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中樞係統空間裏,迴蕩著曜儀溫柔又平靜的聲音。


    兩千多年的時間洗刷了一切曾經的血雨腥風和紛飛戰火,到了如今的現在,任何不堪迴首的往事似乎都已經能夠淡然地去迴憶,心中幾乎不會再掀起任何波瀾。


    曜儀平靜地說:“初雨,在如今的星曜帝國,粒子能量已經成為一種相當普及的能源,它是構成世界萬物的初始,在人類生活的各個方麵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這你也應該知道。星曜巡航軍的戰艦與智能機甲的構成零件,激光武器的能源,甚至於我們生活中的燃料電力,這些都可以統稱為粒子能量。但是在末世災變之前,我們從來都沒有想象過這種生活,從來沒有想過人類的未來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在末世災變發生之前的時候,整個量子物理學界的科學家們都以為人類已經掌握了宇宙之源,微觀粒子的世界已經完全被我們洞察透徹了。那時候上帝粒子已經被發現,微觀粒子在它所構成的粒子場中通過碰撞產生能量,這就是世間一切誕生的根源。”


    “我們對此都深信不疑,但事實證明我們還是很天真。而正是這種天真,才導致了後來那場可怕的末世災變。那還是屬於西元的時候,確切的日子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那時候我和初源還有眾多亞裔量子物理學家都在歐洲的核子中心工作,研究微觀世界粒子的構成和運作。當時,第一個發現撒克洛爾粒子存在的人就是我,也是我為它命名的。”


    “那件事發生的十分突然,在我進行常規數據記錄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監視屏幕上有不正常的能量波動。但是那種波動並沒有被數據庫記錄下來,所以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初源,他的好奇心和探索心總是要比我執著的多,他很在意我看到的東西,所以反複檢查了那段時間的數據庫。”


    “理所當然的,他也是一無所獲,而且大部分同事都認為這件事是無稽之談。歐洲核子中心有著世界上最先進的能量監視儀器,即使是人類肉眼看不見的能量波動,它也能準確記錄下來,根本就不會存在我看見但儀器沒有記錄的情況。”


    “那時候我也是這麽想的,但這件怪事並沒有結束。後來的一段時間裏我多次看到了這種能量波動,更重要的是,初源也看到了。我們懷疑會不會是粒子對撞機出了問題,正巧那段時間進入了儀器整備階段,於是在機器停止運作的期間,我和初源與維修人員一起進入其中,想要仔細檢查它是不是出了故障。”


    “我們隨身攜帶著能量波動檢測設備,進入儀器以後確實感應到了那種陌生的能量。它時有時無,最後我終於發現了這種波動的規律,它的出現與在場的人有關,隻要我和初源在一起,而且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能量波動就會出現。”


    “這種規律讓我感到相當驚異,但隻能勉強接受了。其實在科學領域中有太多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所以許多科學家也同時篤信哲學和宗教,盡管我們都認同已知的各種科學原理,但有些現象確實不符合那些原理——比如,大腦細胞和神經係統是如何進行思考的?人類真的有靈魂嗎?為什麽情緒波動會導致腎上腺素加速分泌?我們的意識究竟是如何運作的?”


    “這些東西暫時都無法用科學解釋,所以我相信科學必然不是萬能。但在這一點上,初源一直和我有著很大的分歧,他認為科學就是一切的本源,如果一件事情無法用科學解釋,那原因隻有兩個,或許是當時的科學技術不夠發達,又或許……是這件事情整個就是錯誤的,它根本就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聽到這裏,韓初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說:“既然這樣的話,難道初源否定自主意識存在的合理性?但是,本來就是自主意識讓他取得了如此高的科學建樹,也是自主意識讓他……愛著你。難道,他是要否定這所有的一切嗎?”


    曜儀苦笑:“正是這樣沒錯,初源是一位舉世罕見的天才科學家,也因此他的想法總是比別人更深。他一直都對自主意識的存在感到困惑,甚至懷疑生物擁有情感,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韓初雨長噓一口氣,曜儀口中的初源,與他記憶中的確實非常相似。初源在有些方麵極端偏執,他總是懷疑如果人類也能像機械那樣一板一眼的生活,世界會不會變得更加完美。


    他問:“那後來呢?你們共同發現了魔鬼粒子?”


    曜儀說:“將撒克洛爾粒子稱作魔鬼粒子,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當時我和初源都對新發現感到十分驚喜,每一位科學家都抗拒不了這種驚喜。而真正讓我們吃驚的是能量波動的出現條件,如果我我們能掌握這種條件,是不是就能讓微觀粒子進行自主工作?”


