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在職場真的是可以撿到便宜的,比如跟誰誰沾親帶故,手頭隨隨便便就有case了。難怪入職這些年,大多數人的心態是“找棵大樹好乘涼”。薑幾許之前不是沒被人勸過:“傻,如果你能充分利用沈珩前女友的身份,不至於現在還是個副經理。”


    對啊,這就是個踩著人上位的世界,厲害的人踩著別人上位,倒黴的被當做墊腳石。但不管如何,容易的路都是下坡路,想要登山往上爬,怎麽會是一腔熱血就夠的事。


    有些地方,她始終不太聰明。


    此時,季東霆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不輕不重,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不是那種情人之間親昵的方式,而是前輩對小輩的一種照顧。


    她仰頭看了眼麵色倨傲冷淡的男人,心裏有點酸澀,隨之而來的是淡淡的感激。季東霆這次不僅給了她一份麵子和人情,還給了她一份尊重。


    “為什麽找趙濘?”季東霆突然開口問她。


    薑幾許老實迴答:“北海盛庭想拿到他婚禮的承辦權。”


    “哦,這樣子。”季東霆微微點了下頭,仿佛非常理解她一樣,他目光平視前麵,腳步跟他說話的語氣一樣,不疾不徐……結果男人的“好人形象”似乎隻維持了那麽幾秒,快走到時,男人嘴角輕扯一下,感慨起她的人生,語氣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同情:“活的真辛苦……”


    什麽?


    薑幾許前一秒的感激之情徹底“煙消雲散”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跟季東霆呆了幾天,有些東西像是會傳染,她一時控製不住發了一個淡淡的“嗬”聲。


    然後等她意識到已經晚了,因為她明顯感覺到季東霆放在她肩膀的手重了幾分。


    一道嗬聲,落在季東霆耳裏變成了“哼”聲,他笑了。


    “雖然每個人生活方式不一樣,但我欣賞努力的人。”季東霆給之前自己那句唐突的話做了解釋。


    薑幾許努力笑笑:“謝謝。”


    謝什麽?他又不說她。季東霆有點無奈。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趙濘和陳經理揚著笑臉走了起來,尤其是趙濘,快速伸出了手,熱情洋溢:“季先生,真巧。”


    季東霆適時放下擱在薑幾許肩膀上的手,與趙濘迴握了一下,不過並沒有說話。而趙濘也沒有絲毫尷尬,並很快找到了話題:“真是說曹操便見曹操,季先生您不知道,剛剛我跟薑小姐正提起您呢。”


    “哦?”


    季東霆這個“哦”字發得極有技巧,有點不信,又有點興趣想聽下去。


    薑幾許的心都糾成一團,她一直奉行做事磊落,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次體會這種忐忑的感覺,第一次是讀書時代,她給一個女生代考物理會考被抓,在辦公室等家長過來,最後過來的是沈珩……


    “是啊。”最先提議要“借東風”的陳經理笑眯眯替趙濘迴答起來,“因為小薑經理跟您走得近,我和趙總就向她問起了你。”


    季東霆溫和地笑著,並不否認陳經理的說法:“這段時間,我的確要感謝薑經理對我的照顧。”


    薑幾許快要臉紅死了,季東霆垂下眸光,便看到了女人的“不好意思”,她好意思不好意思麽?他望向趙濘和陳經理:“有興趣打一局嗎?”


    陳經理:“當然有。”


    “榮幸之至啊。”趙濘話比較多,話題總是往薑幾許和季東霆身上扯,他還是想探一探虛實,清楚季東霆對薑幾許隻是一時興趣,還真是那麽賞識她。他看向薑幾許,說:“薑小姐,一起加入吧。”


    薑幾許笑著應許,一撥人走了幾步。最先發球的是季東霆,打出了一個馬馬虎虎的右飛球,白色小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了藍色小旗的附近。


