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肋骨斷了兩根,應該是在水下拉扯時被石筍撞的。不幸中的萬幸是,防護服沒破,這真是個奇跡。”女技術員也懂點急救護理,她仔細檢查了安秉臣的全身。


    “這畜牲想咬碎我的腦袋。”安秉臣仰躺在一塊石台上,經曆了剛才那場苦戰,他現在處於虛脫狀態。“可惜,這個笨蛋咬到了防護服頭盔。我用金屬棍抵住上下顎,最後用手槍打死了它。”


    何昌發從水裏冒出來,手上拿著那根沉甸甸的金屬棍,那是他從怪物嘴裏拔出來的。一行人深入地底,為的就是這東西,無論如何都不會把它丟在水底。


    上岸後他打開了頭盔防護罩:“那東西就躺在水底,腦袋頂上有十二個彈洞。”


    “我的武器全丟了。”安秉臣想起早已不知所蹤的自動步槍、破甲錐和匕首,打空子彈的雅利金手槍被他丟在腳邊。


    何滿桂走過來,撿起雅利金手槍開始拆解擦幹。浸水的武器必須及時處理,不然時間拖長了肯定會氧化生鏽,最後就會導致槍支壽命縮短。


    “怪物屍體旁有個大洞,它應該就是從那裏麵來的。”何昌發也有些疲倦,走到安秉臣躺的石台邊坐了下來。


    “零號機體和卡魯怎麽沒有預警?”有個老民兵憤憤問道。


    智庫立刻做出了解釋:“來的時候,沒發現附近有生物活動跡象。迴去的時候,智庫調用了所有機體的四元相位模塊試圖聯與那根金屬棍建立聯係,所有沒有留下警戒資源。”


    躺在石台上的安秉臣長長出了一口氣:“智庫,別怪我說你。你那腦子啊,好多時候總是缺根弦。”


    智庫無法迴答這種極具情緒的點評,隻能保持沉默。


    水下作業的四隻卡魯相繼迴到岸上,它們帶迴了安秉臣的破甲錐和匕首,還有那支殘破斷裂的自動步槍。


    安秉臣扭過頭看了一眼槍托折斷的自動步槍,心中浮起一個念頭。


    “你們說,那根金屬棍會不會是前代星台操作者的武器?當他與怪物搏鬥時,不慎掉落在這水潭中?”


    這個大膽的設想立刻引起了男技術員的共鳴和拓展:“會長的意思是..那位星台操作者已經命喪怪物之口?”他這個推測完全符合邏輯,如果不是被怪物殺死或吃掉,那根金屬棍斷然不會被遺棄在此。


    但是,安秉臣找不到證據,隻能寄希望於行動:“我認為,我們應該進那水底洞穴去看看。”


    女技術員對此報以質疑態度:“這條水蛇不可能有幾千年壽命吧?”


    “我又沒說吃掉星台操作者的就是下麵水底躺的那條水蛇!”男技術員立馬又和女同伴卯上了勁:“沒準這怪物祖祖輩輩都在這裏混飯吃,如果能找到他們家的巢穴,說不定可以發現星台操作者的更多痕跡。”


    男技術員的推測正好與安秉臣心中所想不謀而合,他捂住疼痛難忍的胸口,很快拿定了主意:“我們先不走了,立刻組織人手進洞去看看。三人一組,不要分開。”


    安秉臣的行動能力此刻已變成負值,自然無法參加探索。兩位技術員的戰鬥力也就比五大一點點,所以隻能留下來照看安秉臣。包括何昌發在內的六名老民兵組成了兩個三人小組,一個小組潛入水下洞穴中探索,另一個小組隨時待命接應。


    為避免進入水下洞穴的探索小組遭到怪物親友團的強力圍觀,智庫臨時中斷了與金屬棍的四元相位聯係,兩隻零號機體被遣入水下先期入洞打探情況。同時四隻卡魯也伴隨探索小組行動,如果再次遭遇那種巨型水蛇,它們會立刻衝上去充當誘餌和主攻手的角色。先前安秉臣遇襲時,卡魯和零號機體都在全力協助智庫與那根金屬棍內部的能量湧動建立聯係渠道,壓根沒料到會有一場突如其來的戰鬥。


