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吃過午飯,辛旭收拾好自己的行裝,跟著一堆吵吵嚷嚷的影武士學員開始排隊登車。


    負責維持秩序的機動騎兵學員裏,林子風一下看到了他,頓時瞪大了眼睛。


    林子風當然知道這位前裝甲兵軍官的身份,卻做夢也沒想到會在一堆學員中看到他:“什麽時候迴來的?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來當學員,機動騎兵學員。”辛旭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


    “你也被辦了?”林子風剛說完,突然醒悟,自己為什麽要說“也”呢?於是,他趕緊改口:“會長的決定,還是執事團的決定?”


    辛旭搖頭:“都不是,是我自己的決定。”


    “行,算你狠。”林子風這才明白,感情這哥們兒是自我放逐。


    六足運輸車的艙門正要關閉,最後又跳上來一位。辛旭抬眼一瞧,認識,這不是昨天那外籍哨兵嗎,怎麽也跑學員班裏來了?


    “你好,我叫蘇瑟蘭。”那老外掃視一圈,居然也認出了辛旭。


    “辛旭。”


    “我知道你,哈薩克斯坦遠征軍。”蘇瑟蘭笑了笑,看不出是套近乎,還是譏諷。


    車門關上後,車身微微一震,已經開始移動。足肢車電動引擎的啟動速度很快,人工智能自動駕駛的效率更是沒說的,沒幾分鍾,舷窗外的十裏鋪城牆迅速被樹林和山丘遮掩。一隊護航的足肢戰車快速超過運輸車隊趕往前麵。辛旭看了一眼這些戰車上的白色互助會徽標,知道這是影武士部隊轄下的戰車。出於安全考慮,前往上海的人員和裝備都是分批轉移,而且沿途都有騎兵護航。


    車艙裏聽到蘇瑟蘭說話的幾名影武士學員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坐辛旭對麵的一名女學員瞅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你真的去過哈薩克斯坦打仗?”


    “是。”


    “你是機動騎兵,還是影武士?”


    辛旭想了想:“應該算是影武士吧。”他沒有親自駕馭過足肢戰車,因此還真算不上機動騎兵。


    “原來是前輩。”聽到這個迴答,那女孩立刻興奮起來:“那邊的戰鬥很激烈嗎?”


    辛旭搖頭:“不算激烈,那邊的露西亞人很少。”


    有個男青年質疑地看了他手上的腕式終端一眼:“你是被降職的吧?”


    “差不多,我需要進機動騎兵學員班重新學習。”


    對麵的女孩報以同情一瞥:“露西亞人的激光武器很厲害嗎?”


    辛旭點點頭:“對,但我們和敵人各有優勢。”


    “這次聯合會戰,我們奪迴了青海的稀土礦,露西亞人的空間站也被拿下,我們是不是很快就要勝利了?”女孩不厭其煩地問。


    辛旭看著周圍那些稚嫩的麵孔,搖搖頭:“毛子不是那麽容易就認輸的,我們必須做好長期戰鬥的準備。”


    “對,打到莫斯科去!橫掃西伯利亞,飲馬伏爾加河!”剛才那男孩大聲道。


    辛旭鼓勵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那幫年輕人看他不大愛搭理人,很快就自顧自地聊起天來。


    他的目光轉到自己左邊,那個叫蘇瑟蘭的外籍兵卻已經把帽子扣在臉上,開始打盹養神。


    足肢車的減震係統非常精良,無論爬山涉水隻有輕微震顫。在嘰嘰咕咕的低語聲包圍中,辛旭的意識漸漸有些模糊。


    朦朦朧朧中,運輸車突然停了下來,所有微顫和噪音瞬間消失。


    不期而至的寂靜讓辛旭一下睜開雙眼。


    “怎麽了?”周圍傳來低語聲。


    辛旭打開自己的腕式終端,他沒有戰術任務數據鏈授權,隻能看到周圍的運輸車都停了下來,護航的足肢戰車排成警戒環陣駐在前方小丘頂部。


    “是敵人?”對麵的女孩問道。南邊很少有露軍活動,如果真是敵人,多半是幾個不開眼的盜匪,這種亂世中最多的生物,通常那意味著鬼奴軍又會有新丁加入。


    “不清楚,看樣子是遇上不明情況了。”


    哐啷一聲,門被人從外麵打開。開門的是個穿藍色製服的陌生軍官,從他的灰色肩章來看,這是個訓導隊的教官。


    “先下來,原地休息,禁止走動。”教官吆喝了兩嗓子,又去開後麵一輛運輸車。


    兩名穿著機動騎兵學員軍裝的人開始走過來,給坐在地上的學員們分發武器。


    蘇瑟蘭接過步槍問:“需要我們戰鬥嗎?”


    那教官正好走迴來,聽到這個問題後迴答:“做好準備,總比沒有準備好。”


    辛旭一把抓住教官:“老兄,到底是什麽情況?”


