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艾。垂暮的光景被墨空替代,緇夜降下預示著又一個辰輝即將結束。昭陽殿內奄忽欲熄的燈火如幄幕般落下,隻有幾隻菱色的冥蛾纏繞在忽明忽暗的燈火旁,徘徊著……觸碰及燈火時,化灰。如同生命劃過浮塵,一樣脆弱。高湛靜靜地看著撲火的飛蛾,茶色的眼眸中什麽情緒也沒有。恍如一尊沒有生命的塑像。

    門口忽然有一人進來,低聲道,“皇上,臣已經嚴刑拷問了那兩個侍衛,他們隻說是失手打死了河間王,並無其他原因。”

    “失手?”高湛的眼神寒冷似冰,“杖責是打哪個部位,他們會不知道?怎麽會將河間王的髀骨生生打斷?”

    和士開忙迴道,“皇上,這兩人確實是這兩天才入宮的新侍衛,可能是急於想在皇上麵前表現才一時失手……”

    “明早將這兩人車裂處死。”高湛的語氣決絕狠厲,停頓了幾秒,他又問道,“長恭……現在怎麽樣了?”

    “聽說王爺他這兩天一直昏迷不醒,不過有尚書令的照顧,應該會很快好起來吧。”和士開遲疑著迴答道。

    “尚書令?”

    “尚書令說現在高府亂作一團,王爺還是留在他的府上更加合適一些。”

    高湛忽然站起身,慢慢走到了窗前,他那靈動俊逸的身影在月色的映襯下愈發顯得清冷而孤絕,和士開雖然在這個角度看不見他的臉,卻可以感受到,那來自他身上的一種隱藏的氣息,那是種壓倒所有人的氣勢,讓人不由得噤若寒蟬,卻也同時彌漫著一種迷惑的恍惚和傷感。

    一聲幽幽的歎息隨風而來,伴隨著喃喃的聲音鑽進了和士開的耳內,“長恭她……不會原諒朕了。”

    和士開低下了頭,心裏卻有一種說不清的滋味泛上心頭。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破天荒的保持了沉默。

    時間緩緩流逝,凝固的氣氛中有令人窒息的悲哀。

    也不知過了多久,和士開才低聲說了一句,“皇上,王爺他一定會原諒您的,這不是您的錯。”

    “她最重視的親人是因我而死,她還怎麽可能再原諒我!”高湛忽然之間變得狂躁起來,隻覺得胸口傳來陣陣痛楚,從喉間湧上來一股腥甜的味道,又被他生生壓了迴去。

    “皇上,可是在蘭陵王心中,他最重視的親人……是陛下您啊。”

    高湛忽然轉過頭來,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他,那俊美無瑕的臉竟有些扭曲,“和士開,你不要總是

    擺出一副能看透人心的樣子。最希望高孝琬消失的人,不是你嗎?”

    和士開靜靜看著他,“皇上,您是在懷疑臣嗎?”

    高湛那寶石般的瞳孔攸的射出一道寒澈的眸芒,他犀利的眼風迅速掃向和士開靜謐的臉孔,似乎在搜尋著什麽,然後,一字一句道,“和士開,若是讓朕知道和你有關,你該知道朕會怎麽做。”

    和士開心裏微微一驚,臉上還是保持著平靜,“皇上若要臣死,臣死而無怨。”

    高湛又像是忽然失去了耐心,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吧,朕也累了。”

    和士開忙退了出去,本來想去趟皇後的寢宮,卻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很累,於是徑直出了宮,往自己的府邸而去。

    月亮泛著青白色的光,映照一片天地……轆轆車轍,碾碎一路濕潤的月光。

    和士開坐在顛簸的犢車內,凝望著外麵的月色,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本來順利的除掉了高孝琬他該高興才對,尤其是還正好讓高長恭撞上了這慘烈的一幕,正如皇上所說的,高長恭是不會原諒皇上了。可不知為什麽,看到皇上那樣悲傷而扭曲的神色,他的心裏竟然無端端生出了一份同情和悵然。

    “吱嘎……”車轍聲忽然停了下來,駕車的侍從顫抖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和,和大人……有……有人攔在車前……”

    和士開掀起了簾子,隻見不遠處正靜靜站著一位少年,在月光的映照下,那張臉明明美到極致,卻猶如暗夜修羅一般散發著煞人的殺氣,仿佛走到地獄盡頭的白蓮,淒美絕豔地開放,帶著阿修羅的仇恨之火。

    “和大人,是,是蘭陵王!”隨行在犢車旁的侍從嚇得連聲音都變了調。

    少年揚起了手中那寒光閃閃的劍,嘶啞的聲音在夜色裏聽起來格外讓人心驚,“我隻要取和士開的狗命,其他沒有幹係的人馬上給我滾,不然我一個不留!”