    正是因為智庫預警係統的全麵鬆懈,所以才未能覺察到從水下暗道中逼近的巨大水蛇。那巨蛇不知是嗅覺奇敏還是聽覺犀利,居然能從幾公裏外感知有獵物闖入自家領地,隨後立即趕來會餐。


    如此看來,這地下溶洞也不是什麽世外桃源和太平樂土。


    在探索小組下水的同時,兩隻零號機體早已進入水下洞穴深處。那位男技術員緊張注視著零號機體發迴的視頻畫麵,同時不斷查看周邊三千米之內的四元相位掃描信號,唯恐漏過任何偷襲者。石台上的安秉臣脫下防護服又褪去內衣,讓那女技術員緊急包紮右胸折斷的肋骨。


    “這洞挺深,有很多迴彎和岔口。不過,平均海拔高度卻在不斷上升。”技術員喃喃自語著,背後猛然傳來的一聲慘叫把他嚇了個趔趄。


    女技術員先用酒精擦淨了安秉臣胸口的患處,然後再拉開大段膠布,貼在肋骨平麵的胸壁上。為了確保折斷的肋骨沒有向內刺入髒器部位,她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肋骨斷口,以此判斷折斷的方向。安秉臣受不住那瞬間爆發的鑽心巨疼,忍不住哀嚎起來。


    “疼死我了!你不會是又給我折斷一根吧?”安秉臣覺得自己差點給疼暈過去。


    “不好意思,我隻在醫院接受了兩個星期的急救培訓。”女技術員苦笑了一下:“在此之前,我隻在寵物醫院裏給小狗小貓包紮過。”


    “獸醫?”安秉臣抹去頭上的汗珠,把繃帶遞給對方:“不對喲,你這是在罵我吧?”


    “我們從暗道另一端出來了,這裏的水隻有十幾厘米深,也沒有發光菌類。”何昌發激活了頭盔內置的微光夜視儀,四周一切盡收眼底。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水下跋涉,他們終於重見天日。從零號機體對周圍環境的透視掃描來看,這裏是一個兩百多米長的橢圓形淺水塘坑,四周仍然有不計其數的大小暗洞。


    “他娘的,好大一股腥臭!”何昌發後麵有個老民兵隊員嚐試著打開了頭盔麵罩,但這位隊員立刻被一股濃烈的腥臭熏得差點窒息,隻能馬上關閉防護罩。


    “這裏應該是那怪物的巢穴,我看到了排泄物的殘留痕跡。”另一名隊員是個心細如發的人,他彎著腰,邁著小步子,緩慢向四周眺望。


    “零號機體掃描未發現四周有金屬物體!也沒有生物活動跡象!”智庫匯報道。


    “等等!我好像看到了點什麽!”那位細心的隊員舉起右手,當他蹲下去研究一堆怪物糞便時,恰好看到北麵洞壁盡頭有一排整齊有序的東西。


    因為距離的原因,通過微光夜視儀無法看清那到底是什麽,但卻足以看到大致輪廓。


    三個人沒有動,四隻卡魯卻先上去了。


    “沒有發現危險。”耳機裏傳來智庫柔和的聲音。


    何昌發習慣性地做了一個前進手勢,然後站起來向著北麵洞壁靠近。


    走出十多步之後,他漸漸看清了。那排整齊有序的東西,竟然是一段石質的台階!


    那條水蛇一樣的怪物,以及它的祖輩親友們,既不會把任何物品收拾得整齊有序,也不可能會製造石階。


    這東西,隻能是直立行走的智慧生物所造!


    “我們發現了一段石質台階,它通向洞壁後麵更深的地方。我已經讓零號機體沿著台階上爬上去了,你們可以從同步數據鏈中提取實時掃描的全息圖像。”因為剛才的教訓,何昌發不敢冒進,隻能先向遠在昆侖號上的沈莉和林子雲報告。


    沈莉切到監控畫麵,才看兩眼頓時激動起來:“一路上全是台階!通道裏也有人工雕琢的痕跡!這應該是那位星台操作者的傑作!”


