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瑾心裏有自己的思量,一開始,她沒有想過把這套功法拿出來用。或者說,她最初是很介意將這個世界的知識帶到下一個世界的。即便是教授知識,也堪堪隻教給任務對象而已。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膽大的人,她內心深處是很害怕,因為她的介入所帶來的變化的。盡管過了一個又一個的世界,她也隻希望她是看客,而非參與者。


    偏偏事與願違,從她被係統纏上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注定了要和很多人糾纏不清。


    文化傳承也好,造福人類也罷,她更希望這些事情,是在她的暗示或者指點下由任務目標來實現。


    一來,有助於他們成為男神;二來,她可以自欺欺人地認為她和那個世界是沒有關係的。


    她兜兜轉轉,卻找不到歸屬感。


    所以,她想過,要葳蕤決定,是獨自擁有這些,還是以葳蕤的身份公布出去。她想要葳蕤受更多人敬重,而非歧視。她希望旁人提起葳蕤,是個讓人敬仰的存在,是非讓人同情或是鄙夷的瞎子。


    薛瑾心頭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念頭,她揉了揉微微發疼的眉心,壓下心中的不耐,笑問:“藺先生還有事嗎?”


    沒事就先去休息吧,我真的很不想看見你啊。——不,我真的很怕看見你啊。


    “自然有事,聽說殿下有意效仿其外祖父,不知郡主有何看法?”藺先生在千金郡主麵前也不敢太過隨意。


    穀中空氣清新,薛瑾沒來由地覺得一陣煩悶:“看法?他的事情,他能做主,他父皇能做主?哪裏就輪得到我提看法了?”


    話一出口,她又暗生悔意,這話說的好生無禮。她待要出言補救,卻見藺先生的神情並無異樣。她又翻了翻原主的記憶,長舒了口氣,歪打正著了。原主不大待見寧旭,對葳蕤也有點偏見,這態度也算正常。


    藺先生笑笑:“殿下的意思和皇上的不同啊。殿下想遠離朝堂,可惜他生來就是儲君,有些事情,郡主也明白,人啊,身不由己。殿下年紀小,一時心血來潮,想效仿其外祖父,待年紀大些,隻怕就明白了……”


    藺先生心中發苦,他來之前,跟皇帝長談了一番。皇帝心疼兒子,自然希望給自己最好的。又因為皇後的緣故,皇帝對太子頗多歉疚,現在好不容易兒子可能像正常人那樣了,寧旭說什麽也要讓拉兒子一把的。


    權杖交到誰手上,都不如交到自己兒子手上。寧旭還一直盼著早早退位,去陪伴他的阿蘅呢。


    寧旭含蓄委婉地告訴藺先生,希望他能打消兒子寫史的念頭。待葳蕤恢複了,就接迴宮中,他要繼續親自教養。


    藺先生當時急於離京,沒考慮太多,現在想想,真是悔不當初!太子身體裏流著寧家的血和杜家的血,哪一家都是倔強的性子。若是太子真的決定要寫史,要放棄那個位置,他怎麽可能勸的迴來?


    薛瑾搖了搖頭:“藺先生,這些話,你跟葳蕤說去吧。”事關葳蕤的將來,他已經十四歲了,無論他選擇什麽,她都會支持他的決定。


    藺先生咂咂嘴,真是氣性大,千金郡主哪裏都好,就是說話忒不給人麵子。也是,敢拒絕先帝,敢甩皇帝耳光,性子大些也正常。


    “還有別的事嗎?”薛瑾盡量平靜的問,她是真的不想跟這個老頭多待了。獨處的越久,越有可能露餡啊。


    藺先生的眼睛唰地就亮了,他搓了搓手,滿含期待,像是等待主人表揚的小狗,倒把薛瑾嚇了一跳。這目光灼灼,頗像時不時地吆喝著來一發的高海啊。


    “郡主,今日天氣不錯,我們也有十多年沒見了。我這把老骨頭其實還是中用的。郡主英姿颯爽……”


    他摩拳擦掌說了好久,薛瑾聽得雲裏霧裏:“什麽?”她還真怕這老頭突然來一句:“要不,我們來一發吧!”完了,這是被高海給強力洗腦成功了的節奏啊。她真有種捂臉的衝動。


    是了,原主講話言簡意賅,很少像她那般廢話,以後要注意一些。


    “郡主,不如我們打一架吧?”


    溫暖的陽光下,老者神情莊嚴而肅穆,他雙手交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建議:“我們打一架吧!”


