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結結巴巴地開了口。

    “你的人體模特就在這裏。”他挑眉一笑,“難道------你不滿意?”

    “托托……”她的眼中泛起了一層淡淡的水光,“可是你……你現在是全羅馬人的偶像明星……是大家的驕傲……怎麽能夠當我的人體模特,這也太……”

    他邊笑邊繼續解著扣子,“聽說羅馬皇帝查理五世還曾經為提香撿過畫筆,那麽我為未來的大畫家充當一次練習對象也是榮幸。更何況,你不是曾經說過要畫下實現了夢想的我嗎?那麽先練習一下不是更好?”

    “可是……”

    “流夏,”他的動作稍稍停滯了一下,目光專注而迷人,“我可是為了這句話一直都在努力著。”

    那一刻流夏有些發不出聲音來,甚至無法純粹的感動,心裏瞬間湧入了潮水般的溫暖和勇氣。她咬著嘴唇重重點了點頭,朝他露出了一個最誠摯的笑容,“明白了,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不過事先說明哦,”他的嘴角噙著一絲戲謔的笑意,“我這人體模特可不是免費的,起碼要換幾十頓餃子。”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了作畫工具。

    當托托褪去全部衣服側躺到沙發上時,流夏隻覺得四周一下子變得沉寂無聲,就連自己的唿吸也在一瞬間停止了。

    幾縷深咖色的發絲輕輕拂過他的臉,他的藍色眼眸就像是千年靜止的夜空,淡然地透著一成不變的風景。他那優美清瘦的身體猶如米開朗基羅的大理石雕像一樣充滿了生命的張力,流暢完美的曲線更是無可挑剔,直白地展露著一種純粹而簡潔的美。在淡淡的月華下,甚至能看到那近乎透明的肌膚上蔓延著纖細的血管,精致到無與倫比,隱隱透著鼓惑人心的魔力----猶如一尊在暗夜裏閃著幽幽光芒的水晶。

    流夏握緊了手裏的炭筆,擯棄了一切的雜念,心眼是前所未有的明淨。此時此刻,展現在她麵前的,已經不是單純的裸體,更沒有半分情欲的誘惑,而是造物主最為天然的鬼斧神工。沒有一種線條比人體的線條更加生動,也沒有一種美比人體的美更純淨更極致。任何附加的東西,無論是衣物還是飾品都隻會破壞這種美。

    炭筆在她的手中就像是被賦予了生命,猶如精靈般在畫紙上翩翩起舞,那些從心底湧出的對於美的所有感動,在她的指尖如樂符般流淌出來。

    一筆一筆,

    熱切,單純,美好

    。

    一切一切,

    清新,靈動,夢幻。

    如果這一刻的時光能夠靜止不前,

    如果這個珍貴的瞬間,

    她可以好好地珍藏……

    此時此刻,在這個渾然忘我的境界中,什麽語言都是多餘,

    她隻有一雙想描繪出美的雙手,還有一顆被美所感動的心。

    心中滿溢的對於繪畫的愛,比所有的語言更純粹。

    經過了晚上的特訓,流夏在第二天的人體素描課上發揮的極為出色。不知為什麽,當看到朱裏奧教授安排的人體模特時,浮現在她腦海中的早已不是原先那齷齪的一幕,而是被那無可挑剔的美所代替。

    隻是迴想起昨晚的情景時,她的臉倒有些微微發燙了。

    而那張練習完成的作品,也被托托索要了去,作為了免費充當人體模特的部分酬勞。

    素描課結束之後,朱裏奧教授立刻進行了即興點評。毫無懸念的,無數同學的作品又被他罵得一文不值。幸好大家都有了心理準備,所以抗打擊能力也比第一次有所增強。不過教授看似雜亂無章的臭罵幾乎都命中同學們的要害,而他所指出的寥寥可數的幾個優點更是準確到位,令大家又是害怕又是佩服。

    阿弗洛娜本來就擅長線條結構,這次她特地使用了俄羅斯的幹性繪畫材料索斯,這種材料畫出來的色彩顯得格外沉著,線條靈動多變又飄逸流暢,水平自然高出一層,並不意外地得到了朱裏奧的青睞。

    而流夏的作品卻是充滿了夢幻的美感,又不失寫實的特點。仿佛隻要一伸出手,就可以在黑色的線條中感受到人物皮膚的質感,觸摸到人物精致的骨架。

    這一次兩副作品又是同樣的出色,難分高下。就在大家以為兩人又要並列倒數第二十的時候,朱裏奧教授卻拿起了流夏的那張畫,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這次的倒數第二十名,隻有一個。就是你----宮流夏。”

    他的話音剛落,同學們頓時小聲議論起來,對於這個結果很是驚訝,而圍在阿弗洛娜身邊的幾個同學則露出了不服氣的表情。

    阿弗洛娜本人似乎也有些微詫,不過她畢竟也是出身名門世家,所以還是一臉平靜地問了一句,“教授,能告訴我這次輸給流夏同學的理由嗎?”