    “我們向核子中心匯報了這件事,但是沒有大張旗鼓的宣傳。在掌握到更多的波動規律之前,新的科研發現是不會公眾於眾的。核子中心為了支持我們的研究,為我和初源特別設立了私人研究室,並且派遣專人保護。當時核子中心的守備工作都是由瑞士軍方安排人手的,安排給我們的守備負責軍官就是亞頌,也就是如今你所知道的梅菲斯特公爵。”


    “亞頌並不太懂科研上的問題,他的任務就是保護我和初源的研究室。保護工作分為兩部分,既要保護我們的研究成果,不讓任何因素影響我們的工作,又要保護外界不受新型能量波動的影響。波動可能帶有輻射,也可能會釋放不可預計的能量,這可能會損害到核子中心的其他工作人員和其他科研設施。”


    “亞頌是一位盡心盡責而且十分敏銳的人,他很早就發現了初源的偏執,而且初源也意識到亞頌對他的警戒,因此兩人的關係一直都不算太好。但是這種敵意被繁重的科研工作消磨了,我們必須盡快尋找到能量波動的確切規律,這項大發現或許能為我們爭取到諾貝爾獎。”


    “我將這種粒子命名為撒克洛爾粒子,在拉丁語中是神聖的意思,我確實由衷的感到宇宙奧秘的神聖。但不久之後,我和初源就發現了一件令人擔憂的事情,那就是,我們兩人的體內都開始出現這種能量波動。”


    “我們沒有辦法解釋這個現象,考慮到了各種客觀因素,加上已經掌握的數據,我最後隻能勉強得出一個結論——是我和初源之間的感情波動,使得粒子能量發生了波動共鳴。初源當然不肯接受這種結果,這在唯科學論的他看來簡直是胡言亂語,但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我們做了很久的觀察和嚐試,其結果都無法否認我的結論。當我們關係親密,肌膚相親甚至是爭執吵架的時候,體內都會出現能量波動的奇怪現象。”


    “初源不得不承認,這種奇怪的微觀粒子居然與人類的感情密切相連。於是,我們進一步有了一種難以置信的猜測——這種粒子,它會不會像人類一樣擁有自主意識?這種意識在宇宙誕生之初就陷入了沉睡,而熾熱的情感能夠喚醒它,讓它輻射出蘊藏了億萬年的能量。”


    “那麽,怎樣才能證明這一點呢?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初生的嬰兒懷抱著原子模型。我意識到這或許是粒子意識在暗示我什麽,於是便與初源探討出了一種試驗方法。既然我們兩人體內都存在粒子波動,這種波動應該也會攜帶在我們的遺傳基因裏。所以,我們可以試著造一個孩子,結合我們兩人基因的孩子,也許會擁有不同的力量。說不定,我們能夠通過這個孩子與微觀粒子進行意識溝通,那會是量子物理學界聞所未聞的重大突破。”


    “因為我和初源都不懂遺傳醫學方麵的知識,所以在核子中心內部尋找了一些跨界專家。由於這項工程太聳人聽聞了,我們也不敢大肆張揚,隻是委托了幾位關係親密的同行,為我們準備了一些設備。按照理論而言,相同性別的染色體是不可能融合成為新生命的,培育繁殖之後隻能出現一些細胞團。但事實證明我的做法是正確的,我和初源的基因在培養皿中融合以後,居然真的形成了發育胚胎。”


    曜儀說著,溫柔地看著韓初雨:“毫無疑問,這就是你了,初雨。”


    韓初雨有些難以置信:“我……真的是兩條男性染色體的產物?但是根據我所知道的遺傳學知識,這種產物會出現大腦發育不全的現象,而且會像野獸那樣殘暴。”


    曜儀笑笑:“事情當然沒這麽簡單,基因融合之後的胚胎,染色體在粒子能量的作用下發生了變化。你比平常人要少一對染色體,隻有22對,剩下的那一對是粒子能量發生形態變異之後為你補足的。粒子能量本身沒有性別之分,隻因為我和初源都是男性,所以培育的你也自動默認成為男性了。”


    “你的誕生讓我相當高興,初源也很高興,但他到了這個時候也無法擺脫一向的多疑和偏執。他非常擔心你的出現會不會帶來風險,確切而言,你是粒子能量的子嗣,那你的意識會不會也完全被粒子能量所控製,成為它的人類傀儡?”


