


    將近十年,沒迴過娘家,楊心怡也不知道,大哥大嫂如今是個什麽模樣?


    兩家人這麽多年不來往,見了麵又該說什麽?


    不過很快楊心怡就不用掙紮猶豫了,因為麵前的木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了。


    郭桂芬剛打開門,就看到家門口站著一個麵容枯槁的女人,正一臉驚訝的盯著自己。


    郭桂芬愣了一下,仔細一看,才發現麵前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小姑子,楊心怡。


    兩家可是有將近十年不來往了,這楊心怡怎麽來了?


    郭桂芬皺眉,語氣有些尖銳的問道:「你怎麽來了?」


    楊心怡訕訕笑了笑,喊了聲,「大嫂。」


    郭桂芬沒好氣道:「你這聲大嫂,我可擔不起。」


    楊心怡咧了咧嘴角,努力擠出一絲笑,「大嫂,您別生氣,當年我不也是沒辦法嗎?再說了…這給老人養老,都是兒子的責任,我這已經嫁出去的閨女,不好管呢。」


    郭桂芬卻根本不吃這一套,翻了個白眼兒道:「你雖然是嫁出去的女兒,但你也是咱娘的女兒,老太太生你養你,她老了、癱瘓了、不能動了,你不該伺候她呀?」


    「而且,老太太死的時候你都沒來,你這心得有多恨哪?」


    楊心怡被說得麵色一白,「大嫂…」努力擠出兩滴淚,沙啞著聲音道,「大嫂,你要理解我呀,當初咱媽沒了,我也傷心,可我這不是沒臉迴來嗎?」


    郭桂芬斜睨了一眼楊心怡,道,「那你現在怎麽迴來了,有難處了?我可是聽說:你和夏建業已經離婚了,不再是官太太了。」


    郭桂芬說著臉上就露出幸災樂禍的笑,「怎麽?日子過得不好?也是,夏建業那可是大幹部,每個月有那麽多的工資,也不知道你腦袋是不是被驢給踢了,竟然真的同意和他離婚,腦子有病吧?」


    楊心怡被說得抬不起頭來,因為她心裏,也不止一次的埋怨自己,當時腦子是不是有病?


    怎麽就同意和夏建業離婚了呢?


    若是不和夏建業離婚,她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模樣。


    郭桂芬兒見楊心怡不說話,又瞅了瞅楊心怡身上洗得發白的灰色褂子,半白的頭髮,蠟黃的臉,嘖嘖兩聲,語氣帶著輕蔑。


    楊心怡隻好轉移話題,道,「大嫂,我大哥怎麽樣?剛子呢?剛子是不是有孩子了?」


    說起這個,郭桂芬臉色倒是好了不少,帶著幾分炫耀道:「不用你操心,我有兩個孫子,都開始上小學了。」


    聽郭桂芬說她有兩個孫子,楊心怡眼中的羨慕,掩都掩不住,直接說道,「大嫂,我今天來是有事情求你的。」


    郭桂芬一聽,就冷笑一聲,叫了起來,「哎喲,我就說嘛,咱們兩家將近十年不來往,你今天突然上門,肯定是有事兒,沒事兒,你才不想著我們這些窮親戚呢?」


    楊心怡陪著笑臉,道:「大嫂,我這也是沒辦法,才求到了你這裏,你可一定要幫幫我。」


    郭桂芬兒想也不想道,「幫你…?」


    楊心怡連連點頭,郭桂芬卻嗤笑一聲,語氣冰冷「…門都沒有。」說著轉身踏入門裏,就想關門。


    楊心怡手腳快了一步,抵在木門上,哀求道,「大嫂,我不會讓你白幫忙的。」


    郭桂芬本來難看的臉色,聽到楊心怡的這句話,忽然就來了點兒興致,從門裏走出來,看了看楊心怡,眼珠子轉了兩圈,開口道,「說吧,啥事兒?」


    楊心怡眼睛四處瞄了瞄,見周圍無人,這才壓低聲音道,「大嫂,咱娘在世的時候,我曾聽她說:她手裏有一張生兒子的偏方,你可知道?」


    郭桂芬聽了,不禁皺眉想說:這世上哪有什麽生子的偏方?


