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發匠肯尼一上手,瞬間就讓人覺得很專業,或者說,很賣力。


    他拿出一個藥箱,從藥箱裏拿出一個鑷子,開始處理埃爾維斯教侍頭上的破坑處的骨茬。


    如果鑷子能消毒的話,裏奧會更加信服他。


    一個個細骨茬被夾出,裏奧注意到,埃爾維斯教侍的身體在抽搐。


    亞當牧師一臉嚴肅,他對此無動於衷。他正思索著教會土地上的民亂該如何處理,這很難辦。


    卻聽裏奧說到:“牧師大人,要不要先用靈咒法術為教侍止疼?我看教侍似乎有知覺,您看他的腿在抖。”


    理發匠肯尼卻搶先開口了:“男爵老爺,請相信我,我們現在最重要的目的是讓教侍大人先醒過來。如果教侍大人能疼醒,那也挺好的。昏迷才是最可怕的事,很多人就在昏迷中再也醒不過來。”


    聽到這裏,裏奧便閉嘴不說話了,真有道理。


    於是,亞當牧師繼續思索著他的麻煩事。現在那兩個村子屬於教會,但是教會在烏木鎮的力量無法處理上百名亂民的暴行。


    聖子已經離開了黑港郡,迴到了教宗國,但是教宗國派出的神職人員已經在來到黑港郡的路上,據說教宗國派出了一位b級法師,那可是一位聖騎士。


    他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暴亂解決掉,如果被聖德尼教堂知道了,他一定會受到申飭。如果再拖下去,被教宗國來的教會高層知道了這裏發生的事,一定會異常重視,他可不想當聖騎士立威的工具,那可太倒黴了。


    在理發匠肯尼忙碌的時候,亞當牧師向裏奧問到:


    “男爵大人,埃爾維斯教侍需要救治,但是我們也別忘了他為什麽受傷。


    關於那兩個村子的暴亂,男爵大人有什麽看法?”


    裏奧正吸著涼氣看夾骨茬,此時竟有種看修牛蹄時那種因為心裏極度不適而產生的刺激感,他頭也不抬的說到:


    “亞當牧師,您說呢?我這邊都願意配合。”


    亞當牧師說到:“您的軍隊是不是可以去平亂?”


    “平亂?”這算是民亂麽,裏奧疑惑的問到:


    “軍隊去平亂?我看沒這個必要吧···


    隻是一些領民和流民活不下去而已,隻要退還一部分20年的稅收,甚至隻要宣布不再征稅,就可以迅速的讓那些領民安靜下來。


    事實上,流民早就跑了。他們害怕了,把教侍大人打成這樣,永陽之主是不會放過他們的,他們死後可無法進入永陽天國。


    流民有的直接逃離了烏木鎮,這我完全管不著。也有的去了隔壁村,我已經讓我的施賑官莉迪婭帶著糧食趕往了周邊的村子,我相信很快就能讓流民們安定下來。


    亞當牧師,您應該盡快派出人手去甄別真正兇手,狠狠的懲罰他們。


    有些流民是無辜的,他們被裹挾進了亂民中,我會盡快安排他們成為雇農,或者去開荒。”


    聽到男爵已經讓人帶著糧食過去,避免了事態進一步擴大,亞當牧師的心安定下來。


    至於去甄別真正的兇手···這種辦法太過幼稚,上百名亂民,怎麽可能知道誰是真正的兇手,還不如直接把埃爾維斯調走,讓這件事大事化小。


    裏奧繼續說到:


    “至於那兩個村子的領民,有些逃了,什麽都不要了。有些沒逃,舍不得他們的土地和財富。那是教會的村子,由您盡快做處置吧。”


    亞當牧師聽到這裏,越想越氣。他有些憋不住火了,如果不是埃爾維斯昏迷不醒,他甚至都想現在就懲罰埃爾維斯。


    留給他這麽爛的爛攤子,讓他怎麽收拾?


    亞當牧師說到:


    “隻要民亂不會擴大就好···


    教會驟然獲得土地,很多神職人員完全沒有治理經驗。從神職人員突然變成半個領主,他們犯錯也在所難免。


    男爵大人,非常感謝您,你的處置很及時,我會向聖德尼教堂表明您的功績。”


    裏奧擺擺手:“這些都是小事,還是先把埃爾維斯教侍治好吧。”


    正在此時,理發匠肯尼也終於按他的方法處理好了外傷,比內科醫生德卡要粗暴的多,但是效果很好,現在那傷口看起來不再那麽可怕。


    理發匠肯尼說到:


    “牧師大人,男爵大人,請允許我進行一個完整的四液法療程!