    “初源的擔心也並不是空穴來風,經過數月的培養,你竟然真的發育成型了,而且比普通的母體妊娠速度更快,身體也沒有任何缺陷。唯一遺憾的是,你的大腦記憶係統發育很不完善,這讓你無法記住很多東西。”


    “不管怎麽說,實驗終究是成功了,你成長為了一個健康的孩子。這項培育被我和初源盡量隱瞞,所以大部分人都相信了我們的謊言,以為你是初源的弟弟。謊言的成功散布都要歸功於亞頌,他對於我們的行為表示難以置信,並且原本打算上報告知的。但是看到你的時候,他心軟了,如果讓別人知道你的存在,初雨,你一定會被當成珍貴的試驗品遭受很多痛苦。”


    “因為這一份軍官不該有的仁慈,亞頌不忍心讓無辜的你受苦,所以隱瞞了你的存在,也就此成為了我和初源的同夥。我們三個人從那時候起就背負上了深重的罪孽,成為了真正喚醒粒子意識,導致之後一切悲劇的罪人。”


    韓初雨問:“後來發生了什麽?”


    曜儀說了這麽多的話,看起來有些疲憊的樣子。他平靜了一會兒,剛想開口繼續說的時候,地板上突然閃爍起了刺眼的紅色燈光。


    天花板上傳來通訊士兵的聲音:“曜儀先生,我們的無線電截獲到皇帝陛下正在星曜網絡上進行全國性的直播,內容是有關於梅菲斯特公爵閣下的處刑決定!”


    曜儀一驚,立刻挪動輪椅按壓住地板上的某塊電路板。電路板亮了起來,房間正中浮現出一塊巨大的立體屏幕,隨著畫麵晃動幾下之後,帶著頭盔身穿黑袍外套的皇帝陛下,出現在了曜儀和初源的眼前。


    看見那個冰冷的頭盔,韓初雨的全身一下子繃緊了。仿佛有一種森冷的氣息透過屏幕滲入他的全身,就算看不見頭盔下麵的那張臉,他也知道這一定是初源。


    曜儀緊盯著屏幕,愁眉緊鎖,他沉聲說:“這個背景……似乎是澤勒娜的院長辦公室?……初源,你已經這樣的急不可耐了嗎?”


    韓初雨問:“您在說什麽?”


    曜儀說:“初源他很可能已經侵占了澤勒娜的身體和意識,得到了青鬆學院的控製權。失去了你讓他非常著急,所以他現在必須盡快得到充足的武力和適當的自由行動權,以免你與我會合之後給他帶來致命的打擊。”


    在兩人的言談之中,屏幕畫麵已經逐漸穩定了。頭盔下麵傳來嘶啞的機械聲音,就像是生鏽的廢鐵一般,讓人渾身發冷:“諸位帝國國民們,星曜帝國成立兩千多年來,一直備受梅菲斯特公爵閣下的保護。亞頌卿是朕在政務中唯一的代理人,同時也是中樞研究塔的負責人,黑珍珠星域凱修迪昂的星域領主。”


    “亞頌卿為帝國立下了無數的功勞,但也曾有人質疑過他的強硬作風。朕曾經多次聽到過這樣的評價,但是朕始終以為這是亞頌卿為大局著想,考慮到帝國的未來和民眾的安危之後,無奈之下才選擇的路。朕始終相信,亞頌卿的所作所為有很多不得已地方,他一定是真心關愛著帝國的民眾,也是真心尊敬愛戴著朕。”


    “但十分遺憾的是,朕這一次犯了相當嚴重的錯誤,太過信任了這位帝國僅存的初代種。根據確切的調查和他最近的一些行為,朕可以十分明確地告知諸位,亞頌卿的一切行為並非出自熱愛帝國的本意,他多年來一直意圖在帝國挑起內戰,將帝國臣民引入戰火之中,而後尋找機會推翻政權,搶奪帝王的寶座!”


    “這是一件星曜帝國前所未有的醜聞,朕完全可以選擇把它壓下之後悄悄處理,向諸位民眾完全隱瞞。但是朕沒有這麽做,朕希望諸位能夠在帝國之內幸福,愉快並且清醒地生活著,如此重大的事情,不應該讓朕的國民們被蒙在鼓裏!”