    探索組以龜速沿著台階推進,繞了四五個大彎,走了有上千級台階,仍然穿行在光滑的岩石甬道裏。


    走在最後的那位細心隊員再次發現,甬道岩壁上每隔十幾米就有一處豎向凹槽。那些凹槽的底部有大量積灰一樣的東西,他伸手摸了一下,卻發現那些東西和岩石一樣堅硬。


    “這是..?”他猶豫著問道,顯然在諮詢那些通過四元相位模塊關注著自己一言一行的專家。


    沈莉一眼看出,那應該是油脂燃燒後的殘留物。隻是曆經數千年歲月裸露,加上石窟內富含碳酸鹽的潮氣浸潤,它們全都變成了油脂化石。“那位星台操作者的照明設施,估計是蠟燭,或者油燈一類的東西。”


    那位隊員幹笑了一聲,以表示對星台操作者使用油燈的不可理解。


    “笑什麽?星台操作者終歸也是人,無法超越自身背景的局限。古人用油,我們用電,誰知道後人會用什麽?我們嘲笑古人,難道後人就不會嘲笑我們嗎?”包紮完畢的安秉臣戴上了腕式終端,正好通過全息界麵看到這一幕。


    人類良好的自我感覺,有時候真的隻是一種奇怪而荒誕的主觀臆斷。


    “到了!”最前麵的何昌發突然停住。


    三人麵前出現了一個巨大洞室,零號機體和卡魯們都停留在那裏,毫無章法地往來奔走著,似乎在東張西望。


    等何昌發走近後,借助微光夜視儀的幫助,他才發現,這間洞室的頂部、牆壁和地板上都印滿了各種各樣的圖案和字符。因為時間和潮氣的浸蝕,岩壁表層已經變質,那些圖案和字符都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他用鞋尖剮蹭了一下地麵,立刻抹掉了幾行鐫刻在石麵上的字符。


    “掃描顯示,洞室後麵還有兩間大廳。”智庫給出了簡明提示。


    三個人穿過一道拱門門廊,進入了第一間大廳。


    這其實是一間足有十米高,長寬近百米的宏偉廣場。


    廣場正中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宮殿。


    這座宮殿方方正正,遠遠看去明顯分為上中下三層結構。最下麵是三層堆疊的基台,基台的四個方向上各有一條台階通入殿內。宮殿四周沒有牆壁,何昌發手裏的電筒光束掃過去,一眼能看清殿內空空如也的大堂,殿內四周各有十幾根三人才能環抱的巨柱分成兩圈撐起了整個頂層結構。


    通訊頻道裏突然響起田建明的大笑聲。


    “怎麽了?老田,你又發現了什麽古人的可笑之處?”安秉臣被嚇了一跳,沒好氣地問道。


    田建明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聲音充滿了激動:“我不是嘲笑,而是驚喜。”


    “驚喜?驚喜什麽?遇見熟人了?”


    “差不多吧。”田建明出人意料地沒有反擊安秉臣的奚落。“宮殿裏的那些柱子,你們看到沒有?”


    “怎麽了?”他身邊的沈莉也沒看出什麽端倪,好奇地問道。


    “利用眾多柱子支撐頂層結構的無牆建築模式,這在曆史上被稱為柱網。中國夏商周時代的古代大型建築,很多都采用這種布局!”


    “你是說..?”沈莉皺起了眉頭。


    “這位星台操作者是個中國人?!”安秉臣大聲叫了出來。


    “不對吧。”沈莉立刻反駁。“我記得有不少希臘羅馬的廟堂,還有某些古巴比倫時代的建築也有這種柱網結構吧?”


    田建明又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裏充滿了自信:“沈工,別的方麵我不敢自誇,但要和曆史有關的東西,我還是有幾分把握的。你剛才說的那是立柱拱廊結構,那種布局在全世界各民族的文明史上都曾出現過,不算獨門特點。但是,柱網和立柱拱廊結構可不是一迴事。另外,我還有別的證據。你們看!”


