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遠黑著臉,推門邁進來,荀靖琪抬頭看他一眼,而後又低下頭繼續寫字。霍斯遠冷聲問:“大清早的,你又有什麽事?”


    荀靖琪蘸了蘸墨汁,往他身後看:“小二寶呢?”


    霍斯遠聞言臉又黑了一分,“說了不讓你這麽叫了,叫何淵!”


    荀靖琪“嘖”了一聲,扭頭看向邵鴻,挑著眉毛道:“你看他,一早火氣就這麽大,這必定是欲求不滿啊……”


    邵鴻笑了下,也不理他,荀靖琪衝霍斯遠招招手,“看看你,黑著張臉這是扮鍾馗呢?來來,我有話說。”


    霍斯遠強忍著不扭頭就走,邁步上前,“該說的昨夜不都說過了?我現在太困,頭腦不清醒。”


    “來來,喝杯茶醒醒腦,”荀靖琪給他倒了杯茶,“喝了就不困了。”


    霍斯遠瞪他,不說話。昨夜荀靖琪拉著他一直說到亥時,他睡得太沉,感覺一閉眼沒睡多久,就讓荀靖琪派來的人叫醒了。何淵早上睡得迷糊著,見他要起身下意識伸手攔了一下,捉著他的手不放。


    霍斯遠當時恨不得什麽都不管了,何淵跟他一處睡了這麽久,還是頭一迴有這種動作。也就是沒醒過來那一小會兒,霍斯遠猶豫了一下,想不理外邊那人了,幹脆躺下陪他再睡會兒。但也隻是一愣神的功夫,何淵就明白過來了,瞬間把胳膊抽走塞進被子裏,耳朵尖都紅了。


    於是霍斯遠能有好氣兒就怪了。


    說實話荀靖琪還真沒什麽要緊事,這人就是故意的,因為他昨天發現霍斯遠自己偷留了好大一塊牛肉幹,他自己的吃沒了,問霍斯遠還有沒有,他明明說沒有。荀靖琪最是記仇,肯定要好好折騰他幾天的。


    霍斯遠一直沒好氣,荀靖琪自顧自地畫花,邵鴻拿了話本靜靜地看,沒多一會兒史正求見。


    太子沒讓他行禮,讓邵鴻給他到了杯茶。史正麵露喜色,頷首道:“按太子說的吩咐下去了,這幾日成效顯著,雖還有少數鬧事的,但多數人已經歸順了。臣讓人給他們按編分組,等磚瓦砂石都到了,就能開始修房子了。”


    荀靖琪笑著點頭:“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史大人在忙前忙後,辛苦了。”


    “殿下說的哪裏話?”史正連忙搖搖頭,“這都是臣分內之事。”


    荀靖琪勾唇一笑,問道:“那林丘怎麽樣了?”


    史正冷笑一聲,“還能如何?估摸著也是得了京中的信兒,這會兒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整日吵著要見臣。臣也無暇應付他,等摸到了他把銀子藏在了哪裏,直接押起來關了就是。”


    “盡快吧,”荀靖琪沉聲道:“宰相在京城肯定要想辦法的,以免夜長夢多,早早處置了。”


    史正點頭,“是。”


    “讓準備粥米的人每日多備一些,不限製他們取用的量,既是要出力幹活的,吃飽才是關鍵。答應了他們的銀子,一分也別落下地發下去。蓋房子用不上這許多人,分出一部分人去跟著清理河道,離下一波秋種日子不遠了,定要在一個月之內完成這些。”


    史正垂首應了。荀靖琪又吩咐了些別的,讓別忽略了那幾個稍遠的縣,無論是清河道還是修房子,都從遠及近,離得遠的先開始。


    霍思遠聽著他們說這些,沒精打采的直犯困,想起何淵早上攔著他的那隻手,心裏有點發癢癢。


    兩人每日同吃同住,霍斯遠能感覺到何淵心中並非無感,每日隻稍稍逗一逗他就小臉通紅。但也僅止於此了,何淵向來規規矩矩的,能有像今早這樣的小動作實屬不易。


    一直到霍斯遠迴去的時候,何淵還在為早上的事難為情,低著頭不言語。霍斯遠雖覺得他這樣挺好玩的,但也知道不能拿這個和他開玩笑,於是有意地說了些別的,這事誰也沒再提。


    何淵在屋子裏想了小半天,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麽了,每日腦子裏都是霍斯遠,這遠遠超過了兄弟的範疇,不該這樣的。但他又想想霍斯遠平日裏是如何對他的,除了爹娘從未有人對他那樣好過,一想到此心裏就又火熱熱的。


    兩人就這麽各揣心事,看著對方心裏都有那種不安分的小念頭,這曖昧的氛圍也自有一番甜蜜。


    荀靖琪來的時候久了,在宅子裏越發呆不住。他這人本就好動,這宅子畢竟太小,這麽困著他實在難受。這日,他悶得發慌,鬧著要出去走走,邵鴻看他整日無精打采的也不忍心,於是便同意了。


    卻不想,剛出門沒多久就來了一夥人,人數不算太多大概十幾個,邵鴻護著荀靖琪,霍斯遠應付他們還不算太吃力,何況還有暗衛,總算是有驚無險。


    霍斯遠跟何淵說了這事,何淵大驚,捉住他的袖子忙問:“那太子可有受傷?遠哥呢?可有傷著?”


