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黃昏,殘陽如血,預示了明日的好天氣,也讓貪玩的鳥雀不肯早早迴家。


    田間有勤快的農人,依舊提著鋤頭再鏟掉田埂上的雜草。


    盼著莊稼苗好好長大,秋日時候迴報他們一個大大的豐收。


    有婦人等得心急,高聲喊著男人迴家吃飯。


    家裏忠誠的老狗也跟著搖尾巴,狂叫幾聲,成了寧靜夜色降臨前,最後的喧鬧。


    葉家大院兒門口,穿了綢子衣褲的哪吒,拖著小下巴,坐在條石上,可憐巴巴望著林間的小路。


    根生坐在一邊,有樣學樣兒,也是一臉的盼望。


    但他可沒忘了做哥哥的分內事,小聲安慰著哪吒。


    “哪吒,你別著急,我奶奶說姑姑很快就迴來了。


    姑姑那麽厲害,會做那麽多好吃的,一定會早早迴來。”


    福嬸子手裏挑著雜米,心裏跟著歎氣。


    會做好吃的,同早早迴來,真是沒什關係。


    別說孩子們惦記,全家上下也都跟著懸心呢。


    三月初進山的隊伍,這都六月了,足足一百天,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說句難聽的,就是出事了,也不能一個都跑不迴來啊。


    旁人還罷了,可憐了哪吒,小小的孩子,不到兩歲呢,天天盼著娘迴來,吃睡不香,眼見就瘦了兩圈兒。


    全家上下恨不得把心掏給他,日日張羅新鮮的小玩意兒,買各色點心糖果迴來。


    初始還好,但母子連心,不過半個月,這孩子就哄不住了。


    若不是全家不眨眼的看著,怕是他就鑽林子裏去尋娘了。


    福伯走出來,也是朝著林子裏張望,“還沒動靜啊?”


    “沒有,今日怕是不能迴來了。”


    福嬸子應聲,一抬頭更是苦了臉。


    進山隊伍沒盼迴來,倒是把方老二又盼來了。


    方老二翻山過來,累的氣喘籲籲,一見外甥坐在門前就猜的妹妹還沒迴來。


    他這心裏瞬間涼透,轉而又焦灼的好像下了油鍋,煎炸的五髒六腑都跟著疼。


    這是多少天了,他自從發現不對勁,日日過來探看,都沒消息。


    但他還是堆起笑臉兒,伸出雙手,喊道。


    “哪吒,舅舅來了!”


    “二舅舅!”


    哪吒立刻起身,邁開小腿跑了過去,一把抱了舅舅的脖子,開口就問道。


    “舅舅把娘找迴來了嗎?”


    方老二聽得眼圈兒都要紅了,極力忍耐著鼻酸,哄著外甥。


    “傻小子,舅舅不是跟你說了嗎?


    樹林裏草木茂盛了,不好走路,你娘還要耽誤一下,但是很快了。


    真的,舅舅保證,明天你娘就迴來了!”


    “舅舅騙人,你都說了很多明天,我娘還沒迴來!”


    哪吒真是急了,說話都是一長串兒。


    他也委屈,小嘴癟著,扯開嗓子就哭開了。


    “我娘不要我了!嗚嗚,我娘不要我了!”


    方老二手忙腳亂給外甥擦眼淚,可惜怎麽也哄不好這小子。


    後院兒裏,葉老爺和侯老爺子、蔣子傑等人聽到動靜,也是嚇了一跳,慌忙趕過來。


    聽說原委,三人也是愧疚之極。


    特別是侯老爺子,火蓮是他提出的條件,這才讓方圓兒去冒險。


    但火蓮這般珍貴,他窮盡半生也沒找到。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方圓兒這個古怪的姑娘,若是錯過了,他就當真沒有機會了。


    所以,他才狠了心腸一直沒鬆口。


    這會兒麵對找娘親的小哪吒,他這心裏又不是滋味。


    好像親手害了方姑娘,讓這孩子沒了娘…


    方老二同樣也看到了葉老爺等人,但他就抱著外甥,半點兒不想搭理他們。


    道理他都明白,也知道這事必定是妹妹堅持,不是受了逼迫。


    但妹妹若是有事,同這些人都脫不開幹係。


    他實在扯不出笑臉,同他們說話…


    就在這樣的時候,不遠的山林裏,突然發出一聲脆響,一抹紅色在天空炸開。


    雖然很快就混進晚霞裏,卻瞬間讓眾人歡喜瘋狂。


    “是方姑娘迴來了!”


    “快,快去接應!”


    葉老爺什麽也顧不得了,親自帶了七八個侍衛,一頭鑽進了山林。


    方老二緊緊抱了哪吒,歡喜也是手舞足蹈。


    “哪吒,你娘迴來了,你娘迴來了!”


    哪吒就要跳下地,也往林子裏鑽,方老二當然不能同意了。


    結果,這小子手上力氣太大,直接把舅舅推了個跟頭兒。


    他抬腿還要跑的時候,葉訊卻是趕了上來,一把把他扯住了。


    方老二揉著腰,趕緊哄勸。


    “哪吒,你娘馬上就出來了!


    你進去了,萬一走岔了,你娘又要去找你,還要打你屁股!”


    最後這半句話顯見很管用,哪吒立刻老實下來,但是小脖子還是往前抻得老長…


    足足半個時辰,天色都黑透了,山林裏才有了動靜。


    葉家門前點了足足七八個燈籠,照的四周昏黃。


    葉老爺等人從山林裏鑽出來,哪吒一眼就分辨出了娘親,撒開小腿就跑了過去。


    “娘,娘!”


    方圓兒扯下帽子,蹲身一把抱了兒子,感受著胖乎乎的兒子好像瘦了,她的眼淚就忍不住了,劈裏啪啦往下掉。


    “兒子,娘迴來了!想娘了是不是?


    都是娘不好,下次娘去哪裏都帶著你。”


    “嗚嗚,娘不要我了!”


    哪吒哭得小臉通紅,死死摟了娘的脖子,一時忘了收力氣,把老娘勒得差點兒翻了白眼兒。


    方圓兒一腔想念兒子的酸楚,在缺氧麵前,瞬間跑個精光。


    她趕緊拍了拍兒子的後背,好不容易喘過氣,抱怨道。


    “你要把娘勒死啊,走,先迴家。”


    哪吒把小腦袋藏在娘親領子裏,很快又挺直了身子,嚷了一聲。


    “娘,你好臭!”


    本來眾人看的還跟著心酸,紅了眼圈,結果聽得這句,立刻都笑了起來。


    方圓兒紅了臉,狠狠在兒子臉上親了一口,算做懲罰了。


    “你娘鑽了三個月的深山老林,沒變成狗熊都不錯了,你還嫌棄我臭!”


    方老二咬著牙,低聲埋怨妹妹。


    “你還有臉說,進山三個月都沒跟我打個招唿,迴來就訓孩子,你等過後咱倆也好好說說。”


    “嘿嘿,二哥,我這不是好好迴來了嗎?”


    方圓兒趕緊討好哥哥,末了又給侯老爺子和葉老爺行禮。


    “老爺子,葉叔,這次進山摘到火蓮了,人也一個不差都帶迴來了。幸不辱命!”


    葉老爺和侯老爺子、蔣子傑都是上前,整理衣衫,然後深深行了大禮。


    “方姑娘辛苦了,方姑娘大恩,我們葉家定有厚報!”


    葉老爺忍著激動哽咽,還要在說話,抬頭望向方圓兒卻是驚得膝蓋一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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