    田建明用手指著那些巨柱頂部與宮殿上層結構底部的橫梁相連的部位,幾乎每根柱子頂部都有四個向上斜伸出來的三角形承托結構。


    “這個叫鬥拱,據說是西周時期就有的華夏建築招牌特點。當然,後世的東南亞國家建築中也有類似的東西,但那都是千把年之後的事了。現在看來,鬥拱的曆史顯然要比西周更為久遠。”在建築史考古中獲得重大發現的前燕京大學曆史係教授因為太激動,聲音裏出現了難以抑製的顫栗。


    正當一幫大佬在爭論時,何昌發卻沒有停。他繞著這座大殿走了半圈,立刻看到了後麵的一個環狀石門,那裏應該是通向最後一座石廳的入口。


    何昌發跟在一隻卡魯後麵,小心翼翼地走進了最後的石廳。


    這後麵的石廳隻有前麵宮殿大廳的三分之一大,廳內地麵同樣鋪著帶圖案和字符的平整石板,但頂上卻還是垂吊鍾乳石筍的溶洞。


    這間石廳裏沒有任何建築,隻在正中央有一座孤零零的石質雕像。


    何昌發沒有靠近那座雕像,他先繞到石廳周邊觀察了一下。光滑的石壁上果然也有數以百計的豎立凹槽,以及油脂殘渣的化石。


    可以想象,在那位星台操作者存在的時期,這裏應該是一處燈火通明的地方。


    其他兩位老民兵從環狀石門裏也跟了進來,他們耐心等待卡魯在那石像周圍轉了半天後才分別從不同方向徐徐靠近。


    何昌發手裏的電筒照在那石像上,三個人立刻屏住了唿吸。


    長發,以及隆起的胸部表明,那是個女人的雕像!


    一個尺寸比例與真人完全相同的女人雕像!


    從她的五官特征來看,絕對是毫無疑問的東亞人種。


    “老天爺,前任星台操作者是個女人?!”林子雲驚唿道。


    田建明哼了一聲,表示反對:“我看不一定。有多少人會在房間裏掛自己的相片?”


    “那你的意思是?”安秉臣問。


    “我認為,這個女人未必是星台操作者,但她絕對是對星台操作者非常重要的人。”田建明分析道:“人們通常隻會把自己思念的人的相片放在房間裏,尤其是那些關係非常好的朋友,或者親人。”


    “情人?妻子?”林子雲發揮了女性的想象力。


    “或者母親?”安秉臣及時跟上作了補充。


    智庫打斷了他們的猜測:“全息采樣已經結束。零號機體和卡魯對兩間石廳進行了全麵搜索,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物品。這裏好像被仔細清理過,除了那些油脂的殘渣,除了這座宮殿,除了那座雕像,再沒有更多的線索。沒有日常生活用品,也沒有像那根金屬棍之類的器具,這附近連能量波動都沒有!”


    沈莉凝視著那座身份不明的女性雕像:“無論是妻子還是母親,這座雕像都應該是星台操作者最重要的心靈慰藉,此處位於蠻荒大陸地下深處,安全性極佳。所以我認為,這裏極可能是前代星台操作者的秘密避難所。”


    安秉臣從腕式終端的全息界麵上仔細端詳著那座雕像。


    那是一張難以分辨具體年齡的女性麵容,一對單眼皮的大眼睛淡然望著前方,頭發盤在後腦結成一個簡單發髻,惟有嘴角掛著若隱若現的微笑。雕像的左手抬起屈指成掌與肩平齊,右手握拳虛捏在腰間,似乎在行某種禮,又像是在和眼前的人打招唿。


    如果田建明的推斷正確的話,這位女性人物瞬間的風采,已永遠銘刻在前代星台操作者的記憶之中。盡管她的思念者早已消亡於時間長河中,而她本人卻伴隨著這座石雕,成為永恆。


    四千多年前的那一刻,她在看什麽?又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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