    她的話音剛落,一大半侍從已經跑得沒了影,隻剩下幾個沒有走,強壯起膽子抽出了劍,想要做些抵抗。

    和士開輕輕歎了一口氣,他不是沒有猜到高長恭會來找他,隻是沒有想到會這麽快。人,果然是經受了挫折就會成長,就會變得更加堅強。現在的高長恭,和高孝瑜去世時的長恭,已經有所不同了。就在他走神的一刹那,已經聽到了外麵傳來了幾聲慘叫,接著就是兵器掉落的聲音。這樣的結果他並不意外,這個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抵擋的住蘭陵王?

    幸好他已經有了先招,這次也隻能賭一迴了。

    他的思緒剛一轉,隻聽啪的一聲,那犢車竟然被高長恭的劍生生劈了開來,他的麵前銀光一閃,一把還滴著血的長劍已經抵在了他的左胸。

    “和士開,為何要害我三哥?”她的雙目充血,麵色猙獰,殷紅的血象晶瑩的花瓣,斑斑點點冷凝在她慘白得透明的臉上,相映出一種不忍逼視的淒豔。

    “王爺,就算我說沒有,你也不會相信吧。”和士開眯起了眼睛,“你不是已經決定要殺了我嗎?”

    “和士開,我大哥三哥都被你所害,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長恭森森然的冷笑了一下,“不過,這樣的死法還便宜你了!”

    “等一下!”和士開低喊了一聲,“王爺,若是殺了我,你會後悔的!”

    她唇邊的笑意更加森寒,“我是後悔!我後悔為什麽不早些殺了你!”

    “王爺,你也不想河間王絕後吧!”和士開大聲道。

    長恭臉色一變,“你說什麽?”

    “河間王的兒子高正禮,被我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王爺,若是你殺了我,恐怕你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胡說八道,正禮怎麽會在你這裏!”長恭死死盯著他,臉上隱隱有狂亂的神色,這兩天她一直沒有迴府,也完全不知道府裏發生了些什麽。

    “這樣東西你總認識吧!”和士開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在看清這樣東西是小正禮從不離身的護身符時,她隻感覺臉部的肌肉似乎在一瞬間都已僵化成石,眼眸霎那間橫生波瀾,似乎裝載著滿滿的痛楚,微微顫搐的嘴角抿了抿道,“你要是敢傷害他,我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和士開搖了搖頭,“王爺,我毫無傷害他們之心,隻是在下知道王爺必定會誤會我,所以為了在下的小命,也隻好出此下招了。隻要王爺你答應不殺我,明天早上你就會見到他平安迴去。”

    茫茫的,長恭感到喉舌有些甜腥,抬手輕拭,竟然是嘴角不知不覺中已被她咬破,但是,這唇瓣上的傷口,抵不上她心中那撕裂般疼痛的萬分之一!明明眼前這個人八成就是害死哥哥們的兇手,可她偏偏什麽也做不了……正禮,是三哥的血脈。也是高家僅剩的血脈……絕對,絕對不能有事……

    她垂下眼睫,深幽的眼瞳中隱隱有眸芒流走,攸的,她緩緩開口,“好,我不殺你。”

    “王爺,可是在下還是害怕,萬一明天我把高

    正禮送還,王爺一轉身又殺了我,那可怎麽辦?”和士開不慌不忙地說道。

    “我高長恭說話算話,絕不會食言。”長恭冷聲道。

    “如果王爺能發個毒誓,在下就不那麽害怕了。”長恭驀的抬起眼,麵無表情地望著他,“我高長恭對天發誓,如果和士開你明天將高正禮平安送迴,我就饒了你一命。若違此誓,就讓本王死於非命。”話音剛落,她已經手起劍落,隻聽和士開一聲慘叫,一截鮮血淋淋的手指就這麽飛了出去!

    “和士開,要是你敢耍花樣,我就把你這樣切成一塊一塊!”長恭用充滿警告意味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夜色正濃,時值深宵將黎明。

    長恭趕到高府門口的時候,隻見府裏一片黑暗,到處是死一般的寂靜。她已經整整三天沒有迴來了。那天在她暈倒之後,就被恆伽帶到了斛律府,然後暈暈乎乎發了幾天燒,直到今天才稍微好轉了一些。剛恢複了神智她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去殺了和士開,可沒想到……不過說來也奇怪,自從那天撕心裂肺的痛哭了一場,之後就她就再也沒有流淚。仿佛所有的淚水就已經在那天流幹了……

    就在她輕扣大門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她迴過頭去,隻見斛律恆伽如風一般縱馬而至,在她麵前穩穩地停了下來。他稍稍動了動身,隻一瞬,似乎就從那緊迫逼人的強勢壓迫感,轉換成了靜漠淡然。隨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她臉頰邊的血跡上,低聲道,“你殺了和士開?”