    趙濘鼓掌。


    季東霆心裏罵了句虛偽。


    “薑小姐打的也不錯,如果不是短時間沒辦法練出來,我都懷疑她的球技是季先生教出來的呢。”趙濘說,目光曖昧地從薑幾許移到季東霆那裏。


    “是嗎?”季東霆接過球童的水,喝了一口。


    “是啊,剛剛薑小姐說您對她很照顧,教了她很多東西呢……”趙濘說,意有所指。


    季東霆咳嗽了兩聲,幸虧他定力好,沒有將水嗆出來。


    而另一邊的薑幾許已經無地自容到極點了,終於理解那些想鑽地縫的人了。偏偏趙濘還一臉誇讚地看向季東霆,繼續說著肺腑之言:“想想現在的人大多重利,哪會像季先生這樣,還那麽有耐心教導新人。”


    趙濘一舉雙雕,探虛實不漏拍馬屁。


    “哈哈。”季東霆把水遞給身邊的球童,終於笑出了聲。不同於他之前倨傲紳士的笑容,而是一種非常暢快的笑,落在其他人的耳朵裏,可能是對趙濘讚賞的一種迴應。但薑幾許聽的很明白,他是因為憋不住才笑得那麽痛快。


    季東霆繼續向前走去,走在最前麵,因為他真不想讓他人看到自己一直往上翹的嘴角。藍天白雲之下,他再次揮動手中的honma球杆,小球在草坪滑行一段又滾了一會,最後順利落進了球洞裏。


    漂亮,季東霆在心裏給自己鼓掌,果然心情美妙,打出來的球都特別妙。


    “的確,我教了薑經理一些東西。”季東霆後唇邊驀地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轉過頭看向身後的女人。此時碎金子般的陽光落在他狹長的眼睛裏,連睫毛都染上細碎的光芒,而他開口說話的聲音也像今天的天氣一樣,清朗又溫和。


    “看她難得有上進心,就與她分享一點人生經驗,畢竟我比她年長幾歲,吃過的飯比她也多點。”季東霆說話時,眼睛一直放在薑幾許那裏,越看心情越好。


    人生經驗?薑幾許默默垂下頭。


    趙濘抿了下唇,心情也大好,同樣心情好的還有陳經理,這叫什麽,歪打正著?


    ……


    再次迴去,薑幾許是坐季東霆的車,陳經理要趕到星光旅行團簽一個來自澳大利亞的旅行團,另外她也不能坐趙濘的車。


    車子從西山湖高爾夫球場出來,蜿蜒而下。開車的不是dean,而是一個新司機,原因是dean也不是s市人,季東霆嫌棄他每次去哪兒都要開導航。


    dean坐在副駕駛上,薑幾許和季東霆坐在後麵,剛剛一路下去,外麵的景色都格外好,路兩邊種了銀杏樹,正是片片飄落時節,環衛人員永遠來不及清掃,剛剛掃過的地,不多久又多了層金黃色的銀杏葉子,像是一群棲息在地麵的蝴蝶兒,讓人不忍心打擾。


    司機放慢速度,車輪碾過落葉,沙沙作響,像是蠶蟲嚼動桑葉,格外輕柔,這些聲音落在人的心裏,微微癢。


    季東霆兀自唇角帶笑,用餘光掃了眼身旁坐如針氈的女人:想不到他季東霆也會被人利用的一天,這女人平時是怎麽裝的,結果居然用他的名號談生意。


    季東霆怎麽想也要生氣一下,他轉過頭開口:“薑小姐,今天的事你是否要給我個解釋。”


    薑幾許低著頭:“對不起……”


    對不起?他又沒怪她。季東霆語氣真的冷下來幾分:“這樣的事,我希望下不為例,可能你不了解,這個商場最擅長的捕風捉影,我的個人名譽是跟商業信譽、甚至經濟利益直接掛鉤,裏麵涉及的利害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哎,坐在前麵的dean心裏長歎一口氣,boss,追女孩子不是這樣子的。


    而薑幾許真的有點被嚇著了,但她雖然膽子小,至少在職場呆了幾年,厚著臉皮也能應付兩句,她硬著頭皮說:“季先生,有些事情你可能有誤會,我並沒有用您的名號談生意,今天趙總向我問起你,我就說了兩句。”


    “是啊,你說我教你很多東西。”季先生接下去說,“不過薑小姐,我真不知道我教你什麽了。”


    薑幾許默默轉了下臉:“我……是說在您身上學了很多東西。”


    “嗬嗬。”季東霆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他顯然是不信的,不過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讓dean打開音樂。


    dean放了他最喜歡的小提琴鳴奏曲。


    曲調舒緩、低沉,節奏別致致又富有彈性,此時配上車窗外的颯颯冬景,悠揚音符像飄落的銀杏葉在天空中浮動起來……季東霆閉上了眼睛,幾分鍾後,睜開眼問薑幾許:“薑管家喜歡嗎?”


