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鬼?”安秉臣看著從衛星號發送過來的全息掃描圖,忍不住喃喃自語。


    十五個紅點幾乎擠做一堆,雖然這隻是一幅對半光年距離外相當粗略的四元相位掃描效果圖,但以他的閱曆經驗仍然能看出,這些紅點彼此的間距近得有點不像話。


    它們幾乎是緊緊挨在一起,宛如被困在圍欄中的一群家畜。


    這根本不像是宇宙中高速飛行的星艦風格!


    “這些船隻是突然出現的!我迴放了它們出現前的掃描記錄,發現那片空間有明顯的藍移現象!”衛星號的艦長龔顯用冷靜的聲音迴答道。


    “那就是說,它們也是躍遷過來的!”塞巴多提用枯瘦的爪子點了一下那團紅點:“能不能對它們再來一次更高解析度的遠程掃描?”


    幾秒鍾後,全息界麵上的三維虛擬圖刷新了。


    這一次果然要清晰得多。


    清晰到足以讓所有人看見那十五艘球狀飛船外殼上的徽標。


    那徽標是黃色的,像是某種植物的葉片。


    現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這十五艘球狀飛船之間居然是用金屬鏈維係在一起的。


    “這是杜亞昂人的商船隊!”站在角落裏的加拉德遊商安尼維羅大叫起來:“那是他們的苦樹葉片標誌,也隻有他們會把貨船拴在一起!”


    所有人都轉過頭,瞪著這位加拉德人。


    安尼維羅這才醒悟過來,眼前這幫合作者們並不熟悉遮莫星係的人文曆史。


    “杜亞昂人,遮莫星係最主要的土著居民,他們的ii級文明已擴展到母星簡馬之外的十九個恆星係,擁有七十還是八十個可居住行星世界,總人口……應該在兩百億左右吧。”加拉德遊商顯然不是做學者的材料,談論這個話題時的含糊其辭與他在討價還價時的精明果斷判若兩人。


    “告訴我,杜亞昂人,他們的攻擊性很強嗎?”安秉臣注視著安尼維羅。


    一場意料之外的邂逅,有可能變成友誼的開端,也有可能成為衝突的根源。作為這個團隊的最高領袖,他有義務在悲劇發生之前未雨綢繆,而不是把命運寄托於運氣。


    “不,夏爾庫大人,杜亞昂人不算是一個天性好鬥的種族。”安尼維羅被那位軍團長犀利的目光瞪得有點忐忑不安,他本能地意識到對方是在詢問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語速馬上慢了下來,譴詞用句也變得更加小心翼翼:“他們的性格比較溫和,富於包容和同情,所以很擅長與其他種族打交道。不過有時候,杜亞昂人也會表現出不可理喻的倔強頑固,尤其當他們被徹底激怒的時候……”


    安秉臣注視著那些連接在一起的球形星艦,智庫正在逐個估算它們的尺寸,計算的過程以進度條的形式直接顯現在每一個球體的全息圖像右下角。這些球船中最小的一個居然也有一千多米直徑,它們並不是像項鏈那樣聯成一串,而是排成一個不規則三角形的陣列平麵。


    看來杜亞昂人已經掌握了足夠高的星際航行技術,他們也許是從遮莫星係方向躍遷過來的。


    杜亞昂貨船的全息影像一直在不斷放大,看來衛星號仍在持續對這支奇怪的艦隊進行遠程掃描。


    然後,安秉臣看到了左側第二列第一艘球形貨船上的那道裂口。


    那肯定是某種外力創傷留下的痕跡,其位置和歪斜的角度恰好像一條裂開微笑的嘴唇,讓這艘球形貨船看起來充滿了某種邪惡的感覺。


    “小心!”安秉臣本能地吼叫起來。


    促使他發出警告的原因當然不是那張抽象的邪惡笑臉,而是船體上那道觸目驚心的裂口。沒有一位船主會讓自己名下的貨船帶著這樣嚴重的創傷繼續航行。


    “球形貨船僅有十四艘,四元相位掃描在船隊陣列後麵發現了第十五艘飛船,它的模樣和前麵這些貨船可大不一樣。”


    衛星號艦長龔顯慢條斯理地匯報著,他的聲音依然平靜如水。


    這個來自魔都的年輕人並不是一位合格的護衛,他異於尋常的冷靜性格在別人眼中更像是某種自命不凡的冷酷。因為這個顯而易見的原因,龔顯差一點就在保衛局的招募考核中落榜。


    最後,仍然是冷靜的性格拯救了他。龔顯的多項技術性測試成績在同屆候選者中始終位列前三名,這使得當時親自主持考核的田建明不得不重新考慮是否重新評判這位不太合群的孤僻者的真正價值。


    保衛局需要的不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和以一對十的格鬥大師,忠誠和護衛意識比這些戰鬥技能更為重要。如果從這點來評估,龔顯的成績並不令人滿意。一位冷靜的思考者通常很難不假思索地挺身擋住射向受保護者的子彈,一旦受保護者受傷或者死亡,即便最終消滅了所有發動進攻的敵人,保衛局的職責仍然算是徹底失敗。