    薛瑾很確定,他的打一架就是打一架。她一麵哀悼自己逝去的節操,一麵苦苦思索怎麽拒絕這個老頭有下限的要求。


    她是有原主的記憶不假,可不代表她有原主的本事啊。原主武功高絕,千軍萬馬之中可以自由出入;原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盡顯名媛風範;原主女工針黹的本事不亞於任何一個繡娘……


    原主簡直就是無所不能的瑪麗蘇,是全能神,是薛瑾穿越多個世界都拍馬不及的存在。


    ——想偏了,應付當下才是最要緊的。


    薛瑾沉了臉:“藺先生一路奔波,想來辛苦得緊,還是早些去休息吧。”任你千般要求,我就是不接招,你奈我何?她轉身欲走,不想跟他正麵交鋒。她自己會的武功也就作為葉月英的時候和秦璿的時候,會的那些,她如何能麵對這個文武全才無所不知的藺先生?


    “不辛苦,不辛苦……我們就比劃兩下。老頭子的身子骨沒你想的那麽差!”藺先生眉眼含笑,攔住了薛瑾的去路。


    薛瑾垂眸,肌膚在陽光下白得幾乎透明,她攥緊了拳頭,冷聲說道:“藺先生,讓開!”


    “不行,先打一架!”藺先生知道他近幾年越老越小了,多了幾份頑童的脾性,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


    而對麵的女子一臉沉靜,晶晶地看著他,仿佛他隻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藺先生的自尊心受了傷害,霍地一拳打向她麵門。她既然不出手,那麽他出手不就行了麽?難道她還能站著不動等著他打?


    然而千金郡主還真的一動不動,她用她那雙黑的發亮的眼睛定定地瞧著他,無聲的譴責。


    藺先生的拳頭及時地收住了,他跺了跺腳,悻悻地說了一聲:“沒意思。”這老頭兒心裏有氣,氣唿唿地掉頭就走。


    薛瑾這才悄悄拭了拭額上的汗水,剛才都嚇傻了有沒有?沒想到她嚇呆了,他倒是退卻了。以靜製動,古人誠不我欺啊。


    藺先生此番來的匆忙,所帶物事並不算多,但是葳蕤叮囑的蓁蓁小像並未忘記。


    薛瑾盯著蓁蓁的畫像,心中五味陳雜。寧旭倒是有心了,國手所繪,這仕女簪花圖美觀大方,可惜,她愣是瞧不出來是誰。


    還有這公主在禦花園賞花的圖,畫中的蓁蓁和她身後的宮女除了衣飾有異,麵貌無甚分別。


    薛瑾很失望,不該高估畫師的寫意畫的,這跟素描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好在為了照顧葳蕤的身體,還有剪紙所剪的小像,玉雕的塑像。這些的可信度要高些吧,薛瑾拿在手中,乍一看去,跟杜蘅倒是有七八分相似之處。


    盯著玉像,薛瑾眼角酸澀,一聲不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這是蓁蓁啊,聽藺先生的徒弟談起來,說是蓁蓁以十四歲稚齡在宮中處理宮務,殺伐果斷,很有先皇後的風采。


    薛瑾心中微痛,寧旭不續娶,他的兒女都責任重大啊。


    藺先生每日重點做兩件事,一是勸說太子,給太子洗腦;一是纏著千金郡主,請求她跟他打一架。也難為他一把年紀了。


    葳蕤的精神力越來越強,他漸漸能更加清晰地“看到”周圍的物事。然而,對於藺先生的勸說,他卻置之不理。


    他也是個很倔強的人,天下皆知太子殿下有眼疾。他努力了十四年,想做一個合格的儲君,卻缺少了身為儲君必備的健康;先天眼疾,他自責自憐自怨自艾,可偏偏他也沒有辦法。


    然而,經曆了許多事情,父皇放棄了,他自己也放棄了。等他終於決定做一個普通人的時候,等他有了自己真正的夢想的時候,缺陷又不是缺陷了。


    這算是什麽呢?不是雪中送炭。倒像是你終於習慣了暗夜的寒冷,甚至在冷風中已經能感到舒爽的時候,兜頭降下來一盆大火,說,哦,這是老天賜給你的,你拿來取暖吧。


    他不願意再迴到宮廷去,他不想麵對那些朝堂紛爭,那些爾虞我詐。他清楚地記得,那些朝廷重臣,言辭懇切,涕泗橫流,希望父皇廢掉太子,在寧氏一族中另立賢良。


    他們沒有錯。作為臣子,他們的言行並沒有錯,隻是他不想再麵對他們。他這一生寫史也好,做個庶人也罷,他不願再踏入朝堂半步。


    可是,父皇,會失望吧?他能像正常人那般,卻不願接過父皇手中的權杖。


    夜靜悄悄的,葳蕤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披衣起身,在院中走來走去,左思右想,終是敲開了千金郡主的房門。


    藺先生隻怕早已安寢,也不知道他這一舉動,會不會讓他失望。


    葳蕤握緊了拳頭,男子漢大丈夫,既已有了決斷,何必在畏畏縮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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