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好幾夜,她才堪堪將衣衫做好,可是別說送出手了,連入得她眼都不曾。薛瑾氣惱之下,放到一旁,重新剪裁。


    侍女看了奇怪:“郡主是傷著手了嗎?”


    “怎麽這麽說?”薛瑾更奇怪,“沒有啊,我手好好的。”怕這個叫清歌的姑娘不放心,她特地將手展示給她看。


    一雙保養得宜的手幹幹淨淨,白皙幼滑,在燈下白得透亮,並無絲毫傷痕。


    侍女睫羽低垂,掩蓋住了眼中的詫異:“沒事,興許是看錯了。”


    薛瑾也沒在意。雖然說光線明亮,但是畢竟是夜間,看錯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清歌的心裏卻仿似掀起了驚濤駭浪,郡主近來可真是怪異。如果不是手受傷了,如何解釋她最近的笨手笨腳?她的廚藝,她的女紅,她的字跡……全都變化不小。旁人或許看不出來,清歌貼身伺候她多年,豈會看不明白?


    可是,眼前的郡主的確是郡主啊,她耳垂的那顆痣,她教授殿下的功課,她的確是郡主。那麽,這是為什麽呢?


    清歌思索了好久,也沒得出結論。早晨給郡主梳頭的時候,她盯著郡主發間染霜的一根秀發,愣了一會兒,眼睛有些酸澀。


    她想,大概是郡主老了。這位曾經的第一美人,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齡。


    清歌的手有些顫抖,她強忍著淚意,輕輕地拔掉了那根白發,藏到了袖中。


    夜裏,薛瑾再次挑燈裁衣時,清歌站在旁邊,狀似無意地提點了幾句。不,在清歌看來,是提醒。


    薛瑾側臉看了清歌一眼,原主身邊的能人真多!一個個的,都比她強!她越發覺得自己無用了。


    咬了咬牙,她隻得板了臉:“我知道了。”她心說,我這是為了原主的麵子,真不是為了我啊!


    清歌掩唇而笑,並不答言。可她心裏未嚐沒有淡淡的心疼。郡主是真的老了,風華絕代的美人也有紅顏遲暮的一天。


    忙活了好幾天,薛瑾終於做出了一件勉強能入眼的袍子。她糾結著,盤算著,小心翼翼卻又滿含期待地交給了葳蕤。


    葳蕤從小的衣服,都是天下一等一的繡娘一針一線做成的,有多少陣腳那都是有定數的。他不過是隨手一摸,就知道了差距。


    薛瑾生怕他嫌棄,又怕他穿著不舒服,連聲說道:“不喜歡也沒關係……”


    她自己看不到她自己眼中有多卑微,像是把自己的全部都給了另一個人,還生怕累著他,嚇著他,害怕自己給予的對他而言是傷害。


    葳蕤還未答話,清歌已搶先說道:“殿下,這可是我們郡主熬了好幾夜才做出來的。能穿上郡主親手做的衣服,那是你的福氣。這麽多年,除了你,也隻有先皇後有這個資格。”


    這話說的不假,原主是先帝的父親欽封的千金郡主,名動天下,又曾被指婚給先帝的弟弟。以她的身份,還真沒幾個人敢問她要衣服的。


    薛瑾更顯尷尬,這倒像是故意顯擺的了。她嘿嘿一笑:“你別多想,不喜歡也沒關係,我現在都不大會做了。”


    葳蕤略一愣神,繼而展顏一笑。他捧著衣服,向薛瑾欠了欠身:“阿嬤說笑了,阿嬤一片好意,葳蕤自然是明白的。我歡喜都來不及,哪裏是不喜歡?”


    薛瑾聞言笑得燦爛:“你喜歡就好,我真怕你不喜歡。”其實,就算他不喜歡,她大概也隻是心裏難過一下吧?畢竟,她也知道葳蕤值得更好的。他不喜歡,也不怪他。


    葳蕤搖頭:“不會不喜歡的,很好,我很喜歡。”


    他輕輕撫摸著跟他平時的衣衫相比,略顯粗糙的衣服,心頭有暖流湧動。若是母親在世,她也會一針一線,為他縫衫吧?阿嬤早年曾給母親做過衣衫,如今又給他做,是不是說,他和母親之間的距離又近了一些呢?


    將衣服放好,葳蕤向薛瑾問出了他的一個疑問:“阿嬤,我最近好像有變化。”


    “變化?”薛瑾略感不安,“可是身子不適?”


    “不是不是……”葳蕤連忙否認,繼而又覺得不對,補充道:“阿嬤別擔心,我身子好的很。我是說,我似乎能看到一些東西了,但是又不是看到,反正,反正就是能看到了,就是練了阿嬤所授的功法……”


    “葳蕤,你,你眼睛好了?”薛瑾大喜,也不在意他後來說的是什麽,“你的眼睛真的好了?你能看見了?”