    田建明的意見是光靠挺身擋子彈是做不好保衛工作的,單純的防禦永遠不能起到最理想的防禦效果,真正有效的防禦不是固守死地的坐以待斃,而是料敵先機的進攻。


    進攻,料敵先機的進攻,永遠是互助會的軍事路線精髓。


    在毫無準備的倉猝情況下,組織卡魯和無人機搶先發動進攻,粉碎敵人的偷襲企圖。這也是保衛局的本職工作,在這項模擬考核中,龔顯的綜合成績甚至超過了一向被眾人看好的何滿桂。


    所以,龔顯最後順利地進入保衛局,成為安秉臣的貼身護衛之一。


    當然,他始終表現得孤僻,不合群,直到被委以衛星號艦長的重任。


    安秉臣很清楚,這位魔都青年也許不是一位最好的貼身護衛,但他卻可能是一位合格的星艦艦長。武裝者軍團現在最需要的是能夠獨當一麵的軍官,而不是全天緊緊簇擁著自己的貼身保鏢。


    所以,他很樂意把這樣一個機會提供給龔顯。而龔顯的表現,也充分證明了安秉臣的決策正確無誤。


    伴隨著龔顯冰冷的聲音,一個四元相位掃描成像的輪廓圖逐漸在全息界麵上顯現出來。


    那是一艘橢圓形的金屬飛行器,它比擋在前麵的十四艘球形貨船大不了多少,頂部和腹部都各有一對v字形的突出支撐臂,一上一下連接著兩個幾乎有船身三分之一大小的圓筒狀物體。不用說,那兩個圓筒肯定是它的推動引擎。


    “這不是貨船……”安尼維羅驚恐地望著那艘陌生的飛船,又看了看安秉臣。


    “掃描顯示,這艘飛船的艦體上沒有任何徽標和印記。”龔顯抬起手撥動了幾個開關,又向周圍的船員們做了幾個手勢。衛星號是彗星號的同型姊妹艦,這次是被隨機抽簽定為前導艦的。包括艦長龔顯在內,那艘船上共有十五名船員,六百名茲克武士,十八名尼澤蘭和多哥族技術員,以及唯有智庫才能說清楚具體數量的動植物樣本、食物、淡水、礦錠和大型設備。


    “我關閉了船體兩側的磁場漏鬥翼,減速製動器正在努力降低速度,聚能光束發射器、密集陣電磁炮以及蘇別丁都已進入戰備狀態,托比的異能量防護罩也已處於隨時待命狀態。”


    龔顯說話的口吻很獨特,他幾乎從來不說我們,一直都是我。


    對這位自負的年輕艦長而言,衛星號就是他,他就是衛星號。也許,除了軍團長安秉臣,他不需要向任何人做出交待。


    這種姿態容易讓人產生反感,但龔顯掌管的衛星號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戰鬥準備。


    安秉臣舉起自己的右手:“減速是正確的選擇。半光年的距離,他們未必能發現我們。繼續掃描,我要準確知道那十五艘船上都有什麽人,裝了什麽貨物。”


    “是。”龔顯的迴答極其簡短。


    半光年,那就是四億七千萬公裏的距離。陶圖格聯盟大多數民用飛船裝備的常規空間探測器,遠遠達不到這個距離。四元相位遠程掃描的技術也許沒有完全失傳,但卻不是每艘民用星艦都能支付得起遠程掃描所需的驚人異能量。


    因此,大多數時候穿越空間的星艦們更像是黑暗夜空中摸索飛行的螢火蟲,能夠偶爾靠近到雙方探測器的作用範圍內,那都是一件充滿機緣的幸事。更多的情況下,不計其數的星艦們隻能在宇宙中孤獨地旅行,直到抵達自己的終點。隻有在恆星係外的臨時停靠點,或是在行星軌道上的船塢泊位,才能真切地看到其他的飛船。


    “那艘橢圓飛船的引擎噴口有亮光!他們動了!”龔顯的聲音再度響起。


    半分鍾後,衛星號艦長給出了自己的結論:“從運動軌跡來判斷,目標艦隊顯然是衝著衛星號所在的位置而來。他們發現了我們!”


    “這不是商隊貨船。”弗萊岡族的軍事技術顧問貝賓把碩大的頭部塞近那幅全息投影像,似乎要將自己凸出的眼球貼到那艘橢圓形飛船艙壁裏麵去一探究竟。“它看起來更像是我見過的某種多哥族武裝艦,相當古老的型號,但卻絕不可能偵測到半光年外的異動……”


    “如果不是商船,那就是走私者。”安尼維羅吐了一下自己粉紅色的舌芯:“或者是最糟糕的情況,星際海盜。”


    塞巴多提指著那堵球形飛船組成的星空陣列:“帶有杜亞昂徽標的十四貨船沒有任何啟動引擎的跡象,隻有那艘橢圓形飛船提供前進推動力!它確實不是商隊貨船,而是一位滿載歸來的擄掠者!”


    來自衛星號龔顯的進一步報告立刻印證了薩雷斯外王的推斷:“第三次遠程掃描發現,十四艘球形貨船內沒有生物活動跡象,隻有大量貨物和液體容器!而那艘橢圓形飛船內有超過六個種族的兩千隻生命個體,其中有一半的個體隨身攜帶著武器!”


    “明白了。”安秉臣低聲道。


    誰能想得到,軍團接近遮莫星係的第一位邂逅對象,居然是星際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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