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芬原本是長白山南段西麵的一座默默無聞的山中盆地小城,從這裏再向北前進三十公裏左右就能看到跨越群山進入東北平原前的最後一道屏障要衝——本溪。


    沿著g1113公路推進過來的主體軍前鋒沿途遭遇了不計其數的障礙,布滿大坑甚至直接攔腰斷裂的路麵給這支主要以輪式運輸車輛為主的部隊造成了巨大麻煩。從鳳城到南芬的八十公裏路程,主體軍前鋒居然走了四個小時仍在路上掙紮!


    這是對戰無不勝的天下第一軍名譽的巨大侮辱,先遣團團長崔永賢自感愧疚不已,為了不辜負永遠英明必須正確無限偉大的眾神之父、全國民眾公開投票百分之百票率選出的萬世聖主金恆星的厚望,崔團長帶頭騎上了從沿途村莊繳獲的自行車,領著百餘人以平均十五公裏的高速向南芬疾奔。


    當這支奇怪的先遣隊衝進南芬城後,立刻與城內抵抗者爆發了激烈戰鬥。此時南芬城內早已沒有國防軍和武裝警察,主持大局的是中露戰爭爆發後城內居民自發組織的武裝保安隊,這支六十餘人的地方隊伍迎擊主體軍純粹是出於保衛城市和家人的目的。


    “同誌們,衝啊!讓席卷整個白頭山的滔天怒火吞噬這座城市!殺光這些中修豬!”崔永賢高舉著自己的手槍,催促才丟下自行車的士兵們向城內敵人據守的百貨公司大樓發起衝鋒。


    小口徑迫擊炮和榴彈爆炸的聲音很快響徹了這座十萬人不到的小城,兩小時後戰鬥宣告結束,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戰鬥素質都不占上風的武裝保安隊被龍精虎猛的主體軍全部殲滅。崔永賢團長旋即宣布全城戒嚴,並貼出中文通告要求所有城中百姓交出家中武器和糧食。


    被打死的保安隊抵抗者被逐一拖到百貨公司大樓前的廣場上,這些血跡斑斑的屍體中有男也有女,甚至還有老人。


    崔永賢昂首挺胸,背著雙手踱著方步,躊躇滿誌地逐一審視著那些試圖螳臂擋車但終將被曆史所拋棄的傻瓜。


    突然,前麵兩名主體軍士兵的爭吵聲驚動了他。崔永賢聞聲大步走過去,二話不說,先一人賞了一記不含任何水分的大嘴巴:“西巴拉!你們這些狗東西,想造反嗎?”


    這兩名士兵原本負責搜查這些屍體上所有可能隱藏的危險品,但翻找到一具女性抵抗者屍體時,他們從死者背包裏找到了一些戰前才有的食物和日用品。為爭奪這些難得的好東西,兩人忍不住爭吵扭扯起來。


    崔永賢一腳踹開兩人,抓起那個充滿女性氣息的粉紅色背包,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


    那是個年輕的中國女人,麵容姣好身材苗條,她穿著一件男人的夾克,胸口布滿了黑色的彈孔。那張年輕的臉已經隨著血液的停止流動變成了深灰色。再過幾小時後,這張原本充滿活力的臉就會腐爛發臭,最後變成大地和土壤的一部分。


    背包裏有四袋真空袋密封的五香花生,兩條巧克力,口紅、唇膏、小鏡子,還有用紮口防水塑料袋裹著的幾包衛生巾。


    崔永賢抽動著鼻孔,他嗅到了背包裏傳出的淡淡的女性香氣,然後突然兩腳踢開那兩個不長眼的東西:“滾!給我把所有屍體拖到城外去,趕緊燒了!”


