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爆炸還有十多個小時,具體時間將取決於牽引掘進機能否抵達最佳位置,但起爆前我會把至少一小時的倒計時讀數發給各位機動騎兵。希望你們抓緊時間撤離,祝各位平安!”道別之後,老許的聲音就此消失,不知道是不是也去補瞌睡了。


    任真選擇了朝東北方向撤離,向東向西都有太多城市村鎮,正北方的鄂畢河上流西岸沿線有太多水窪湖泊,這類地形在即將到來的大地震中顯然是最危險的。足肢戰車雖然擁有超凡脫俗的越野能力,但水土奔湧的複雜情況肯定會使危險性大增。在任真之前有六隊機動騎兵都是朝著這個方向去的,少年們偶爾在通訊頻道裏交換著最新沿途敵情,很快便漸漸陷入沉默。


    任真在每半小時更新一次的星網地圖上為自己選擇了一條遠離城鎮和公路的曲折路徑,他將預警半徑設定為三公裏,然後將導航控製權轉交給智庫,這才昏昏然沉入夢鄉。


    當他被警報聲驚醒時,外麵天色已黑。因為警報而啟動的全息界麵在他睜開眼睛之前就已經恢複運作,觸發警報的是一架從頭上兩千多米高掠過的民航客機,這種假警報時有發生。關閉警報的同時,他看了一下全息界麵的右上方,時間是晚上十一點過二十五分。


    時鍾讀數下麵有一個快速閃爍的橙色倒計時,看注腳信息應該是從工程部發來的,倒計時隻剩下二十七分鍾。任真趕緊把監控畫麵切換到廢棄油井,想了想又接入北伐參謀部信息鏈。讀取那台牽引掘進機的具體位置後,他重新申請了星網對秋明州地表的視頻俯拍畫麵。在申請過程中,任真注意到同時提交相同的申請的居然有五十多名互助會成員。看來,密切關注此事的並不隻有北伐參謀部,好奇的人也不隻有他一位。


    牽引掘進機早關閉引擎停下,它像蚯蚓一樣在地層深處刨掘了十多公裏,最終選擇在地下一千兩百米的岩層縫隙中收住了前進的步伐。機載四元相位模塊反複偵測四周後確定,那裏位於地表岩層的末端,再往下幾百米處就是整個秋明地區最大的富油層,四十億噸由數百萬年前海洋動物和藻類屍體分解而成的原油淤積在油頁岩縫隙中,等待著有朝一日能重見天空。


    它們很快就會重見天日,但卻不是作為石油公司的盈利商品。


    他現在已進入克拉斯諾亞爾斯克邊疆區,周圍全是中西伯利亞高原的崇山峻嶺,當前坐標距離秋明州的預定起爆點大約一千五百多公裏。任真又迅速核查了一遍手下十一支機動騎兵的位置,最後,他滿意地發現,那些小夥伴們遠遠跑到了自己的前麵。如果沒有星網的協助定位,百餘台足肢戰車散布在數百萬平方公裏的西伯利亞荒原中宛如滄海一粟,當真是無跡可尋。


    他本是一名高中生,父親是醫生,母親是律師,家境小康,自幼立誌也要當一名外科醫生,像父親那樣治病救人。


    但是,突如其來的戰爭奪走了他擁有的一切。


    核彈落下的時刻,他正與同學在郊縣風景區野遊,自己居住的那座城市有一半被夷為平地,現在那裏已經變成一座鬼城,再也找不到昔日那些熟悉的麵孔,包括他的朋友,包括他的親戚,包括他的父母。他根本不知道父親和母親是否還活著,失去電話和網絡後,個人的存在是如此微不足道。


    加入機動騎兵後,他利用智庫接入互聯網端口,搜遍了穀弟公司的幸存者網站公告板係統,但始終沒有找到任何與父母或親人有關的留言。


    他絕望了,尋親的期盼轉化為針對侵略者的憤怒,隨著他對戰爭起因的逐漸了解,這份仇恨也愈發濃厚。


    那些混蛋有什麽權力奪走六千萬人的生命?隻因為他們覬覦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還是因為他們擁有的暴力機器讓他們認為自己擁有肆意殺戮的特權?


    人各一張嘴,道理辯不完,所站角度不同,總有不同的合理解釋。比如中國人素質太低,不配擁有那麽寶貴的稀土礦。比如露西亞人急需發展空間,適當向外擴張也是可以理解的。


    道理辯太多,沒用。盡可能殺光這幫強盜,再坐下來談。不管他們是誰,叫什麽名字,披什麽膚色,穿什麽衣服,打什麽旗幟。這些強盜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生存秩序的最大侮辱。


    對於露西亞的平民百姓,他同樣不抱任何同情。民主的國家,合法選出的政府,幹出這樣強盜行徑的事,把這些頭目捧上權力寶座的民眾不能一句被欺騙被蒙蔽就可以推卸責任。


    如果行惡的成本很低,收益很高,誰不會去幹它一票?遇到那些搞不清這個世界真實規則,同時還自我感覺良好的肉頭豬,有什麽理由不開開葷,大快朵頤一頓?弱肉強食,才是全球通行的普世價值。