    不過…


    郭桂芬忽地又想到,剛才楊心怡說的,不讓她白幫忙的話。


    郭桂芬把脫口而出的:『不知道』這三個字,給咽迴了肚子裏。


    郭桂芬想著,家裏日子如今過得艱難,於是就改了口道,「我倒是聽咱娘說過,隻是這放哪兒了?我一時倒是想不出來。」


    楊心怡一聽就知道郭桂芬這是在要好處呢。


    楊心怡也不猶豫,當即從口袋裏掏出十塊錢塞到了郭桂芬手裏。


    郭桂芬臉上裝作不在意,卻眯了眼,瞧了眼手心,見是十塊錢,心中一喜,麵上卻做出,不滿的神色來,「你打發叫花子呢,那麽重要的生兒子偏方,你竟然隻給十塊錢,走…趕緊走…」


    說著就要把那十塊錢還給楊心怡,讓楊心怡離開。


    楊心怡既然知道了郭桂芬手中真的有那張生子的偏方,她哪裏肯走?


    當即又心疼的從口袋裏拿出十塊錢,塞到郭桂芬手裏,「大嫂你也知道,我和老夏離了婚,我這日子過的也難,這20塊錢雖然不多,但你能不能看在咱們到底是一家人的份上,把生子的偏方給我吧。」


    郭桂芬是個貪婪的,她見楊心怡十分想要那什麽生兒子的偏方,怎肯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這將近十年來沒有了夏家的接濟,他們家的日子過得越發艱難,再加上那個傻兒媳隔幾天就要吃頓好的,這日子能過好才怪?


    為了兩個心愛的小孫子,郭桂芬獅子大張口道,「給我一百塊錢,我就把那生兒子的偏方給你,否則,你哪兒來的,迴哪去?」


    說著轉身就要關門,態度很是堅決。


    楊心怡心中暗罵郭桂芬貪婪,可是來之前她已經答應過夏玲,一定要把生兒子的偏方給帶迴去,此時,雖然知道郭桂芬這是漫天要價,但也隻能認了。


    楊子怡無奈開口道,「大嫂等一下。」


    郭桂芬臉上立刻露出得逞的笑容,轉過身,又裝作一幅氣惱的模樣,「怎麽,你答應了?」


    楊心怡神色頹然的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堆零錢,甚至還有幾毛幾分的,總共湊出一百塊錢,給了郭桂芬。


    郭桂芬一把從楊心怡手中奪過那一百塊錢,死死地攥在自己的手心兒裏,然後對滿臉希冀之色的楊心怡道:「你在這等著,我去給你拿偏方去。」


    郭桂芬剛轉身,又迴頭看了眼楊心怡問「你這偏方是給誰吃的?」


    夏玲連生三個閨女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瞞也瞞不住,楊心怡也就直接道:「是小玲。」


    「哦?」郭桂芬眉頭一挑「那丫頭啊…」說完,就進了門。


    楊心怡忙應了,就站在門口等著。


    郭桂芬迴到家,此時家裏沒人,丈夫、兒子都在地裏,兒媳婦迴了娘家,孩子去上學,家裏就郭桂芬一人。


    郭桂芬喜氣洋洋的來到裏屋,把那一百塊錢,小心的藏好,這才發愁起來,她哪裏有什麽生兒子的偏方兒啊?


    不過,郭桂芬又想到:她婆婆既然對小姑子那麽說了,那應該是有。


    可惜婆婆臨死前中風,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這才沒有把偏方告訴她,沒偏方,她拿什麽去應付楊心怡呢?