    我對四液療法深有研究,曾在黑港城的理發匠行會裏進修過。


    偉大的醫生希波克拉底創立了放血療法,他認為,人之所以昏迷,是因為人體的體液環節出現了紊亂。


    這種紊亂,大多是因為人體四液的變多導致的。”


    裏奧適時的捧了一下:“哦?是哪四液呢?”


    理發匠肯尼自然而然的接到:


    “說起這四液啊,可了不得,是指人的血液、黏液,黃膽汁,黑膽汁。


    如果這四液變多,人體就會因不堪重負而昏迷。


    我們可以依靠嘔吐、清空腸道或放血等辦法來排毒,將病人從瀕死中解救出來!”


    裏奧隻看著亞當牧師,等待亞當牧師表態。


    亞當牧師也想從埃爾維斯口中得知最準確的情況描述:“那就快治吧!”


    理發匠肯尼說到:“第一步,先調整教侍大人體內膽汁的含量!”


    說罷,肯尼掰開了埃爾維斯教侍的嘴,然後又是灌藥,又是用鐵棒在教侍喉嚨裏攪動。


    那灌進去的藥奇臭無比,不知道是拿什麽做的,簡直像惡臭的鯡魚與糞便的混合物,整個小教堂裏都是惡臭味。裏奧四處掃視,發現窗戶是開著的,便決定堅持一會。


    肯尼還覺得昏迷的教侍喝藥不夠快,一根鐵棒在教侍喉嚨裏用力的攪動。事實上手指或者鐵棍輕輕的戳喉嚨都能催吐,更何況是這樣了。


    效果很明顯,埃爾維斯教侍突然醒了過來,測過身,開始不斷的嘔吐。


    裏奧這才發現,理發匠肯尼已經在地上放好了木盆,真是專業。


    從大口大口的嘔吐,到開始幹嘔,再到最後什麽都吐不出來,隻有口水混合著黃色的苦膽汁,落在了木盆裏。


    理發匠肯尼臉上帶著興奮:“成了!再吐這麽兩次膽汁,就能調節教侍身體內的黃膽汁了!”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喚醒昏迷的一種方法,埃爾維斯教侍確實醒了。但他的眼神空洞,麵容呆滯,根本說不出一個字。


    這顯然不符合理發匠肯尼的設想,於是,那臭藥和鐵棒還在繼續。


    三輪過後,埃爾維斯教侍吐出的膽汁總數,終於讓理發匠肯尼滿意了。


    但是再看看埃爾維斯教侍,喉嚨和胸牆正在不斷的抽搐。任誰狂吐半小時,喉管那裏也會形成肌肉記憶,不斷的想嘔吐。


    隻是因為實在什麽都吐不出來,他才沒有繼續嘔吐,短短半小時,他就被折磨的沒有人樣了。


    裏奧這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人能吐出這麽多東西,一個木盆都沒夠,肯尼倒了一次後,第二個木盆也快一半了。


    天地良心,理發匠肯尼真的沒有收到裏奧的事先安排,他們之間清清白白。


    但是,看看肯尼做的這些吧,簡直要了埃爾維斯半條命。


    裏奧承認他對埃爾維斯教侍充滿惡意,但是,他竟覺得自己在禍害埃爾維斯教侍這件事上,完全敵不過一心想要治好他的理發匠肯尼。


    據裏奧粗淺的觀察,埃爾維斯教侍隻是因為頭部受重擊,造成了昏迷。但是這個治法,似乎和治腦子沒有什麽關係。


    有時候披著善意外衣的愚昧,會造成更大的惡。


    最典型的一句證明,就是那些“這是為了你好”。他可能心裏真的是為了你好,但是他是真的什麽都不懂,這一句輕飄飄的話語,有時候不僅不會解決問題,還會帶來傷害。


    裏奧也得承認,理發匠肯尼有點東西,但東西不多。


    埃爾維斯教侍醒了,因為長時間的嘔吐,現在說不出話來。肯尼充滿了驕傲的站在一旁,他的第一個療程已經治療完畢,效果顯著。


    亞當牧師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埃爾維斯教侍開口說話,卻等到了他再次昏迷。


    在昏迷之前,埃爾維斯教侍環視了一圈小教堂裏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心虛,裏奧覺得教侍看他的眼神充滿了仇恨。


    最後多看了裏奧一眼,埃爾維斯教侍頭一沉,繼續昏迷。


    眾人都看向了肯尼。


    肯尼看到教侍再次昏迷,心裏也有些慌亂,思考了一會,他囁嚅著說到:


    “男爵老爺,我認為,此時應該為埃爾維斯教侍做下一步的治療,做一個放血療法。”


    亞當牧師先等著急了,趕忙說到:“那你等什麽呢?放啊!”