    所有對中國人犯下惡行的兇手和奸徒,必須付出代價。當然,這種付出,完全不需要征得他們的同意。言必信,行必果。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家來而不往非禮也。


    當倒計時歸零的瞬間,地麵上什麽也沒有發生。


    和所有同時觀看這一幕的大多數人一樣,遠在十裏鋪北伐參謀部的安秉臣也認為是核彈發生了某種故障。


    但那隻是一種時間延遲造成的錯覺。


    過了整整五秒鍾,秋明油田地區近千平方公裏的地麵突然像篩糠一樣顫抖起來。


    先是模糊的顫抖,隨後是劇烈抽搐,最後是塵土飛揚的飛砂走石!


    數以百計的地點噴湧出黑色的油泥,它們夾雜著泥土、植被、建築碎片飛升到上百米的空中,然後又落下來,把地麵染得汙黑。短短幾秒鍾之內,所謂堅實的地麵蕩然無存,原來那些山脈和平川所在的地方隻剩下沸騰的碎土亂石。


    第一團火焰是在主油田區東麵近百公裏的公路邊出現的,有了第一團,就有第二團,然後是一處接一處的油氣爆炸,它們出現在城市裏,出現在農場旁,出現在山穀中!每一團火焰都會帶來恐怖的毀滅,地下的劇震破壞了所有地麵上的人造建築,而沿著地層縫隙噴出的油氣大爆炸更是讓地麵上的低空區直接變成了煉獄。


    打一個不太恰當的比方,“毒井行動”好比向加油站的地下儲油罐裏扔了一枚點燃的鞭炮,千萬噸級的核彈頭雖然貌似恐怖,但在四十億噸原油麵前恐怕還真不比不上一枚鞭炮。不過,這枚鞭炮震裂了地下岩層,點燃了那些上古植物遺骸蘊藏的能量,讓它們找到了發泄積壓數百萬年激情的縫隙。


    密閉油頁岩中的原油燃燒導致的連鎖爆炸迅速在地下擴展開來,兩分鍾後,星網觀測到起爆點周邊半徑五百公裏範圍內發生了四千九百六十二處油氣爆炸噴焰現象。大約十分鍾後,地麵湧流爆炸現象突然銷聲匿跡。


    正當安秉臣和任真等人都以為這場大戲已接近尾聲時,突然,整個秋明州有一半的麵積再度發生劇烈震動。


    短短兩分鍾內,數平方公裏的地麵被噴薄而出的烈焰轟飛上天,爆炸吞噬的土地越來越大。秋明城以東的圖拉河被三個超巨型大坑截為三段,隨後這條著名的河流旋即消失在亂七八糟的油泥和碎土組成的新地表土壤層中。原先主油田區所在的位置隻剩下一個直徑長約六公裏的巨型天坑,坑中溢出的黑色原油沾火即燃,夾雜著各種放射塵埃的滾滾濃煙直衝雲霄,即使在兩百公裏外也清晰可見。


    反複不斷的爆炸和地震後來延續了整整一個星期,到底有多久誰也不知道。因為互助會留在現場的所有設施,從懸空觀測儀到那台牽引掘進機,全都在爆炸的第一時間化為灰燼。


    整個亞洲和歐洲的所有地震研究所全都探測到來自西西伯利亞地區的強烈震顫,甚至遠在北美的加拿大和美國國家級地震監測中心也收到極強信號。位於英國伯克郡的國際地震中心(isc)在三小時後發布通告聲稱這場地下浩劫的強度應該不低於裏氏九級,也就是裏氏震級體係中的最高級別。


    最令國際地震專家們無法理解的是,西西伯利亞地區根本不屬於全球四大臭名昭著地震活躍帶,最近的歐亞地震帶起自喜馬拉雅山脈,終於地中海沿岸,完全跟西伯利亞沒有半毛錢交集。然而,這場驚天大震又如何解釋?


    震後十六小時,哈薩克斯坦國家氣象站監測到來自北方露西亞境內的對流雲層中含有大量放射性物質。當這個消息公布開來後,所有人這才恍然大悟。


    露西亞外交部次日宣布,一小撮中國武裝分子在西伯利亞地區悍然使用某種違反國際公約的新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總共造成近千萬露國無辜民眾的傷亡,財產損失不計其數。


    美國和歐盟同時發表聲明譴責這種針對平民的襲擊,英國首相宣布兩院將盡快通過針對中露兩國的一係列經貿製裁措施,希望藉此能讓交戰雙方盡快恢複冷靜,重新坐迴到聯合國的談判桌上來。美國總統梅隆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提到,發生在秋明油田的核爆事件是一種全新形態的極端恐怖主義,如果任其滋生蔓延,必將對國際秩序,甚至對全人類的安危造成嚴重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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