    薑幾許愣了下,才發現季東霆是問自己喜不喜歡這首鳴奏曲,她收了收心緒,像是真心讚美說:“我認為這是tartini最好的曲子,我最愛這曲子的顫音部分,獨特、極致。”


    季東霆麵露微笑,全身心享受音樂,說話的聲音也像是受了音樂的陶醉,變得慵懶、低沉,帶點醉人的溫柔:“……我也一樣。”


    薑幾許籲了口氣,第一次感謝父親在她讀書時期逼她去學小提琴,她收起裝逼模式,心緒倒沉下來,突然想起自己有次校慶登台演出的情景:當時她還學得馬馬虎虎,父親就打電話給老師務必給她一個表演機會,結果登台演奏那天,她表演一半忘了調子……


    往事有悲有喜,挖去最悲傷沉重那些,輕快的部分依舊能讓人會心一笑。


    車子來到市中心,dean突然笑眯眯轉過頭提醒季東霆:“季先生,下個月就是老夫人的生日了,您是否要先把禮物買好呢?”


    季東霆真是越來越頭疼dean的表現,一個高級特助要轉行當紅娘嗎?不過他望了眼濱江路巨幅的手表、鑽石、珠寶廣告牌,還是開口說:“在前方停車。”


    小管家喜歡曲子的風格跟他一樣,那品位和眼光呢?季東霆還真有點想知道。車停下來,他轉向她:“可以幫忙挑選下嗎?”


    “榮幸之至。”薑幾許狠狠心,裝逼模式再次開啟,“季先生,不過我對這些牌子不怎麽了解,難免會……”


    “沒事,挑個喜好和款式就行了。”


    薑幾許連連點了兩下頭。


    濱江路是s市最大牌的街,匯聚全球最奢侈的牌子,這裏的消費人群多半是名媛、富太、高級白領、以及大牌迷戀者。


    這不是一條熱鬧的街,卻是最有“錢味”的一條街,人的心態總會在日益膨脹的物質需求改變。逛廟區的人會覺得年入十幾萬很幸福,但是走在逛濱江,瞬間變成窮人。


    街上有姐妹淘,也有情侶和愛人,他們行為親昵有愛。所以看起來她和季東霆是最奇怪的一對,哪有女人畢恭畢敬地跟在男人身後,像秘書又不像秘書的。


    季東霆說出了一家老店的名字,詢問薑幾許:“這家店還在嗎?”


    薑幾許愣了下:“在的。”隨後帶著季東霆去了他要找的珠寶店。


    這是一家百年珠寶商行,民國時期的老店,雖然在國際上知名度比不上一些大牌子,但是在s市人心中,絕對是好牌子。


    走進店裏,季東霆解釋了兩句:“我祖母是s市人嫁到廣州,當年在這家店打了一整套嫁妝,後來支援我祖父生意賣掉,她一直很喜歡這家店的珠寶。”


    薑幾許搭不上話,隻能微笑點頭。


    店裏的銷售小姐都穿著高叉旗袍,墨色頭發高高盤起,看起來嫵媚典雅,上來帶著她和季東霆介紹起來。


    她看上了一串珍珠鑽石項鏈,渾圓高華的黑色珍珠配上璀璨的鑽石,看起來淨美又光彩,應該非常適合老年人。


    不過她暫時不發表意見,先讓季東霆自己挑選,結果季東霆也看中了這串項鏈,詢問她:“你覺得如何?”


    薑幾許一時激動,有點失態,眼裏滿滿都是笑:“我也是看中了這款呢。”


    季東霆麵無表情瞥了女人一眼:馬後炮!


    薑幾許真有點委屈了,抬眸瞅著季東霆時,身旁帶領她和季東霆的服務員突然棄她而去,迎向門口,熱情又甜美地對剛從外麵進來的男女說:“鍾小姐,沈先生,下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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