    理發匠肯尼忙準備放血工具,他一邊解釋到:


    “亞當牧師,男爵老爺曾對我下過一道命令,每次放血要收1枚銀先令的稅。我得先征得男爵老爺的同意。”


    裏奧解釋到:


    “我是說過,放血這種高端的治療方法,哪是普通人有資格使用的呢?隻有像埃爾維斯教侍這樣身份的人,才配的上放血療法這樣的治療手段。


    這次的話,稅就免了,你放心大膽的治,治好了我還有獎勵。”


    聽到裏奧同意後,理發匠肯尼大受鼓舞,他拿出了一把小刀,著名的柳葉刀,找準埃爾維斯教侍手臂上的靜脈,幾刀下去就開始了放血。


    他拿一個盆放在了教侍的手臂下,一邊切開教侍的靜脈,一邊解釋著,也在為他自己打氣:


    “偉大的醫生希波克拉底,是外科醫學的奠基人。


    他創立了體液學說,也發明了放血療法。膽汁對人的影響比較小,血液才是四液中最具影響力的體液。


    給教侍大人放血後,一定可以讓教侍大人體內的四液恢複平衡!”


    看著黑紅的血液順著埃爾維斯的胳膊上流下,裏奧有些感歎,所有的謬論之所以能傳播開來,一定有他背後的道理。


    這套四液學說,倒也有因有果,能自圓其說。裏奧竟無從反駁,任誰沒聽過真正的人體知識,都會覺得很有道理,這更堅定了裏奧不允許一般人用放血治療的政策。


    埃爾維斯教侍的雙臂都被切開,粘稠的血液順著他的手臂留下來,漸漸的鋪滿了木盆的底部。


    這放了有多少了?上千毫升了吧···


    木盆裏的血液,越來越高,但是,埃爾維斯教侍依舊處於昏迷中。


    萊斯利在一旁急的一頭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亞當牧師也一臉嚴肅,他對後事的所有處理辦法,都需要埃爾維斯教侍,他不醒可怎麽辦?


    裏奧覺得,這能醒才怪了。


    理發匠肯尼頭上的汗比埃爾維斯教侍手臂上的血都多。


    他不停的擦著頭上的汗,口中念叨著:“不應該啊···”


    他剛剛還承諾過,隻要放血,就一定能讓埃爾維斯教侍蘇醒。


    最終,理發匠肯尼心一橫,說到:


    “男爵老爺!牧師大人!這等閑的放血療法已經無法拯救深度昏迷的教侍大人了!


    我還有一個辦法!


    我在理發行會裏,學過更厲害的放血療法!


    那就是!動脈放血!”


    “什麽?”裏奧一臉疑惑:“動脈放血?”


    原諒裏奧的見識淺薄吧,動脈不應該是最小心保護的血管麽,難道還有人真的切開動脈放血?


    亞當牧師已經非常焦急了,他急切的說到:


    “那你在等什麽?沒看到教侍已經奄奄一息了麽?”


    鋒利的柳葉刀上,還殘留著埃爾維斯教侍的靜脈血液。


    柳葉刀迅速而準確的找到了教侍的動脈,噴湧的動脈血把原本有些血汙的柳葉刀都衝刷的幹淨了幾分。


    裏奧暗歎到,埃爾維斯教侍的身體還是好,都放了這麽久的靜脈血,一切開動脈,血還能噴這麽高,可以可以。


    在裏奧心中,已經徹底將理發匠肯尼歸為獸醫的行列了,純純的獸醫。


    不!如果裏奧生病,他就是去找修蹄匠,也不會找理發匠肯尼,他覺得,肯尼連獸醫都不如。


    這是對修蹄匠的侮辱,人修蹄匠還知道切開了牛蹄,擠出了膿液要敷藥呢。


    埃爾維斯教侍再次睜開了眼,這一次,他連喉嚨滾動走做不到了。


    他的瞳孔從空洞轉為渙散。


    理發匠肯尼的柳葉刀,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幾分鍾過後,任誰都能看出來,埃爾維斯教侍已經去了天國,去服侍永陽之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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