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走的聲音不時敲打在心上,馮府離我越來越近。馬車停在後門時我一陣子恍惚。但這次,我想起的不是逸遠而是辰熙。當初他就這樣站在門口用慵懶的神情等著我出來。雲藤虛扶了我一把,我投以一笑。我問他要不要一起,他搖搖頭,說:“我還有事。”我無奈地朝他擺手,然後真心地說謝謝。他暖暖地一笑。

    踏進門,一個下人都沒有。就在這時角落裏閃出個人,搭上了我的肩膀,我驚恐地旋轉身,映入夢蝶放大的笑臉。她笑嘻嘻地指著我有些發白的臉色,我假裝生氣地背對她慢慢平複稍微起伏的心情。她從後麵圈住我,咯咯地笑道:“別生氣了嘛。算我錯了還不行嗎。”我捏了她一把,嗔道:“你怎麽突然跑出來嚇人啊。府裏連個人影都沒有。最近唱起空城計嗎?”她哀怨地說:“是啊,家裏做主的那個不在。我得防小偷呢。”

    “逸遠不在?”

    “他被你家王爺帶走了,你不知道嗎?我這幾天都悶得慌呢。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還好你來了。”她語調忽高忽低。

    我挽起她,哄道:“我這不是來了嗎?有我做伴你還不知足啊?”

    “當然知足。”甜到心裏去。

    走沒幾步她停了下來,往後麵張望,我用奇怪的眼光看著她,“你在找什麽啊?”

    她答:“你的隨從啊。不會隻有你一個人來吧?馬車也不見。王妃可以單獨離家的嗎?”

    “哦,我的馬車在路上壞了。剛剛是坐了別人的車來的。玉寧她們可能要晚些才到。”

    她壞笑,“這麽說,我們想做什麽事情都可以啦。”

    這個時候最好多加警惕,每次她這麽問就說明不會有正事發生。果然,她晃著我的手臂,用一種酥軟柔媚的聲音說:“我們去鬧市吧。前些天我看上了一支簪子很適合你,剛好你來了,我們可以一起去瞧瞧。”

    禁不住她磨人的功夫,趁著玉寧她們還沒到,換了男裝。我有些擔心沒人跟著萬一出事也找不到報信的人,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大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鬧市的人熙熙攘攘,叫賣聲不絕於耳。吆喝聲在我們身邊此起彼伏。我們各人買了一串糖葫蘆拿在手裏,穿梭在大街小巷。她帶我去了那家瑪瑙屋,指著其中一支簪子高興地對我說:“那簪子漂亮吧?”“的確很漂亮。”“那我們買下它吧。”

    我淡淡地再瞥一眼,雖然漂亮卻不是我喜歡的美豔。我不自覺地撫上辰熙送我的紫藤花發簪,一臉甜蜜。

    夢蝶在旁邊盯著我的舉動怪聲怪氣:“是你家王爺送的吧,象寶似的。”我拋給她一個媚眼,把她嚇個半死。直到出門的時候還不停埋怨以後不準再隨便勾引她。隻是我沒發覺在她的埋怨中帶有一絲憂愁和絕望。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最早知道這件事的其實是她,她和我一路走來,比誰都看得清楚我在改變,隻是她無力阻止,即使我的改變對她來說不是一件好事。當我還在猶豫不定的時候她已經清楚了我最後的選擇。

    我們逛得沒有了時間概念,當夕陽的昏黃披肩,投射到臉上映出金黃的色彩,我們才發覺時間已經飛快流逝。雖然很想知道夜市的美麗與繁華,卻又無可奈何必須打道迴府。失蹤了半天,家裏那些人可能急得不行。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夢蝶一路上都嘟著嘴嚷著不盡興。我靠著車廂休息,自動屏蔽掉身旁迴蕩的念經聲。正考慮是迴我家還是迴馮家,夢蝶冷不丁蹦出話:“迴我家。你也一起。”語氣霸道。

    我不答腔。她又喃了句:“你說過要陪我的。反正你迴家和迴我家也一樣嘛。”

    也不知道車夫是不是讓她收買了,徑直就往她家奔去。我本來也想著和她多說話,便任由她做主。

    料想不錯,幾個下人守在大門口,看見我們從馬車上下來紛紛鬆了口氣。我正奇怪玉寧怎麽不在。一個小廝主動解惑:“王妃娘娘帶的兩位姐姐急著找您,正發動全院的人出去尋還沒迴來。”我盯了夢蝶一眼,用眼睛告訴她:瞧,這就是你拽了我出去的後果。

    她睜著無辜的大眼:我也不知道後果這麽嚴重。

    就在我們用眼神交流的同時,玉寧領著人迴來了。揚起的塵埃在燈光的照耀下翩翩起舞。我故意忽視玉寧難看的臉色,她見我完好的站在她麵前也不好說什麽,隻是微怒地提醒我下次不要再沒有交代就出門了。

    忽然好想就這麽任性下去,王妃的頭銜實在太重,壓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了。

    用完晚飯,我和夢蝶窩在床上說話。天南地北地亂侃一通後,我提到不久前去了紫粹宮的事情。她瞪大眼睛說不出話,爾後發出感慨:“原來那個人是你啊。哥迴來提了有人闖禁宮沒抓到,萬萬沒想到居然是你,你也太大膽了吧。”我輕笑:“你不也知道我這個人一旦有沒弄清楚的地方是一定要弄到清楚為止的。”

    夢蝶好奇極了:“然後你看到什麽了?為什麽會躲過搜查的人?”