    他把那個粉紅色背包拎在手裏,這裏麵確實都是好東西。他打算分出一半食物留給自己,然後找個機會把剩下的食物和那些女性用品送給師部政治部的鐵麵女部長張惠淑。張部長的父親是勞動黨組織部的三把手,崔永賢和她保持著或明或暗的曖昧關係已經有些日子了。或許,再進一步就能抱得美人歸。


    城南公路上傳來轟鳴聲,十多輛印有主體軍徽的裝甲車拖著黑煙從高速公路上快速駛近。一輛插著主體軍軍旗的吉普車很快超過這些裝甲車,一直衝到百貨公司廣場才急刹停下。吉普車上先跳下兩名著裝與普通軍人截然不同的警衛,他們拉開車門迎出了一位身穿將軍製服的年輕女軍官。這位女將軍把頭發紮成一個髻盤在腦後,所以她的大簷帽也不得不往後推些,配合上胸前那四十多枚金屬勳章,看起來頗有些異於常人的氣勢。


    崔永賢瞪大了眼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本能地彎下腰,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盯著那女將軍的臉又多看了兩眼,雙眼細長,皮膚白嫩,對了,還有人中位置那裏有一抹淡淡的充滿男性氣息的黑色茸毛。不會有錯了,這,這竟然是南路軍統帥,主體國國防委員會副委員長,萬世聖主的禦妹金雪姬大將!


    崔永賢來不及想這位萬軍之主怎麽會來到前線,他本能地像彈簧一樣把自己的身體繃得筆直,雙腿並攏,右手齊眉:“歡迎將軍!”四周警戒的先遣團士兵全部立正敬禮致敬。


    金雪姬咯咯笑了起來:“崔團長辛苦了,同誌們辛苦了!”


    “將軍辛苦了!將軍九千歲!”眾人異口同聲發出源自肺腑的唿喊,有不少人眼中已經是習慣性地淚花湧動,嗓音哽咽。


    這樣高貴這樣美麗的女人,到底誰才能配得上她?崔永賢腦中快速閃過這個念頭,隨後趕緊把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雪藏到意識更深處,同時迅速湊上去彎下腰,從腰間豬皮工作包裏摸出筆記本和自來水筆準備記錄:“我軍已拿下南芬,請金將軍指導下一步工作!”


    金雪姬雖然生為女子,但卻號稱整個主體國中千年不遇的超級軍事天才,據說她三歲時曾用彈弓打下美帝近地軌道上的偵察衛星,四歲時曾將平壤軍事學院首席戰略教授對戰爭與政治的關係講解駁得體無完膚,那位七十二歲的百戰老將軍震驚之餘隻能用下跪道歉來表示自己對這位天才的無比仰慕。從此以後,金雪姬在官方新聞中又多了一個必不可少的新頭銜——“天降白頭山之戰無不勝的寰宇第二名將”。


    寰宇第一名將的稱號屬於永遠英明必須正確無限偉大的眾神之父、全國民眾公開投票百分之百票率選出的萬世聖主金恆星。


    金雪姬看了看廣場上的屍體,又環視了這座小城一圈:“南芬,遠遠不夠,我們要在今天天黑之前抵達本溪!明天中午時分,我要坐在本溪城裏!後天晚上,我要在奉天與諸位共慶勝利!”


    “將軍英明!將軍九千歲!”所有人異口同聲唿喊。


    金雪姬的目光徐徐掃過所有人的臉龐:“自古以來,整個白頭山,本來就是我們的土地!中國人的地盤在黃河以南,那裏才是他們的家園!諸位人民軍的勇士們,讓我們攜手並進,共同完成這收複祖國故土的宏偉大業吧!”


    包括崔永賢在內,所有在場將士都舉起雙臂歡唿起來:“萬歲,白頭山萬歲!”


    崔永賢噙著淚花放聲大喊道:“先遣團,立刻集合,現在就跟著我向本溪進發!讓我們趕在前頭消滅那些豬狗如不的千古逆賊,為將軍準備好在本溪的休息住所!”


    所有先遣團的軍人歡唿著,高舉手中的武器向著城北衝去,他們全然忘卻了攻克南芬後自己根本沒有休息,忘卻了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吃一口飯喝一口水!天降白頭山之戰無不勝的寰宇第二名將金雪姬大將軍的出現讓他們瞬間充滿了無窮的戰鬥意誌,已經完全不需要休息和進食,那樣多的祖國故土在前方唿喚等待,那樣多的豬狗敵人等著要被消滅,他們已經徹底抑製不住胸中波濤洶湧的激情!