    那教官瞪了他一眼,本想甩開辛旭的手,但看到他手上的腕式終端,表情立變這才爽快開口:“前麵的城鎮裏有不明人員活動,我們需要搞清楚,到底是伏擊者還是躲藏的難民。”


    等待了大約半小時,前麵的灌木叢中發出一陣喧嘩聲。


    辛旭站起來努力張望,他看見遠處彎道的小徑上冒出一張熟悉的臉,那是林子風。


    林子風背著自己的步槍,兩手各牽了一個孩子。倆孩子都是髒兮兮的臉蛋,髒汙到看不清原色和式樣的外衣。等他走得更近一些後,辛旭看到這三人後麵還有更多孩子,個個都是麵黃肌瘦,一臉菜色。


    “是難民!”有人大聲道。


    教官跑了上去:“怎麽迴事?”


    林子風敬了個禮:“報告教官,全都是孩子,大概有四五十個,都躲在鎮子裏,跟老鼠一樣。”


    教官皺起了眉頭:“沒有成年人嗎?”


    “報告教官,沒有大人,我問了小孩,有孤兒,也有逃難途中和家人失散的。我們能帶上他們嗎,教官?”


    教官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他看了一眼對方領口的學員號:“學員零五七三,為什麽不先向我匯報再采取行動?你還是互助會的軍人嗎?你懂不懂什麽叫紀律?”


    “報告教官,是我的錯,對不起!”


    “你這德性不配作為軍人,上戰場會害死更多同伴!”


    “是,教官。”林子風居然沒有反駁,這讓熟悉他秉性的辛旭暗自吃了一驚。


    那位教官見對方一味服軟也失去了銳氣,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那些孩子可以留下,但他們不能跟著我們去上海。我馬上通知十裏鋪基地,他們會派車來接這些孩子。你既然要攬這事,那就得攬到底,你留下來陪小孩等運輸車,然後再搭下一輪車隊去上海。”


    “報告教官,我留下來和他一起。”辛旭突然開口。這裏地處山東與江蘇交界處,遠離互助會控製的區域,單獨一個人留下來,危險性很大。


    “報告教官,我也留下。”後麵傳來蘇瑟蘭怪怪的口音,辛旭忍不住迴頭看了這老外一眼,不知道他為何也要來趕這趟渾水。


    “行,你們三個人夠了。武器都有了吧?那就好。剩下的人,趕緊上車!我們必須在明天天黑前抵達江口碼頭!”教官扔出個布包砸在辛旭手上,他抽開勒口繩,看到裏麵有幾張卷好的幹麵餅。等抬頭再望時,車隊早已蠕動著揚長而去。


    辛旭看了一眼那群孩子,不少小家夥的眼珠子直愣愣瞪著他手裏的布包。他們知道,那包裏裝著食物。


    “他們有好幾天都沒吃東西了,村子裏還有不少孩子的屍體,都是餓死的。”林子風解釋道。


    “我們需要找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天很快要黑了。”辛旭看了一眼時間:“運輸車最快也得四個小時以後才能來。”


    林子風抬起頭來觀望四周,附近都是些低矮的丘陵,並不適合作為夜晚的落腳點。


    “我們可以去村子裏等。”蘇瑟蘭知道辛旭擔心入夜後可能出現的野獸或盜匪,在這野外黑燈瞎火的,又帶著一大幫孩子,很難首尾兼顧。迴到村子裏,也許是個好主意。


    在去村子的路上,辛旭把槍橫挎在背上,邊走邊問蘇瑟蘭:“你為什麽選擇留下?”


    蘇瑟蘭看了看走在前麵的林子風:“這孩子需要幫助,而我並不急於趕路。”


    迴到臭氣彌漫的村子裏,辛旭把布包裏的幹麵餅全給了那幫小孩,但他們很快因為爭搶而廝打起來,幾個年齡小的孩子被推倒在地哇哇大哭。


    蘇瑟蘭衝上去,幾腳踢倒兩個大孩子,把布包搶迴來拎在手上:“你們真的想吃東西?”


    幾十個小腦袋一起點頭。


    “我需要一個人來點人數,另外再來個人分麵餅,分好的都放在我腳下,誰也不許動。”


    還是剛才被踢的那兩個大孩子主動站出來完成了他指定的工作,看得出他們應該是這群孩子的頭。


    “四十三個人,不錯。”蘇瑟蘭收迴了空空如也的布包,他腳下的空地上現在攤滿了大小不一的碎餅。


    “現在,你們從最小的孩子開始拿餅子,每人一份,誰也不許多拿。至於你們倆,最後才能拿。”他指著那兩個大孩子。


    那兩大孩子臉上頓時寫滿失望,不出所料,最後輪到他們時,地上隻有兩塊最小的碎餅。


    目睹了這一切的林子風哈哈大笑起來;“老蘇,你這是跟誰學的?”他跟著姐姐一同陪蘇瑟蘭和舒爾茨從上海來的十裏鋪,彼此之間並不算陌生,所以交談中也跟著安秉臣叫他老蘇。


    “分餅人最後拿餅,最公平的方法。”蘇瑟蘭得意地笑了笑。


    辛旭咕噥了一句:“隻可惜,這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事都這麽簡單。”


    就在此時,屋外隱約傳來一陣陰鬱幽深的長嘯,似泣似歌,令人聽了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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