    我也不介意告訴她我的發現:“我看到了一幅畫,可是讓我更驚訝的是那幅畫裏的人和我有幾分相似。我當時嚇了一大跳,腿都軟了,剛好有人進來扶起我躲在門後,避開了侍衛。”

    她應該在想那幅畫,眉頭皺得老高,和我一樣想不明白。她的睫毛動了動,握住我的手,深深地看著我說:“暖煙,以後別再冒這種險了。我不想你出事。那幅畫你也別再想了。人總有相似,不一定就彼此有關係。王爺說得對,皇宮的秘密就是禁忌,你繼續追查下去沒有好處。”

    我本以為她接下來會問是誰救了我,不料她卻講出這番話來。我沉吟了一會兒,才勉強答應她不再理會和我無關的事情。然後各自睡下想各自的事。我們都知道那晚大家其實都沒怎麽睡。

    結果就是第二天起來,人都耷拉著腦袋,憔悴不堪。我不停地打哈欠,連坐著都會不小心睡著。玉寧本想催我迴家,看我這樣便作罷。整個人處於昏昏噩噩的狀態。

    傍晚時分,家裏有人火急火燎地連通報也沒有就直接闖進我的房間,我剛好想從茶壺裏倒水,他心急得用力推開門,害我手一震熱水灑了一地。繪寧站在我身邊忙不迭遞了手帕幫我擦,一邊大聲斥責闖進來的人。手背燙紅了一片,玉寧沉著臉便要喚人把他架出去,我瞧他驚慌地趴在地上縮成一團發抖不忍心,及時阻止了玉寧的動作,問道:“出了什麽事如此慌狀?”他低聲下氣地答:“請王妃恕罪,小的奉老爺的命令讓王妃馬上迴府。王爺似乎出了什麽事……”

    我還沒聽他說完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兩步並作三跨到他前麵抓住他的領子焦躁地問:“王爺出什麽事了?恩?”

    他戰戰兢兢地說:“小的也不大清楚。老爺隻交代必須馬上讓您迴去商量。”

    我冷靜了些,迴頭看了玉寧,“迴去。”在房間迴蕩著。

    夢蝶見我臉色煞白,擔心地問出了什麽事,我抿緊嘴,幽幽地說:“辰熙好象出意外了,爹讓我趕快迴去。”

    說完迫不及待地跳上馬車,催促車夫趕快點。夢蝶在窗外伸進手來握著我已經開始發冷的手,給我一個堅定的眼神,仿佛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紅著眼眶點點頭。

    馬車一停我揮開下人遞過來攙扶的手,直接跳下車,奔向爹的書房。玉寧二人急急地跟著。

    見到爹我拉住他疾聲問:“爹,辰熙怎麽了?他不是去辦事嗎?怎麽會出事?”

    爹輕輕穩住我,“別急。讓爹慢慢告訴你。”

    我深深唿出一口氣。

    “他早上遇刺,是紇林教的人做的。逸遠受了輕傷,但王爺傷得重些,現在還在昏迷。所以我一收到線報就馬上叫你迴來。”

    我整理了一下思緒,“他這次去帶的人不多?”

    爹說:“不錯,因為之前紇林教已被圍剿得幾近覆滅,沒想到卻死灰複燃。他們早有預謀,所以王爺這邊有些措手不及。”

    我保持沉默。從聽到他出事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像被人用力擰轉似的,痛徹心扉。

    “現在皇上那邊應該也收到信息了,應該很快就會召你迴去。你打算怎麽做?”爹憂心的問。

    “我……我想去找他。爹,你幫我擋了宮裏所有的傳召,我一定要去見他。他需要我。”我做了決定。

    從前一直都是他默默地陪在身邊照顧我,而這次,是我該主動走向他的時候了。我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給予的溫暖和關懷,如果說我還以為他對我的感情隻是出對逸遠承諾的話,那我也算是糊塗得可憐。刻意無視他的付出,刻意把自己擺在搖晃不定的位置上,隻不過是因為放不下對逸遠的那段模糊的感情。我忽然害怕他就這樣從此消失在我的世界中。我習慣了他的存在,習慣了他對我笑,習慣他輕輕揉捏我的秀發,我習慣了他在我身邊的感覺。當我一想到他可能不再出現,我的習慣就要被打碎,我就猶如墜入冰窖渾身發冷。我不能失去他,即使一定要告別,我也不要最後麵對是他沒有生命的軀殼。

    爹一臉詫異,想說什麽來打消我的念頭,但見我態度很堅決,隻有微微歎氣。

    辰熙是在幾百裏外的葉落鎮出的事,目前住在驛站裏。路上,我心神不定地掐著自己的手,但是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恐慌,我又不得不擺出淡定的姿態,安撫人心。我沒讓玉寧跟我同在一輛馬車就是怕自己控製不住不安的情緒,遷怒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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