    朱裏奧看了看她,轉身走到了那位男模特的麵前,“告訴我,今天早上你出門前是不是和家人鬧過別

    扭,或是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

    男模特顯然吃了一驚,脫口道,“教授,您怎麽知道?今天出門前我的確和我女朋友吵了幾句。”

    朱裏奧像是預料到了似地笑了笑,轉頭衝著大家說道,“你們一定覺得很奇怪吧,為什麽我連這樣的事都知道。其實,都是這副畫告訴我的。”他又望向了流夏,眼中洋溢著淡淡的神采,“這副畫已經賦予了人物鮮活的生命,不再是單純的素描,讓畫外的人能夠感覺到畫中人如此細微的情緒變化。更難得的是,讓我感覺到這些變化的並不是通過直白的人物表情和動作,而僅僅是依靠這些簡單的線條。”

    安娜等人頓時啞口無言,而阿弗洛娜也沒再說什麽,隻是用複雜的目光瞥了流夏一眼就轉身走出了教室。

    “她居然就這麽走掉了……”卡米拉望著她的背影低聲道。

    靜香無奈地搖了搖頭,“她這麽心高氣傲,又怎麽甘心接受這次失敗。”

    “我早說了,我們流夏才是真正的第一。”卡米拉嘻嘻一笑,扯了扯流夏的衣服,對她做出了一個完勝的手勢。

    “流夏,你的進步很快,但要達到我的要求,你還是差很遠。”朱裏奧在下課前還是不忘打擊了她一下,“下一次就未必是你領先。”

    朱裏奧教授剛走出教室,同學們就轟一下湧了上來,紛紛圍觀流夏的作品,不時發出了讚美之聲。

    同學們的稱讚,對手的失敗,教授的肯定……這一切都讓流夏覺得有點飄飄然的,內心不可遏製地滋生了一絲自滿的情緒。

    “流夏,看來下一次再拿第一的話,教授就要成為你的人體模特了。”卡米拉笑眯眯地打趣道。

    “下一次嗎……”流夏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阿弗洛娜的實力也很強,就算下一次也不能掉以輕心。”靜香還是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沉穩。

    “下一次我打賭也是流夏勝!”卡米拉轉了轉眼珠,忽然將流夏拉到了一旁,將嘴湊到她耳邊低聲道,“等到教授成為你的人體模特的那天,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第十一章:阿方索伯爵的迴憶

    放了學之後,流夏接到了麗莎管家的電話。對方告訴她由於瑪格麗特小姐周二晚上有別的事情,所以就將下一次的上課時間改為了下午。

    或許是因為贏了阿弗洛娜的關係,這次來到伯爵府上的流夏同學倒是懷著難得的好心情,那種勝利的滿足感暫

    時衝淡了隨之即將到來的“瑪格麗特式整蠱體驗”。不過當她準備投入高度戒備的時候,麗莎卻告訴她瑪格麗特還在房間內午睡。

    為了打發等待的時間,流夏隻好先去城堡後的花園裏轉了轉。

    天空仿佛被清洗過似的呈現出極為明澈的藍色,絲絲縷縷的白雲猶如輕煙般在天邊漫開,無所目的地向遠處伸展著---就像是一副梵高的名畫,隱約透著一種特別的寧靜。

    隻不過才一個多星期,花園裏成片的雛菊就已經盛開了大半,那些細長的梗上頂著大朵大朵的純白色花朵,努力地仰望著湛藍的天空,好似在春風中輕輕笑著,不知深淺毫無心機地綻放著。

    由於園丁平時的細心看護,這些雛菊看起來格外的整齊美麗,花形大小也遠遠勝過那些野生雛菊,但不知為什麽,就算它們開得再盛也似乎帶著一種淡淡的惆悵,一點點無人留意的寂寞。

    流夏心裏微微一動,忽然有一種想要將這種感覺畫下來的衝動,於是立刻從包裏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炭筆,單腿跪在地上迅速地在練習本上勾勒起來。

    當雛形漸漸顯現出來時,她忽然聽到了身後傳來了一個仿佛能穿透靈魂深處的美妙聲音,“畫得很不錯。”

    流夏有些吃驚地迴過頭,隻見阿方索伯爵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花壇旁。他的打扮看起來永遠是那麽得體,散發著苦味巧克力光澤的armani深咖色襯衫,搭配著暗黑藍色的天鵝絨西裝,完美地襯托出了意大利美男子的古典氣質。他那秀美修長的手指上還戴著一枚古老華麗的綠寶石戒指,將他的膚色更是襯得幾近透明,也昭示著本人高貴的出身。

    “阿方索先生,你迴來了?”她急忙站起身來,“瑪格麗特小姐還在午睡,所以我在這裏消磨時光。”

    阿方索微微點了點頭,目光停留在了她的作品上,“線條細膩優雅,用筆輕鬆,倒是有幾分提香的素描作品的影子,果然不愧是朱裏奧教授推薦過來的。”

    聽了他的點評,流夏很是吃驚。提香作為威尼斯畫派的巨匠,存世的作品有許多,但他流傳下來的素描作品相對卻是少之又少,因為他習慣在畫布上直接作畫。可這位伯爵大人看起來對他的作品卻是極為了解。

    “原來阿方索先生這麽熟悉提香,我最喜歡的畫家就是他了。”流夏笑了笑。

    “哦?不過他過於熱衷於追求名利,也被稱為大自然某個時候創造出的人中最貪得無厭的一個,因此也為有些

    人所不齒。”阿方索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又怎麽認為呢?”