    曜儀看著畫麵,有些冷淡地笑笑:“初源這麽多年也沒有浪費光陰,發表煽動性演講的本事強了很多。亞頌這些年在帝國裏也確實有不少樹敵,這次水晶星域的討伐以後,一定有相當多的人盼著他窮途末路的。”


    韓初雨沒有做聲,臉色十分蒼白。


    這時候,畫麵鏡頭突然一轉,出現了梅菲斯特公爵的身影。


    周圍一片陰暗,他正被關在陰冷潮濕的牢房裏,全身都被戴上了鐐銬。看起來他受了不少的傷,破爛的衣服到處血跡斑斑,原本耀眼奪目的金發也沾滿了汙漬,一縷一縷的糾結在了一起。


    但是與身上的狼藉相比,他的眼神卻依然十分清澈。原本的優雅和高傲並未從他身上消失,他並沒有向初源承認失敗。


    韓初雨看著他,內心悶痛不已。都是因為他,梅菲斯特公爵都是為了救他才會落入初源的手裏,如果不是他執意要尋找梵天,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曜儀看出韓初雨眼中的痛苦,溫柔地安慰他:“初雨,你不必懷著負罪感,這一切都是初源的陷阱,不是你的錯。你的存在終究有一天會被他發現,你不可能永遠東躲西藏。樂觀一點去看待這件事,因為你的突然出現,初源已經有些亂了陣腳,他迫不及待的要占據青鬆學院以及處決亞頌,正是他著急要占領上風的跡象。隻要他著急,我們就會有機會的,你不用擔心。”


    韓初雨猶豫著:“可是……”


    這時候,屏幕中再次傳來了那嘶啞的機械聲音:“這就是企圖弑君的叛黨亞頌!朕現在向帝國的民眾正式宣布,從即刻起剝奪亞頌的公爵身份,同時剝奪他作為朕的代理人以及星域領主的所有職權!三天之後,朕將在青鬆學院的中央廣場進行亞頌的公開處刑,以儆效尤!同時,朕也提醒星曜帝國的每一位民眾,朕是發自內心的深愛著你們,也一直努力在將帝國引領向更加美好光輝的未來。在這其中,或許會有一些看起來過於霸權的行為,但這一切都是為了帝國的大義,為了民眾的幸福而不得已做出的選擇!如果對於朕的統治有所質疑,可以大方地提出來,但是像亞頌這樣意圖弑君的行為,朕是絕不會姑息的!”


    韓初雨聽著初源這番冠冕堂皇的發言,隻覺得耳朵裏嗡嗡作響。


    初源要殺了梅菲斯特公爵?他要在青鬆學院把他處死?


    他緊咬著牙,眼前有些暈眩,但勉強還能夠冷靜思考。初源這麽做絕不是為了單純的泄憤,他是故意在做給曜儀和他自己看,他是故意對梅菲斯特公爵判下重刑,目的就是要看看他們會怎麽迴應,硬是把他們從藏身之處逼出來!


    初源後來又說了些什麽,但是韓初雨已經聽不進去了。他心裏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很快,皇帝陛下麵向整個帝國的發言結束了,通訊中斷,屏幕上的畫麵消失了。曜儀看著初雨,挪動著輪椅來到他麵前,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他溫和地說:“初雨,想必你也已經明白了。初源這是在向我們下戰書,我們再也不能裝聾作啞,而必須作出迴應。”


    曜儀的手總是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溫暖,韓初雨感到一股暖流順著手心湧進身體,也逐漸地勉強冷靜下來。他說:“我想,初源這麽做也不是真心要除掉亞頌,他隻是想借這個機會把我逼出來,畢竟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我。我必定不會看著亞頌去送死,但如果要把他救出來的話,我到底該怎麽做呢?”


    曜儀想了想,說:“處刑在三天之後,我們還有一些準備的時間。如果你擔心無法與初源的思維融合正麵對抗,你也不用親自現身,我可以派遣雷溪和其他的夜鷲成員去救亞頌。”


    韓初雨搖了搖頭:“不,這是我自己犯下的錯誤,隻能由我自己來彌補。現在我想知道的事情隻有兩件,請你務必要告訴我。”


    曜儀問:“你想知道什麽?”


    韓初雨說:“第一,是如何對抗初源的思維融合?第二,是我真正的力量究竟是什麽?既然是粒子能量繁殖的產物,難道我的價值就隻能成為初源的傀儡?我的身上,是不是還隱藏著其他我不知道的秘密?”


    曜儀沉默著,沒有立刻說話。


    而就在這時,在他們的周圍突然飄來一絲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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