    長恭側過了頭,沉聲道,“我沒殺他。”雖然這幾天一直迷迷糊糊,但她還是能感覺到有人似乎一直都在細心照顧著她,今天醒來的時候發現恆迦在自己的床邊睡著了……這才知道,原來是恆伽……

    “正禮在他的手中。”她垂下眼眸,又加了一句。

    恆伽的眼角微微一動,“他果然心思細密。”

    “砰!”高府的大門忽然被打開了,隻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從裏麵跑了出來,正好撞到了長恭的懷裏。長恭順手拉住了她,借著月光一看,不由大吃一驚,“三嫂,你怎麽了?”

    崔瀾隻是雙目發直地盯著她,喃喃道,“我要去救我兒子,我要去救我兒子,他明明說了隻要我照他說的做,就會放過我們,為什麽,為什麽……”

    長恭心裏一緊,猛地拽住了她,厲聲道,“你說什麽?”

    崔瀾被她一吼,似乎嚇了一大跳,又忽然哭了起來,“不是

    ,我不是故意要這樣說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為了孩子……”

    “你到底在說什麽!”長恭還並不知道崔瀾誣陷了孝琬一事。

    “我不是故意在皇上麵前誣陷他的,我不是故意的,”崔瀾狂亂的搖著頭,“我也不知道皇上會活活打死他,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好後悔,我真的好後悔,現在連兒子也不見了,我,我怎麽辦……”

    長恭似乎聽明白了,她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眼瞳仿佛在瞬間變成了赤紅色,驀的伸出雙手緊緊掐住了崔瀾的脖子,怒道,“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做!!三哥對你這麽好,你這個賤人!賤人!!”

    “長恭!你別衝動!問清楚再說!”恆伽見崔瀾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青紫,隻怕再下去她就要被長恭活活掐死了,於是想去伸手拉開她,沒想到此時的長恭力氣大得驚人,猶如生了根一般,竟是紋絲不動。

    “長恭,住手!”一位中年貴婦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難道連大娘的話也不聽了?”

    長恭聽得這個聲音,身子一顫,手上不由一鬆,恆伽趕緊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再看崔瀾的身體軟軟滑了下來,已經暈了過去。

    “大娘,我……她……”長恭顫抖著嘴唇,卻怎麽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長公主的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隻是低低說了一聲,“全都給我進來。”

    房間內,昏黃的燭光輕輕搖曳。

    “長恭,正禮是不是出事了?”長公主開門見山地問道。

    長恭強忍著心裏的悲傷,點了點頭,低聲道,“大娘,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正禮出事,他明天就能平安迴來。”

    恆伽在一旁默默看著她們,心裏倒是有些驚訝於長公主的冷靜。

    長公主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她,忽然說道,“長恭,你為高家已經做了夠多事情了。”

    長恭搖了搖頭,哽咽道,“大娘,雖然大哥,三哥都不在了,可是還有我啊,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們。”

    長公主的神色黯然,喃喃說了一句,“長恭,我不值得你……這都是我的報應……”她忽然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崔瀾,低聲道,“長恭,答應我別為難她。”

    “為什麽,大娘,明明是她……”長恭咬了咬下唇,“我饒不了她!”

    “如果殺了她,誰來照顧正禮和小雲?”長公主沉聲道,“她始終也

    是孩子的母親。”長恭一想到兩個孩子,心裏也不由一顫,若是自己親手殺死她們的母親,那麽對孩子來說,是不是太殘忍了?可是……

    “我也會很快離開高府。”長公主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會去落月庵落發為尼,從此長伴青燈,為自己所作的一切贖罪。”

    長恭騰的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驚愕的看著她,“大娘您說什麽?您要贖什麽罪?”剛說完,她看到長公主的眼神中有她陌生的情緒在流竄,一瞬間,她的心裏開始不安,眼前這個她最敬愛的親人,此時此刻陌生的卻令她有些恐懼。

    “長恭,是我將你的秘密告訴了皇上,為的是交換孝琬的平安。”長公主幽幽說道,“可是沒想到,卻被恆伽……原來恆伽早就知道了你的秘密。”

    長恭的眼神仿佛被定住了,好半天才迴了一句,“真的是你,大娘,原來真的是你……”她頓了頓,又啞聲道,“大娘,你怎麽不告訴我,若是我知道你是為了三哥,我一定不會隱瞞啊!!!”

    長公主似乎愣了愣,“長恭,你不怪我?”