    “阿方索先生,在我看來,這不過是一種生存的本能。”或許是因為談到了自己最為喜愛的畫家,所以流夏並不想戴上麵具,第一次坦誠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隻是把現實生活和內心世界分得很清楚。就像我們接觸社會時,會展現出動物的生存本能,圓滑世故甚至勾心鬥角。但不管何時何地,我們中的有些人還會保持著內心世界的一方淨土,別人接觸不到,我們自己也不會去觸動它。人總是會長大變老,每個人在成長過程中,都會經曆很多事,學會很多東西。但內心是不是也會同樣變老,這完全是個人選擇。能畫出這樣的作品的提香,我相信他的內心深處也必定有一方任何人難以觸及的淨土。”

    阿方索的臉上掠過了一絲驚訝,頗有深意地凝視著她,水綠色的眼眸裏仿佛帶了一種脫離塵世般的寧靜。

    “那麽,你最喜歡提香的哪副作品?”他的語氣幽然低沉。

    “花神,”她想都沒想都脫口道,“當然是那副花神。”

    他的眼底閃過了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慢慢揚起了嘴角,“難道是這副畫讓你萌發了想學畫畫的念頭?”

    “不,不是……”流夏的神情不知不覺變得溫柔起來,“讓我想要成為畫家的,就是這些雛菊。”

    “哦?”阿方索似乎對下文有點興趣。

    “我小時候是在意大利南部度過的。在我八歲那年,有一次在山坡上遇見了一位正在畫雛菊的少年,當時就詫異怎麽有人可以用筆描繪出這麽美麗的花,實在是太驚豔太震撼了,於是我就暗暗下了決心,將來一定要用我的筆描繪出最令我珍惜的東西……”她慢慢迴憶著,卻沒有察覺到阿方索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

    “你那時候是住在南部的哪裏?”阿方索忽然低聲問道。

    “波西塔諾鎮,不知你有沒有去過,是個很美麗的地方呢。”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溫暖的笑容,“後來我還讓那個少年教我畫畫,誰知卻被他耍了。不過如果現在見到他的話,我一定會說聲謝謝,因為他我才會選擇了這個夢想。”

    阿方索斂起了目光,某種難以察覺的觸動就像湖水的波紋一樣,在他的眼底深處緩緩擴散開來。他迅速側過了臉,斑駁陸離的光線遮住了他的半邊臉,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從沒去過那個地方。”他轉過臉的時候已經換上了慣有的優雅表情,“對

    了,瑪格麗特差不多也該醒了。”

    流夏應了一聲,麻利地收起了自己的作畫工具,這時又聽到阿方索對她說道,“如果喜歡這裏的雛菊,你可以隨時來畫。”

    流夏愣了愣,又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剛才也隻是一時興起,其實我更喜歡那些自由自在開在原野上的雛菊,充滿希望的盛開著。這裏的雛菊,感覺有一點孤獨呢,可能是因為被困在花園裏的緣故……”

    “隻要是我所喜歡的東西,我就一定會將它們留在身邊。就算它們適應不了這裏的生活枯萎死去,我也要它們死在我的身邊。”他忽然反常地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在一瞬間顯得森冷而殘酷,讓人在一瞬間想起了刺破夜空的十字劍。

    流夏心裏一個激靈,再抬頭看他,隻見他又對她露出了極為紳士的笑容。

    剛才-----隻是自己的錯覺嗎?

    ================

    當流夏走進瑪格麗特的房間時,發現她正沒精打采地對著窗子在發呆。盡管對方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但流夏還是絲毫沒有放鬆警惕,誰知道這位伯爵小姐的腦袋裏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老師,你來了?”瑪格麗特看到她進來時明顯眼前一亮,頓時讓流夏的心肝小顫了一下。

    “瑪格麗特小姐,今天您想畫什麽?”她展現出了一個十分職業化的笑容。

    “老師,我們先不說畫畫……”瑪格麗特壓低了聲音,“您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什麽?”流夏正處於一級戒備狀態。

    瑪格麗特的眼圈一紅,臉上露出了焦急又難過的神情,“老師,我的短尾巴不知怎麽迴事,從昨天開始就什麽也不吃,一直在嘔吐,我好害怕……”

    短尾巴?流夏立刻想到了那隻在她臉上留下爪印的罪魁禍首,她想了想問道,“如果你的小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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