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和王氏跟著抹眼淚,飛快的打水給小姑子清洗雙腿的血跡和汙泥。


    方老漢父子三個,恨得緊握了拳頭。


    方圓兒惦記兒子,伸手仔細給哪吒診脈,倒是放了心。


    果然,哪吒隻是中了mi藥,許是那些人販子怕他醒來吵鬧,下的藥量大了一些。


    待得睡醒,也就沒事了。


    方圓兒眼見嫂子忙碌,有些過意不去,這裏都是自家人,索性她就嚷著要洗澡。


    方老漢父子三個避的遠了一些,方圓兒幹脆跳進了水潭。


    這般倒是洗的幹淨,也讓所有傷口看的更清楚了。


    為了找兒子,一直強撐著,她隻知道有傷,卻沒感覺多疼。


    這會兒仔細看看,右腿一條刮傷足有三寸長,皮開肉綻。


    左腳簡直沒有一處皮膚完好,還有一根木刺紮透了她的腳趾。


    其餘小傷口,就不必數了,因為數不過來。


    折騰了半宿,不是在闖城門,就是在山林裏飛跑,能活命就不錯了。


    方圓兒忍著疼,任憑老娘和嫂子一邊罵一邊上藥。


    好不容易都包紮好了,她的雙腿已經像粽子一樣了。


    當然,趙金蓮的眼淚也流幹了。


    方圓兒想安慰老娘幾句,但實在太累,不知怎麽就抱著老娘睡著了。


    方老二要抱著妹妹進屋睡,趙金蓮卻是擺手,低聲喊了王氏拿來薄被和枕頭,輕輕給閨女和外孫蓋上。


    她就那麽抱著閨女坐著,不知道想了什麽,一會兒流淚,一會兒歎氣。


    方圓兒不知睡了多久,翻身時候腿疼的厲害,就醒了過來。


    眼見老娘坐在一邊打瞌睡,往日麵色紅潤的老太太,這會兒臉色憔悴,眼角的皺紋尤其明顯。


    原本花白的鬢發,好似又多了添了幾分霜色…


    她突然特別愧疚,相比給家裏帶來的富貴,其實她給家裏帶來的麻煩更多。


    應該安養天年的老娘,不知為了她痛哭了多少次,背地裏提心吊膽過了多少日子…


    趙金蓮打了瞌睡,突然覺得腿上有些濕意,驚了一跳,還以為天上下雨了。


    不想卻見閨女趴在她腿上,無聲哭泣。


    “圓兒啊,這是怎麽了,咱不哭啊。


    娘在這呢,娘看著你,咱不害怕。”


    方圓兒越發哭得厲害,緊緊抱了老娘的腰。


    “娘,都是我不孝,都是我不好,讓你跟著擔心,讓家裏沒有安生日子。”


    趙金蓮輕輕摸著閨女的頭發,忍著眼淚,歎氣道。


    “方才你睡著,娘也想了很多。


    有時候吧,老天爺特別精明。


    給你什麽好處吧,肯定要你多幹活兒,不會白白讓你享福。


    你突然得了好本事,幫著家裏發了財,置辦了這麽多家業。


    然後你肚裏就莫名其妙多了哪吒,被人家背後說閑話兒,被逼著出了家門。


    你在葉家做廚娘,葉家待你也好的像自家閨女一樣。


    然後,你就為了救葉家那個公子,進山采藥,差點兒送了命,毀了半張臉。


    前些日子,你突然把我們帶來這個洞天福地,我高興之後,又開始提心吊膽。


    果然,你和哪吒就又出了這個事兒…


    唉,娘算看出來了,你是在老天爺手裏占不到便宜了。


    但這個時候,你就是後悔,怕是也不成了。


    咱們隻能咬牙走下去,多做好事多積德。


    盼著你需要擔負的東西少一些,少遭罪少受苦…


    娘以後初一十五去廟裏上香,吃素念佛。


    春舍藥,冬舍衣,能幫你一點兒是一點兒。


    你別嫌棄娘沒用,別嫌棄家裏不爭氣就好。


    你該做什麽事,就做什麽事,家裏不拖你後腿。


    但是有一點,你要記住!”


    趙金蓮扶起閨女,輕輕擦掉她的眼淚,鄭重說道。


    “你要答應娘,做什麽事之前,一定要千思萬想。


    任何時候,不要逞能,不要冒險。


    娘隻有你一個閨女,你又是個命苦的。


    娘隻想你能平平安安,順順當當一輩子。


    你懂嗎?”


    “懂,娘,我懂!”


    方圓兒的眼淚擦也檫不完,心裏刀割一樣,愧疚像海浪唿嘯。


    平日不覺得,這一刻,過往種種電影一樣閃過,她才發現。


    很多時候,就像老娘說的,她仗著幾分聰明,仗著有空間作弊,仗著可以同草木溝通,她確實太過驕傲逞能了。


    潛意識裏,這個世界所有人所有事,在她眼裏都帶了幾分不在意。


    她就像一個行走在小人國的巨人,因為陌生,帶了幾分小心翼翼,其實心裏卻並未看得起。


    她也努力生活,努力經營,但始終帶了一些漫不經心。


    她是這個世界的過客,也是遊客。


    可是,這次哪吒在眼皮子底下被拐走,就是一記重重的巴掌,結結實實把她打醒了。


    蟻多咬死象,更何況這個世界的人不是螞蟻,她也不是強壯的大象。


    幾個身手不錯的拐子,就讓她這個自詡高人一等的“神仙”慌了手腳,丟了兒子,又差點兒丟了半條命。


    她一切驕傲的存在,都好像雞肋一般,有幫助,也有製約。


    歸根到底,她並不強大。


    這是個不能不承認的事實,尷尬的事實。


    “娘,我錯了。


    之前讓你擔心了,這一次我會好好反省,再也不這樣了。”


    “好,好,知道錯了就好。”


    趙金蓮攬著閨女,輕輕拍著她的背,心疼安慰。


    “我閨女啊,是個好閨女,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


    娘和家裏都會幫著你,咱們過好日子,都過好日子。”


    方老頭兒等人站在木屋門口,他們早就聽見動靜兒了,卻沒有上前。


    任憑這娘倆兒好好說說話兒,這世上最能撫慰兒女心傷的,隻有母親的懷抱了…


    正在這個時候,哪吒終於睡醒了,伸了個懶腰,一骨碌就爬了起來。


    “娘,我餓了!”


    眼睛都沒睜開,這小子就開始喊餓了。


    他根本不知道這一覺期間,到底經曆了多少兇險。


    方圓兒一把扯過兒子,放到懷裏,把兒子和老娘都抱在一起。


    真是沒什麽比家裏人都平安,比最愛的人都在身邊更幸福安心了。


    趙金蓮也是抱了閨女和外孫,一迭聲的說著。


    “好了,這就好了!”


    哪吒不知道娘親和姥姥到底怎麽了,他左邊看看,右邊瞧瞧,顯見小腦袋瓜兒想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麽事。


    方圓兒無比慶幸,兒子昨晚一直沒醒。


    這會兒她就嗔怪道,“臭小子,昨晚還鬧著要看大公雞,結果直接睡著了。”


    胖小子嘿嘿笑,揉著肚子,又可憐兮兮嚷著。


    “娘,肚肚兒餓了,咱們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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