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房裏,剛出生的胖小子被溫水擦洗一番,包上了柔軟的細棉小被子。


    葉老爺親自送了金色的小秤盤到門口,吳嫂子拿了進去。


    接生婆忍著驚訝,小心給孩子稱了一下。


    “九斤,居然九斤!”


    接生婆報喜,嘴裏喜話兒一套又一套。


    “九九事成,天長地久!


    這孩子絕對是個大富大貴的貴人啊!


    老婆子接生了這麽多孩子,就這一個落生就九斤的!”


    門外的葉老爺樂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兒。


    “好,說的好,看賞!”


    方老漢本來想說這句,不想被葉老爺搶了先。


    他實在忍耐不住,小聲說了一句。


    “這葉老爺真是奇怪,明明是我們家的孩子,他胡亂激動什麽啊!”


    方老二樂嗬嗬,趕緊勸著老爹。


    “爹,大夥兒都高興呢。


    妹妹這次兇險,多虧了葉家和劉大夫。”


    “這倒是,以後緩過神來,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方圓兒累的虛脫,真是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趙金蓮心疼的不成,親手給閨女喂溫水,擦汗,歡喜的哽咽。


    “圓兒啊,你也當娘了。


    咱們好好養著孩子,以後你就有依靠了。”


    方圓兒疼得死去活來,這會兒全身骨頭都好似被卡車碾過多少遍。


    她真是第一次真切體會到了為人母的不容易,再看老娘搭在炕沿上的腳,隻穿了襪子,髒汙的不成樣子。


    她再忍耐不住,眼淚又掉了下來。


    “娘,你怎麽沒穿鞋…”


    趙金蓮這才想起來,她趕緊把腳藏了起來,笑道。


    “方才聽說你摔了,要生了,娘一著急就忘了。”


    方圓兒眼淚像泉水一樣湧出來,抱了老娘的胳膊嗚咽。


    “娘,都是我不省心,讓你這麽擔心。


    當娘太不容易了,娘生我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疼…”


    趙金蓮被閨女說的心酸,也是抹眼淚。


    “娘生你三哥時候最不容易,足足一天一夜才生出來。


    你這孩子還算省心,才一個多時辰就出來了。


    天下當娘的,哪有容易的。


    生了兒女就是債啊,一輩子要牽腸掛肚。”


    王氏想起家裏小兒子,也是鼻子泛酸。


    但這會兒可不是一起哭得時候,她趕緊勸著。


    “娘啊,小妹剛生完,可不好掉眼淚,快收一收。


    再說了,這大胖小子足足九斤,可是誰家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快讓我妹妹抱抱,讓這大胖小子認認親娘。”


    說這話,她就抱了孩子放到方圓兒臉旁,方圓兒嗅嗅兒子身上的味道,輕輕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眼淚真是止也止不住。


    王氏見此,實在無法,就道。


    “娘,你哄著妹妹睡一會兒,我抱去給爹看看。”


    “好,好。”


    趙金蓮應了,囑咐道。


    “告訴你爹,這裏沒事兒就讓他先迴去,家裏家外不能離了人。


    我在這裏陪你妹妹,就先不迴去了。”


    “好,知道了,娘。”


    王氏小心抱了胖小子,後邊跟著眉開眼笑的接生婆兒。


    剛一跨出內室門,劉大夫就迎了上前,仔細打量幾眼,哈哈笑道。


    “是個好孩子,瞧著腦門兒,有福氣!”


    葉老爺在門外聽見,急的催促。


    “快抱出來,我們看看。”


    方老漢這次可是不能讓他搶先了,也是緊著招唿兒媳婦。


    “老二媳婦,快讓我看看外孫子!”


    他把外孫子三字咬的極清楚,末了又擠到門前。


    葉老爺也不計較,笑眯眯的像尊佛爺。


    王氏抱了孩子上前,兩人倒是不爭了。


    因為誰也不敢抱,這麽小的孩子,骨頭都是軟的。


    他們就是再喜愛,也不敢下手啊。


    於是,繈褓前邊迅速被兩張臉占滿了。


    方老漢邊看邊抹眼淚,嘴裏同外孫兒說著話。


    “臭小子,你娘為了你可是吃苦了。


    你長大若是不孝順,姥爺就打你手板兒!”


    倒是葉老爺仔細看過孩子五官,一個勁兒的誇讚。


    “好,真是好啊。


    像,太像了,一定是親生血脈!”


    方老漢瞪了他一眼,惱道。


    “我們家圓兒剛生的,怎麽能不是親生的?


    難道誰還在咱們眼皮子底下換孩子啊!”


    葉老爺哈哈大笑,掩了尷尬,應道。


    “老哥說的對,我也是替方姑娘高興。


    平日瞧著她肚子大,很是辛苦,不想這孩子生出來也是壯實。”


    方老大和方老二這會兒也湊上前,逗弄閉著眼睛的小外甥。


    “哪吒,小哪吒,叫二舅,快叫二舅,給你買芝麻糖吃!”


    “大舅給你編蟈蟈籠子,給你編草狗,給你刻小馬車兒。”


    方老漢笑著嗔怪兩個兒子,“哪吒還小呢,怎麽可能會說話。等他長大的,少不了你們帶著玩兒。”


    倒是葉老爺好奇,問道。


    “這孩子取名叫…可有什麽寓意?”


    方老二笑道,“哪吒,這是乳名,我妹妹早就給取下的。


    據說是個神話故事的人物,三頭六臂,觀音座下童子,很有本事。”


    葉老爺想了想,也就沒有再說話。


    那接生婆生怕忘了她的賞錢,擠上前,喜話兒說了一籮筐。


    葉老爺當即就讓葉遲去取了五十兩銀子。


    桃紅也從屋裏捧了五十兩出來,方老二見此,就道。


    “我們來的急,沒帶銀子,後日洗三一並給你。”


    接生婆子滿手都是銀子,激動的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哪裏還有不答應的。


    很快,孩子就被抱了迴去。


    即便這是八月初,根本談不上冷。


    但剛出生的小嬰孩兒,怎麽小心都是應該。


    吳嫂子和桃紅去熬鯽魚通草湯,朱紅囑咐老娘幾句就接了燒火的差事。


    方老漢和方老大幫不上忙,就帶了朱盛等人迴去。


    方老二心思細,借口送接生婆一段路,很是敲打了幾句。


    接生婆也不是傻子,這麽多銀子,說是謝銀,其實就是封口費。


    她生怕剛到手的銀子飛了,也不敢得罪方家,自然是賭咒發誓,一個字也不會透露出去。


    方老漢迴身又拐進葉家,同葉老爺說了好半晌話。


    那個馮婆子住在村裏,方家不好打殺她,畢竟同村住了多年,而且方老漢還是裏正。


    但方圓兒遭了這樣的兇險,家裏上下誰也忍不下這口氣。


    借助葉家,就是個最好的辦法…


    方圓兒沒睡多久就醒了過來,屋裏很是安靜,屋外隱約傳來說話聲音。


    好似是家給趙金蓮送了鞋過來。


    方圓兒眼圈又紅了,身下火燎燎的疼,扭頭時候卻發現,她的枕頭旁放了個紅彤彤的繈褓。


    她的兒子小哪吒,半點兒沒有來到人世的陌生惶恐,正嘟著小嘴睡得香甜。


    她下意識湊了過去,聽著他輕微到幾乎沒有的唿吸,一時間激動的心都在發抖。


    這是她的兒子!她的血脈延續!她相依為命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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