    她心中歡喜無限,她想,老天待她,終歸是不薄的。


    清歌也激動得直抹眼淚,她又暗暗有些得意。郡主果然是有通天手段的,生來的眼疾也能治好。


    想到清俊貴氣的太子殿下可以重見光明,她也替他高興。


    葳蕤見她們誤會,連忙解釋:“不是的,阿嬤,我的眼睛並沒有好,我隻是能看見東西了。或許,這也不算是看見,是我知道它就在那裏。就像是阿嬤,我知道阿嬤你站在我麵前,但我不是用眼睛看到的……”


    薛瑾越聽越迷糊,這孩子怎麽就說不明白了?她為啥就聽不懂呢?


    “是啊,你不用看啊,郡主開口說話,你自然知道她就在你麵前啊。”清歌也很費解。這讓薛瑾覺得自己還不算太笨。


    葳蕤苦笑:“阿嬤,我不是用眼睛看的。”頓了一頓,他想了一下措辭,“大概就是你說的精神力。我閉上眼睛,也能模模糊糊看到你的身影。雖然我現在還看不到你的麵容,但是我想,堅持下去,我不用眼睛,也是可以看清的……”


    太過激動的他,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近兩天閉上眼睛,腦海裏會出現眼前的物事,很美妙,很新奇的感覺。他很清楚自己的眼睛是好不了啦,可他從來沒想過,他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看清”這個世界。


    阿嬤是明白的吧?畢竟這是阿嬤教的功法,他心中對她敬重更深。他會努力的,為了關心他的人們。


    薛瑾想了好久,才漸漸明白過來。雲逸記憶裏的功法,竟然是有用的!她的一顆心砰砰直跳,滿滿的都是幸福。此刻的她無比感謝雲逸,感謝冰冷的係統。她握著清歌的手,心想,真不枉她到這個世界走一遭了。


    “真好,真好……”隻要他能好好的,她就開心。


    葳蕤含笑,他也不明白她所教授的功法究竟是什麽,他低聲道謝:“謝謝阿嬤。”她跟他無絲毫血緣關係,僅僅是因為他是母親的孩子,她就這樣待他。他真不知道,怎樣才能報答得了她。


    好在薛瑾並不需要他的報答。她傾囊相授,誠心以待,隻盼著他能擁有得更多,過得更快樂。


    她欣喜地看著能憑借精神力模模糊糊“看到”事物的葳蕤神采奕奕,心情飛揚,她的心也像是被陽光所包裹,暖暖的,熱熱的。


    葳蕤的事情有了解決的辦法和發展的方向,她又開始發愁別的了。她來到這個世界近一個月,一直圍著葳蕤轉,她還不曾見過蓁蓁和蔥蘢。


    當年寧旭抱著蓁蓁給她看過幾眼,她對那個眉間有顆痣的嬰兒印象深刻。那也是她懷胎五月生下的孩子,說不喜歡,說不想念,都是假的。這些天,因為葳蕤的身體原因,兼之他就在她麵前,分去了她太多的注意。


    而現在,她愈發思念起蓁蓁來。寧旭的信中沒有提到蓁蓁的信息,或許,她就是一個很受寵愛的,四平八穩的公主?


    她在腦海裏勾勒著蓁蓁的眉眼,既然和葳蕤是雙生兄妹,大概會有幾分相似吧?蓁蓁是幼女,身體健康,或許要開朗活潑許多?大概,還會有點小小的驕縱?


    不不,蓁蓁是杜蘅的女兒,應該更像杜蘅才是。杜蘅性子堅毅貞靜,飽讀詩書,蓁蓁想必也很出色。


    對,蓁蓁很出色。


    思念這種東西,不是你想壓就能壓得住的。葳蕤近在眼前,薛瑾更加難以克製對蓁蓁的思念。


    原主的記憶裏,有跟寧旭聯係的法子。葳蕤能夠通過精神力“看到”世界,這個消息必須要告訴寧旭。


    葳蕤失勢,被護送至此的重要原因,就是他有眼疾,難以繼承大統。可是現在,他可以用別的法子擁有常人的水平,寧旭是不是要再考慮一下?


    薛瑾手托腮,望著在院中習武的葳蕤,思緒萬千。他剛剛說明他想去學史,可那是在他明知稱帝無望的情況下做出的決定。現在,他會不會改變主意?


    鋪紙研墨,薛瑾提起筆,思考著措辭,濃濃的墨汁染了白淨的宣紙,她毫無所覺。


    “呀”清歌驚叫一聲,“郡主,紙花了。”


    薛瑾這才迴過神來。她犯了難,她隱約記得寧旭說過她的字和杜蘅不同,這也是證明她不是杜蘅的證據之一。


    如今她寫不出原主的字,豈不是又要露餡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願意教寧旭知道,她是那個占了他妻子身體的異世孤魂。


    薛瑾不動聲色放下筆墨,低聲說道:“罷了,我不寫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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