    “我怎麽會怪你,怎麽會……大娘,這又算得上什麽罪!你也是為了三哥……”

    “不,長恭,你不明白,其實我一直就是……”

    “大娘,你別說了,”長恭打斷了她的話,“我會好好照顧你,連同三哥的那份,我也會好好照顧正禮他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們,絕不會。”

    長公主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像是想要說什麽,卻始終沒有說出來。

    “大娘,你也早些休息吧。”長恭又看了一眼還沒醒來的崔瀾,恨恨道,“我不殺了這個賤人就是。”

    恆伽也站起了身,“那麽在下也告辭了。”他往外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長恭,你這幾天也不會去上朝吧?”

    見長恭不迴答,他點了點頭,“明白了。”

    走出高府的時候,他才發現已是快到淩晨時分,昏暗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但天邊已經泛起了點點魚肚白般的顏色。

    仰望著天邊,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擔憂的神色,長公主,一定還有更重要的事瞞著長恭……

    ……

    兩天後。

    這幾天來,長恭一直在府中忙著準備孝琬的後事。之前孝瑜過世的時候,她一直躲在房中不出來,那時的大小事情,都是孝琬一手操辦。可現在,她是高家唯一的頂梁柱,她不能

    因為傷心痛苦就可以以此為借口逃避自己的責任。

    就算心裏在流血,也要舔著傷口繼續撐下去。因為,已經沒有哥哥在前麵為她擋風遮雨了。

    ……沒有了。

    “四叔,四叔,陪我玩好不好……”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從她身後怯生生的傳了過來。長恭轉過頭來,勉強扯開了一個笑容,“正禮乖,自己去玩好不好?”

    現在她心裏最為安慰的就是,正禮總算是平安迴來了,這是三哥留下的最為珍貴的骨血了。她高長恭就是拚了命,也要守護著他。

    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接著,隻見一位少女發瘋似的衝了進來,見到長恭頓時一下子投入她的懷裏嚎啕大哭……

    “長恭哥哥,三哥哥他……他……我好想來看你們,可是那個姓鄭的老頭怕我惹麻煩,把我鎖在了房裏,我好不容易才跑了出來……我……”

    “小鐵……”長恭用力的抱住了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別哭了,別哭了……”

    小鐵緊緊抓著了她的衣襟,泣不成聲。

    天上下起了蒙蒙秋雨,濕潤的青石子上不知何時鋪了一層厚厚實實的落葉,紅葉開始凋謝了,這種猶如幻夢一般的葉子,因為泫然欲泣的淒楚而變得更加美麗。

    “王爺,您還要陪夫人去趟寺廟,夫人已經在犢車上等著了。”管家在一旁提醒道。

    長恭點了點頭,低聲對小鐵道,“那你就現在這裏待著,哪裏也別去。我陪大娘去趟寺廟,因為要去請三哥生前最欣賞的方丈來做法事。”每說一個字,她都心如刀割,現在的她,終於能體會當初三哥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準備著大哥的後事,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她的眼中仿佛有什麽急速湧了上來,然後,慢慢崩毀碎裂,落入塵土……再迴不來。

    走出高府大門的時候,長恭正要上了犢車,卻看見管家正在兇巴巴地趕著幾個衣衫襤縷的乞丐,她本也沒有在意,但目光一轉,忽然看到了其中有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鄭遠!”她驚訝的脫口喊了一聲。

    那人似乎並沒什麽反應,雖然是抬起頭朝她的方向望來,臉上卻露出了一片茫然的表情。

    “鄭遠,真的是你!”長恭一個箭步衝到了他的麵前,“你怎麽會在這裏?”剛問出口,她又驀的想起鄭遠好像早就瘋了,問了也是白問。

    “大,大人,行行好,給小的一點吃的……”

    鄭遠結結巴巴地求著她,她微微歎了一口氣,正要對管家說施舍給他們一些財物,隻見犢車的簾子一掀,大娘探出了半張臉,輕聲道,“長恭,我們也該出發了。”

    長恭應了一聲,忽然看到鄭遠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就好像是忽然之間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

    “鄭遠,你怎麽了?”她的話音剛落,鄭遠就害怕地躲到了她的身後,緊緊拽著她的衣服,聲音抖得變了調,“不要,不要殺我,我不會說的,不會說的……不要殺我爹,不要殺我娘,求求你……高夫人……”

    長公主的臉也在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直直地盯著他喃喃道,“難道你是……”

    長恭眼中微芒閃爍,一把扯住了鄭遠,“你在說什麽瘋話?”

    鄭遠忽然指向了長公主,語無倫次道,“高,高夫人,我,我記得你的聲音……高夫人,求你別殺了我……”

    長恭的腦中轟的一下就炸開了,她愣愣站在那裏,臉上的神情不斷變化,忽然反手重重打了他一個耳光,怒道,“你這瘋子在胡說些什麽!”

    “他沒有胡說。”長公主此時的神色好似一潭不起任何微瀾的死水,“長恭,雖然我很想一直隱瞞下去,但這也許就是天意,有些事情,我必須告訴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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