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一句才最傷方圓兒的心,她蹲身在山鬆身前,直直望進他的眼底。


    “你六歲時候被人販子拐到京都,凍餓瀕死的時候,三爺救了你們,照顧你們吃喝穿戴,治病喝藥。


    然後冒著被抄家滅族的風險,又把你們劫下來,送到洞天福地,養了幾年。


    讀書玩耍,習武學本事,吃的是天地精華,喝的是生命泉水。


    然後你長大了,出了洞天福地。


    就因為一個女子,你就要把所有恩情抹平,讓那些為你做飯,為你洗衣,教你讀書,庇護你長大的人,陷於危險?


    末了,你還要無辜的扔上一句,因為主子心善仁慈,一定會理解你的癡心,會原諒你的背叛和出賣!


    誰給你的臉,誰給你的膽子!”


    方圓兒抬手就是兩巴掌,她是真生氣了,也用了全力。


    山鬆被打的摔倒在地,嘴角出了血,有些想哭,卻哭不出來。


    “我不是…我就是…”


    方圓兒也不願意聽他再解釋,她可以理解少年人初初動心的執著,也可以理解他被輕易蒙騙。


    但她不能原諒,他以所有人的安危去做籌碼!


    這些孩子出校門,放到大魏各地的時候,她也想過,他們會被各種利益引誘,也許最終會有背叛的。


    可她沒想到,這一日會來的這麽早!


    方家沒有把這些孩子當奴仆,但這些孩子卻辜負了方家這份信任和疼愛!


    隻要想想,趙金蓮等人知道這事,會多失望難過,方圓兒就更惱怒!


    “綁起來,沒收瓷瓶,押迴去關起來!”


    那個半神族的漢子,立刻上前,直接掰了山鬆的胳膊,扯了他的腰帶就捆的結實了。


    裝了泥土的瓷瓶被山鬆藏在懷裏,一並搜了出來。


    方圓兒掃了其餘兩個少年一眼,一揮手,她和兩個漢子,押著山鬆就沒了影子。


    兩個少年跪在地上,許久沒敢起來。


    “河渠,怎麽辦?山鬆哥…”


    “犯錯了,就要認!


    就像神主說的,家裏養我們長大,怎麽能為了一個女子,就把家裏人出賣了!


    山鬆本來就錯了!”


    “那…神主會殺了山鬆嗎?”


    “不知道…”


    不說兩個少年如何善後,隻說方圓兒等人迴來空間。


    眾人原本也沒在意,但一見山鬆被捆著,都是驚訝。


    “這是怎麽了?有話好好說,怎麽還把孩子捆上了?”


    趙金蓮剛烙完餡餅,正一邊洗手,一邊笑眯眯看著孩子們大口吃喝。


    突然被這般也是驚了一跳,她趕緊上前問道。


    劉氏也是湊上前,還有灶間裏忙碌的幾個婦人和小姑娘們。


    有小姑娘認了出來,小聲說道。


    “是山鬆!”


    “啊,好像是,他不是出去闖蕩了嗎?


    一起的河渠他們呢,怎麽自己迴來了!”


    這般,說話的功夫,這裏就聚了二十多人。


    山鬆死死低了頭,咬著嘴唇,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方圓兒上前扯了他的頭發,讓他看清麵前的每一人。


    “你要怎麽告訴這些人,告訴這些養你長大,庇護你活命的人?


    怎麽告訴他們,你為了一個說喜歡你的富家小姐,要背叛她們,出賣她們!”


    山鬆再也不能逃避,他的眼睛望向一臉關心的趙金蓮等人,活潑美麗的小學妹,嗅著空氣裏隱約的飯菜香氣…


    他突然哇哇大哭起來,“我錯了,嗚嗚,我錯了!”


    方圓兒鬆開手,心裏卻依舊出不去一口悶氣。


    “把他關起來,晚上我來處置!誰敢放他走,同罪!”


    說罷,她就出了空間,迴軍營去了。


    眾人越發心驚疑惑,畢竟方圓兒很少生氣,於是扯了那兩個半神族的漢子問詢。


    兩個漢子嘴巴不算靈巧,但勝在可以互相補充。


    於是,片刻之後,眾人從他們的話裏拚湊出了真相。


    眾人圍著山鬆,眼神不再親近擔憂,都淡漠了下來。


    趙金蓮歎氣,轉身往田邊走去。


    方老漢正帶人在給稻田放水,顯見,她是心裏難過,找老頭兒去說說了。


    “山鬆,家裏對你不好嗎?你們原本該是奴仆,但家裏待你們從來沒虧欠一點兒。


    甚至哪吒吃什麽,你們吃什麽!


    你怎麽就這麽沒良心!”


    劉氏這麽厚道的脾氣,都惱了。


    幾個小姑娘更是氣的紅了眼圈兒。


    “山鬆,你們出去時候不是說要闖出一番天地,要報答主子,要衣錦還鄉嗎?


    你怎麽就幹出這樣的事!”


    “你才多大啊,就想娶媳婦兒!


    誰家小姐能看上你啊!”


    “你就是叛徒!”


    “走,我們不和叛徒說話!”


    小姑娘們轉身就要走,山鬆卻是忍不住哭著喊道。


    “求你們,幫我跟主子求求情!我也沒想這樣!


    我就是覺得金鸞可憐!”


    可惜,小姑娘恨他恨的厲害,誰也不理他。


    這個世界,論生存,女子天生就不如男子有優勢。


    小子們出去可以做生意,可以做先生,賬房,甚至可以闖蕩江湖。


    隻要他們想,就能嚐試。


    但小姑娘們呢,卻要托庇於主子的照顧和保護。


    在橋安縣做先生,在自家鋪子做事,就已經是極限了。


    這還要防備,小心謹慎,以免同星素一般那樣的遭遇。


    她們不知道多羨慕小子們,結果他們居然不珍惜。


    更是要出賣她們最依賴,也是世上最溫暖的家!


    絕對不能原諒!


    小姑娘們迴身,冷冷吐了口水,就算是對山鬆的迴答了。


    那個漢子提起他,關區了一個木樓下邊。


    他們半神族原本的習慣是,木樓下邊圍柵圈養一些獵物。


    如今跟著神主不用愁吃喝,自然不用養獵物了,但這一樓的圍欄卻留了下來。


    如今正好給山鬆用上了。


    山鬆躺在幹草上,想起方才眾人的模樣,在想想金鸞喊著眼淚求他幫忙的樣子,一時有些茫然。


    他真錯了嗎?


    傷兵營的晚飯,是一日裏最熱鬧的時光。


    今晚的飯菜是米飯,蒸蛋羹,饅頭,加白菜土豆燉了五花肉。


    這樣大旱的時節,外邊幾乎是赤野千裏。


    就是九殿下為了采一束野花也跑馬半個時辰才找得到。


    不知道多少人已經在忍饑挨餓了,剝樹皮找草根了。


    而他們吃的是粳米細麵,飯後還有西瓜解渴。


    這簡直是幸福得好像做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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