    金雪姬皺起眉頭,及時喊住了落在後麵的崔永賢:“崔團長,你等等!”


    崔永賢趕緊停下腳步,彎腰傾聽這位天降白頭山之戰無不勝的寰宇第二名將的命令:“金將軍,還有什麽指示?”


    “你腳下那是什麽?”金雪姬指著崔永賢腳邊的那個粉紅色背包。


    “哦,那是某個愚不可及的中修抵抗軍鼠輩的……”


    “呈上來看看。”金雪姬漫不經心道。


    崔永賢趕緊從地上拾起那個粉紅色的背包,雙手並列,恭恭敬敬遞上。


    金雪姬打開拉鏈,瞥了一眼裏麵的內容,雙眼當即放出精光。


    用眼角餘光看到這一幕的崔永賢心中立刻一沉。“惠淑,對不起。”他在心裏默念道。


    “崔團長,恭喜你立了大功!這些東西裏有敵方至關重要的戰略情報,我要帶迴指揮部研究調查!”金雪姬把包的拉鏈合上,扔給了站在吉普車旁肩扛少將肩章的司機。


    “太好了!如果不是將軍慧眼識破天機,我幾乎就要被這幫卑鄙狡猾的中修鼠輩騙過去了!謝謝將軍,將軍九千歲!”崔永賢抬起頭,臉上一副驚訝萬狀如夢方醒的表情。


    金雪姬冷笑一聲,她有點喜歡這個機靈的團長:“你做的不錯!如果今晚能拿下本溪,你就是崔副師長!”


    崔永賢幾乎從地上一蹦三丈高:“謝謝將軍!”


    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充滿了狂喜:“惠淑,等著吧,我很快就能讓你驕傲!”


    望著一溜煙小跑而去的崔團長,金雪姬重新坐迴吉普車上。


    吉普車開動之後,天降白頭山之戰無不勝的寰宇第二名將打開那個粉紅色的背包,滿臉欣喜地拿出那袋漂亮的衛生巾塞進自己腰間的工作包,然後迫不及待撕開一袋五香花生,就著巧克力大嚼起來。


    整個後排隻有她一個人,兩名護衛都蹲在後麵貨廂裏,時刻戒備著可能來自四麵八方的襲擊。


    當初,她在哥哥麵前保證的是三天內拿下奉天。但在心裏,她打的真正主意是無論如何也要趕在金英勁的北路軍之前搶到這份頭功。


    就那個豬狗不如的老東西,也敢為自己的廢材兒子向哥哥提親,想娶自己進門?如果自己是哥哥,早把金英勁這條老狗全家都滿門抄斬了。


    主體二十五年,哥哥南巡兩江道遇賊,坐鎮平壤的金英勁竟敢擁兵不動,直到她親自率兵殺賊護主後才假惺惺扮作珊珊來遲的樣子出現。就這種居心叵測大逆不道的滔天罪行,放在爺爺和父親的年代,全家九族淩遲都算是輕的。


    金雪姬恨恨地咬碎了一粒五香花生,把目光轉向山穀夾縫之間的遠方。


    在西麵的平原上,有一座偉大的城市。


    隻要能占領那座城市,整個主體國就可以獲得更大的發展空間。


    那裏有黑色的肥沃土地,那裏有富饒的礦藏,那裏有茂密的森林,清澈的溪河。


    已經徹底墮入修正主義陣營的中國人,不配享受這上天給予的恩賜。


    吉普車跟在護衛裝甲車隊後麵,緩緩爬行在支離破碎的山間公路上。自古以來兵貴神速,所以,天降白頭山之戰無不勝的寰宇第二名將金雪姬大將準備以身作則。她希望親自指揮一場漂亮的奇襲戰,徹徹底底壓過金英勁那老狗的風頭,最少也要盡快趕到本溪城外,親眼目睹先遣團攻城的壯觀場麵。