    之前為了那一百塊錢,郭桂芬倒是沒想那麽多,現在就有些發愁了。


    郭桂芬兒想了想,忽然看到了客廳上,牌位前插著的香,郭桂芬眼睛一亮。


    想到她小時後,見過不少那些大仙兒用香灰給人治病的情景。


    現在全國雖然到處都在打牛鬼蛇神,但是有些蒙昧落後的小山村依然敬鬼神,有神婆。


    那些人雖然不敢正大光明的出來騙人,但,架不住村裏人相信呀,而神婆那些騙子的拿手好戲,就是用香灰糊弄人。


    於是郭桂芬眼珠子轉了轉,找出一張報紙,抓了把香灰,用報紙包了起來,拍了拍手上殘留的香灰,郭桂芬拿著紙包就出了門。


    楊心怡在門口等的不耐煩,見郭桂芬出來了,忙上前問道,「大嫂,偏方呢?」


    郭桂芬理直氣壯的,就把紙包遞給了楊心怡,說道,「這是咱娘生前留下的藥,隻有這麽多了,」


    說完怕楊心怡不相信,又說,「你看我家那個傻兒媳,之所以能給我生兩個大胖小子,就是因為吃了這個,你迴去把這個用開水沖了,給小玲喝下去,就能生兒子。」


    楊心怡聽了滿臉驚喜,打開紙包,看著灰撲撲的粉末子,又湊到鼻前聞了聞,疑惑抬頭,看著郭桂芬道,「大嫂,我看這像是香灰呀?」


    郭桂芬心裏一咯噔,麵上卻沒有顯露半分,還佯佐生氣道:「你懂什麽,生子偏方的主要材料就是香灰,這香灰可跟一般的香灰不一樣…」


    郭桂芬絞盡腦汁,「…這香灰,是開過光的,還在觀音娘娘麵前供奉99天,這才有用。」


    說完,又對半信半疑的楊心怡道:「不過,想要效果顯著,這香灰必須配合著無根之水喝下。」


    楊心怡見郭桂芬說的煞有其事,又想到郭桂芬說她有兩個大胖孫子,心裏雖然還有些不敢相信,但還是硬著頭皮應下了。


    特別是郭桂芬說的這些香灰,必須配合著無根之水喝下,效果才會顯著,楊心怡也牢牢的記在心裏。


    無根之水,就是天上的雨水,還未落地前,就被接到容器內。


    所以也隻有碰到雨天,才能接點兒水,燒熱了,給夏玲喝下。


    也幸虧現在是春天,雨水多,倒不用擔心無根之水的問題。


    郭桂芬見楊心怡還是皺著眉,一臉半信半疑的模樣,她怕楊心怡看出什麽破綻,連忙趕人,「行了,偏方也給你了,你趕緊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我們家不歡迎你。」


    楊心怡見郭桂芬趕人,麵色有些脹紅,卻又不敢和郭桂芬大吵大鬧,隻能應了兩聲,轉身離開了。


    郭桂芬兒站在大門口,見楊心怡走遠了,這才拍著胸脯鬆了口氣,嘿嘿笑了兩聲,想到有了那一百塊錢,就可以給倆孫子補補身子了,心裏更加得意高興。


    而楊心怡在得到生子偏方後,馬不停蹄的,就迴了張家。


    楊心怡迴到張家的時候,已是下午3點,迴到家後,三個孩子都在家裏糊火柴盒,楊心怡迴來之後,心事重重的,在屋子裏坐了會兒,差不多4點半多快五點的時候,楊心怡才去做飯。


    很快,天色漸晚,張兩人迴來了,夏玲今天下班迴來的特別早,她心裏也一直惦念著生子偏方的事情,所以,馮曉蓮迴來不久,夏玲就迴來了。


    夏玲一迴來就鑽到廚房去找楊心怡,而張家人都在客廳呆著,廚房裏隻有她和楊心怡。


    夏玲走到楊心怡身邊,壓低聲音問「媽,生子偏方拿到了嗎?」


    楊心怡見夏玲滿臉希冀,不忍打破她心中的希望,點了點頭道,「拿到了。」


    夏玲聞言,臉上立刻露出狂喜,那雙以往黯淡無光的眼眸,也在這一刻綻放出一種別樣的光彩來。


    楊心怡想到,郭桂芬給她的那些東西,有些擔憂道,「小玲啊,要不咱們還是算了吧,你舅媽給我的那些東西,看著就是普通的香灰,萬一吃了…」


    夏玲卻已經,快被生兒子這個念頭給逼瘋了,聽了,有些不高興的打斷楊心怡的話,嗓音雖然壓低,但還是有些尖利,道:


    「媽,大舅媽那人雖然有些不靠譜,但她還做不出害人的事情來,我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這個孩子必須是兒子,」夏玲說著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中帶著幾分壓抑到極點的痛苦和瘋狂。


    夏玲緊握著楊心怡的手,目光透著幾分哀求,語氣堅定「媽,我必須得試試。」


    楊心怡心中想著:就算是普通的香灰,可她小時候也見過不少小孩子喝過,倒沒死過人,就算不見效,應該也沒什麽害處,這才點了頭。


    夏玲高興了,迫不及待道:「媽,吃完飯我就把那藥給喝了吧。」


    楊心怡道:「不行,你大舅媽說了,那藥必須搭配無根之水喝下,效果才會顯著。」


    夏玲雖然有些急躁,但還是點了點頭道:「那我再等等。」


    楊心怡這才點了頭。


    沒過兩天,天空就下起了濛濛細雨,楊心怡忙用盆子接了些無根之水,等晚上夏玲迴來,一家人吃完飯,在張家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楊心怡把水燒熱,然後把那一包香灰拿出來。


    夏玲見到香灰,毫不猶豫的,用勺子舀了兩勺香灰,配合著溫熱的水,就喝了下去。


    楊心怡心裏,倒還有些戰戰兢兢,總覺不安。


    夏玲喝了那水之後,臉上卻帶著一滿一抹滿足之色,仿佛喝了那香灰,她就真能生兒子一樣。


    喝了水,夏玲態度難得溫和的對楊心怡道:「媽,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了。」


    楊心怡忙點頭道,「行,你身體要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媽說呀。」


    夏玲不高興的對楊心怡道:「媽,你能不能不要說這些喪氣話?」


    楊心怡見夏玲生氣,忙安慰道,「行行行,我不說了,媽隻是擔心你。」


    夏玲冷哼一聲,迴了自己的臥室。


    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家裏依然風平浪靜…


    天色已晚,張家人也都開始睡覺,不料,半夜,夏玲忽感肚子有些不適,慢慢的肚子越來越疼…


    張曉輝就睡在一旁,夏玲慘白的一張臉,有氣無力的推了推睡在她旁邊的張曉輝,張曉輝卻不耐煩的翻了個身,繼續睡。


    夏玲疼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為了叫醒張曉輝,夏玲手一揮,把放在床邊兒的一個杯子打落在地,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才把張曉輝給驚醒。


    張曉輝醒後,翻身坐起,在黑夜中怒視夏玲的方向,不耐煩道:「你搞什麽鬼?還讓人睡不睡啦?」


    夏玲張張嘴想說話,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可那粗喘的唿吸聲,在寂靜的黑夜中格外的想響,讓張曉輝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張曉輝忙問「你怎麽了?」


    夏玲卻不說話,隻是唿吸聲越來越重,張曉輝看不清夏玲臉上的表情,心中卻覺不好,嚇得連忙下床,開了燈。


    就見躺在床上的夏玲,臉色白的跟紙一樣,額頭上布滿了冷汗,嘴巴大張著,像是一條被扔上岸的魚,大口喘息;


    而還有一絲鮮紅,從夏玲下體之處流出,鮮紅的血液沁染了白色的床單,顯得格外醒目。


    張曉輝愣了一下,隨即手足無措的大喊,「媽…媽出事了,小玲出事了,你們快來呀,小玲出事了…」


    楊心怡擔心夏玲,睡得本就不踏實,聽到張曉輝的喊聲,第一個衝到了二人的房間,就見夏玲身下淌血,一張臉白的像是死人一般,嚇得差點暈過去,忙撲倒床邊,握著夏玲的手,問「小玲,你這是怎麽了?怎麽了?」


    張家人也手忙腳亂的起床,然後把夏玲送到了醫院。


    第二天早晨,醫生疲憊的從手術室走出來,楊心怡第一個衝上去,抓著醫生的胳膊,哆嗦著嘴唇,話都說不利索了,「醫生…醫生我女兒怎麽樣了?她肚子裏的孩子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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