    霍斯遠拍拍他,安撫道:“都沒有,別怕。”


    何淵這才放了心,但也還是捉著他的袖子沒放,擔憂道:“隻出去了這一次就遇到了,那些人說不定已經埋伏了多久,既已起了賊心,就不會隻有這一次,以後萬事須當心了。”


    霍斯遠點點頭,嚴肅道:“跟你說這事就是為了讓你提防著些,雖說他們不會害到你身上,且我也能護著你,但也還是當心些。以後出去買肉買東西,都我陪著你去,我不在的時候別自己一個人出去。”


    何淵聽話地點頭,咬了咬嘴唇,想說什麽,也終究是沒說出來。


    太子離宮時間長了,有些人的心自然發野,再加上太子這次的作為迴了宮必定有大賞,有人就恨不得他永遠都別迴來。其實國公那邊已經來信說過幾次了,叫太子把事情安排差不多之後就迴,把剩下的收尾事項交給史正,別在外麵拖太久。


    這次遇了刺,何淵哪裏能想不到,這蓮洛,太子怕是待不久了。若是太子迴宮的話,霍斯遠必定要跟著的。


    接下來的幾日,霍斯遠看得出來何淵有心事。雖看著與平常無異,但卻經常恍神,一雙大眼睛寫著他有話想說,可每每開口卻欲言又止。


    霍斯遠並不催他,因他自己也沒有頭緒。太子的確是該迴京了,這幾天一直跟史正交代著後麵的事情。按照原本的想法,這次太子迴宮他是不跟著的,剩下兩個月無事了,他就好好地跟何淵呆在一塊,把兩人的事情弄明白。


    但如今這情況,路太長能發生什麽還未可知,他得護著太子迴宮。而何淵他是一定放不下的,幾個月相處下來,是真的喜歡。


    何淵雖嘴上不說,但心裏實在焦慮,飯也吃不下幾口。霍斯遠看他碗裏沒怎麽下的飯,皺著眉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好好吃飯,中午才吃多點?晚上還不好好吃?”


    何淵看他一眼,笑了笑道:“遠哥我不太餓。”


    霍斯遠本來還想再說什麽,但見他強笑的模樣,也不忍再逼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都瘦了,這幾日就不好好吃飯。”


    何淵本就心裏難受,一聽見霍斯遠用這輕柔的聲音跟他說話,一時之間有些控製不住,鼻子發酸。連忙低下頭,吃了一口飯。


    那晚何淵一直睡不著,心裏亂得很。他們這淳樸的小鎮,從未有過這事。但話本和典故裏都有不少,他也不陌生。他知道自己這是喜歡霍斯遠了,隻是兩人一個在京城一個在邊遠鄉下,京城裏什麽好看的男孩兒女孩兒沒有的,他這次走了還會再迴來嗎?


    何淵吸了吸鼻子,轉過身來看著霍斯遠。黑暗中隻能看見模糊的線條棱角,何淵定定地看著,心想遠哥這可真俊。霍斯遠唿吸平靜綿長,何淵雙眼裏都是無措和委屈,這會兒悄悄地,像個孤獨的小犬尋求庇佑那般,湊過去鑽進了霍斯遠懷裏。把他的胳膊環在自己身上,黑暗中何淵臉上燙得很,他知道這會兒定是紅得不行。


    霍斯遠的氣息是最能讓他安心的,何淵把臉埋在他胸前,很輕地蹭了蹭,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即便是睡著了也還是淡淡皺著眉,不是很安心的樣子。


    另外一邊,霍斯遠聽著懷裏的人睡熟了,睜開雙眼,清亮的眼裏哪有一絲困倦。抬手輕撫了幾下他的後背,何淵舒服地蹭了蹭,被這麽慢慢拍撫著,終是展了顏不再皺眉。霍斯遠低頭看著他,在他眉心輕輕地吻了一下,心下做了個決定。


    第二日一早,何淵醒過來的時候霍斯遠已經走了。他睡得太沉了,平日裏霍斯遠起身他都能醒來的,這日卻絲毫不知。何淵坐在床上愣了會神,這才去收拾了。


    沒多一會兒太子來叫人喚他,何淵趕緊跟著去了。


    荀靖琪對他一直不錯的,真心喜歡這個單純的孩子,總是笑眯眯地跟他說話。


    “小二寶,可睡飽了?”


    何淵也笑著答道:“睡好了的,不知為何昨夜睡得沉,才剛起不久。”迴完話抬眼看了看屋裏,隻有荀靖琪和邵鴻,霍斯遠是不在的。


    荀靖琪了然一笑,問道:“找你遠哥?”


    何淵有些難為情,低下頭不說話了。


    荀靖琪哈哈一笑,“他去跟史正說話了,我找你來不為別的,一會讓邵鴻帶著你出去多買些肉迴來,趁著這幾日你多做些肉幹和那肉脯,再不然以後就吃不到了。”


    何淵聽了心一顫,驚訝道:“殿下這麽快便要走了麽??”


    荀靖琪點頭,笑著問道:“怎麽?可是舍不得我?”


    何淵咬了咬唇,後麵又說了些什麽也記不住了。心裏這顧念著隻剩這麽幾天便要走了,遠哥到現在也沒同自己說。何淵努力穩了穩心神,隨著邵鴻出去買了肉。他實在是單純,心裏想著什麽臉上寫什麽,邵鴻拍拍他肩頭,淡笑著問:“有心事?”


    何淵抬頭看看他,他對邵鴻的印象很好,扯著嘴角笑了笑沒答話。


    那天霍斯遠一直到天黑了才忙完,午飯都沒迴來吃。何淵自己在房間裏越想越難受,坐在椅子上繃著一張小臉。


    霍斯遠進來的時候就見何淵直直地看著他,於是衝他笑了笑,走過去揉了下他的頭,問道:“怎麽這麽看我啊?”


    何淵站起身來,抿著唇,看著霍斯遠的眼裏難得的有了絲犀利。


    “遠哥是想又像從前一樣不辭而別,走了便再也不迴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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