    樊茂才緊張地注視著山坡下麵疾馳而過的自行車隊,這群侵略者足有三四百人,都是全副武裝的步兵。除了幾個背小口徑迫擊炮和班用輕機槍的家夥,他沒有看到更多的重武器。


    “放他們過去,不打。”伏在草叢中的前農耕組組長,現任這支民兵小隊隊長的冷冠宇低聲道。


    樊茂才旁邊的萬誌旭都暗自鬆一口氣,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步槍。


    這支埋伏在通向本溪公路旁山崗上的民兵小隊僅有五個人,顯然不可能吃下這股數量遠超自身的敵人。


    半小時前,冷冠宇在前方彎道上的公路橋下埋設了六十公斤炸藥。他們五個人是抄近路從馬家溝進山過來的,中隊長給冷冠宇的命令是炸毀這座大橋,但他不甘心,想玩個大的,能多掙一點是一點。


    剛才放這三四百號人過去,自己肯定是要被中隊長痛罵一頓了。但是,已經到了這一步,如果不撈點什麽大魚,那可就是白白被罵了。放過去的那群自行車步兵人數雖多,但沒有重武器,他相信本溪的友軍完全能夠擋得住這些遠道而來的疲兵。從另一種角度來說,如果他能借著炸橋的機會重創敵方重武器部隊,那麽保衛本溪的戰鬥也會因此變得更加輕鬆。


    冷冠宇決定,拚著挨罵甚至被撤職查辦的風險,他也要賭上一把。


    像個耐心的垂釣者那樣,等待著最佳時機。


    十多分鍾後,山坡上傳來柴油發動機的轟鳴聲,一列裝甲車隊駛入眾人視線。


    五個人都激動起來,他們看到了那十多輛裝甲車。這些裝甲車有不少裝備了雙聯高平兩用機槍,以及車載大口徑迫擊炮,如果讓他們過去,勢必會給防守本溪的友軍帶來巨大傷亡。


    “這一票,幹了!橋一炸,立刻就撤,不要開槍。”冷冠宇低聲吩咐著,他不認為自己這點人能擋得住敵人的高平兩用機槍掃射。


    “組長,你看那輛吉普車,好像有條大魚。”萬誌旭指著敵方車隊後麵超上來的一輛標有主體軍徽的猛士越野車,那應該也是當初支援主體國的贈品。


    冷冠宇點點頭,手裏抓過起爆器,注視著那輛衝到車隊前頭準備率先通過公路橋的吉普車。


    當吉普車駛上橋頭的瞬間,他用力壓下了起爆器手柄。


    整座公路橋的中部突然崩裂,無數水泥碎片和鋼鐵殘渣在爆炸的火雲中四散飛濺。那輛吉普車正好衝到起爆點附近,整輛車被巨大的衝擊波掀翻飛起,衝過護欄後墜入橋下。


    冷冠宇注意到,大橋中部已經徹底斷開,不可能再有任何輪式或履帶車輛可以通過這道彎口。如果敵人要修複這座大橋通車,以對方的實力,至少需要十二個小時。


    爆炸之後,裝甲車隊已經停下,大量車載步兵大唿小叫著跳下車來湧向橋頭,車載機槍也開始朝著四周山頭盲目掃射。敵人找不到伏擊者,隻能通過盲目射擊來發泄自己心頭的驚恐。這種時候,如果貿然開槍還擊,那就走不脫了。冷冠宇沒有這麽傻,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中隊長吩咐的任務也完成了。


    “我們走,不要開槍,快走!”他背上步槍收起了起爆器。


    樊茂才和萬誌旭等人彎著腰,笨手笨腳地跟著這位賭徒小隊長躥進長白山的老林子裏溜之大吉。


    此時此刻,潛入鳳城附近的三隻影武士遙控足肢戰車仍在徒勞無益地搜尋主體國南路大軍總指揮金雪姬大將,零號機體始終未能通過無線電監聽鎖定天降白頭山之戰無不勝的寰宇第二名將的蹤跡。


    冷冠宇等人並不知道自己的無意之舉產生了什麽樣的後果,他們也看不到公路橋的山溝裏,一輛摔得支離破碎的軍用吉普車內,金雪姬大將頭下腳上被壓在殘骸中,滿臉鮮血眼珠凸出的她早已斃命。駕車的司機,以及貨廂裏的兩名貼身護衛,全都無一生還。


    幾分鍾後,山溝周圍主體軍前鋒將士的悲慟哭聲震徹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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