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歌篇


    新帝登基第一年


    正是六月的天,酷暑難捱,小丫鬟在屋子裏擺放著好幾個冰盆,外頭的太陽火辣辣烤著,青翡手裏拿著團扇輕輕搖著。


    “太熱了,這麽大熱的天是要把人給熱死了不成!”江沁歌紅唇微翹,手裏正攪著一碗紅棗羹,瞧了眼就放下了,“甜膩膩的,要是有一碗冰涼的酸梅汁,西瓜汁,該有多好。”


    “夫人,你別想了,大人已經囑咐過全府上下了,誰敢給夫人做這些,立馬杖打二十大板,夫人行行好,饒了奴婢們吧。”


    江沁歌聞言鬆了手中的羹匙,嘴巴撅的老高,很是不悅,“這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江沁歌低著頭瞥了眼隆起的腹部,連走路都不方便,已經好幾個月都沒出去逛逛了,走哪都被人看著,身邊大大小小的丫鬟跟著,生怕江沁歌有什麽三長兩短。


    “唿!實在是受夠了!”江沁歌實在是受不了了,站起身挺著腹部在門口有了好幾圈,但一看見外麵熾熱的天,又停了心思,越看越越熱,不停的拿手當成扇子在耳邊招搖。


    自從懷了身子以後,江沁歌就越來越怕熱了,就是屋子裏放著四五個冰盆子,還是忍不住喊熱,稍稍一動身子,裏麵的衣裳就濕透了,緊緊的貼在身上,真恨不得日日泡在冰水裏才好。


    “爺呢,還沒迴來?”江沁歌看了眼外麵的大太陽,又返迴屋子裏坐著,心思越來越不安,甚至有些煩躁。


    “夫人,大人迴來了,大人讓您去一趟後院。”小廝急急忙忙的跑來,江沁歌蹙眉,“這麽大熱的天去後院做什麽……”


    “夫人,後院可涼快了。”


    一聽這話,江沁歌半信半疑的撐著身子,青翡舉著傘跟隨,還沒跨進院子,就感受到了一股清涼撲麵而來,江沁歌瞬間就舒爽了許多,“嗯,涼快。”


    涼亭下,江沁歌坐在椅子上,椅子下鋪墊了青竹編製的涼席,涼快又不沾身。


    院子裏廊下有好幾塊巨大如牆一樣的冰塊,鋪滿了整個長廊,還有小廝不停的拿著扇子扇子扇著風。


    “嗚,涼快!”江沁歌舒服的渾身都鬆懈了,“這倒是個好辦法。”


    江沁歌眯著眼躺在了椅子上,不一會使勁嗅了嗅,猛的咽了咽喉嚨,“咦,這是什麽味道,好香啊……”


    青翡找了一圈終於在一棵樹下找到了閔旻,“是大人!”


    江沁歌順著視線看去,隻見閔旻正在湖邊的樹下,手裏拿著團扇,圍繞著麵前的爐子扇著,陣陣香氣撲鼻而來,還冒著煙,閔旻的上半身隻穿著件外袍,時不時的拿著毛巾擦拭臉上的汗珠。


    沒一會小廝端著剛剛烤好的肉串遞了過來,香氣撲鼻,江沁歌咽了咽喉嚨,自從懷孕以後這嘴就刁了,什麽都不想吃,食欲一直在下降,閔旻愁的不行,每天想著法的哄著江沁歌吃。


    江沁歌撿起一串嚐了一口。


    “夫人,熱!”


    青翡還沒說完,江沁歌已經將一串肉吃掉了一半,速度很快,青翡咋舌,今年的天比往常都要熱,江沁歌幾乎都不吃熱的,今兒這是怎麽了?


    很快盤子就見底了,青翡立即衝著小廝說,“快去告訴大人,夫人吃了。”


    小廝哎了一聲,二話不說抬腳就跑,中途還因為跑得太快了,跌了一跤,撲騰兩下又站起來繼續往前跑。


    不過片刻又端過來一條魚,還冒著唿熱氣,上麵還撒著青綠色的蔬菜,香氣誘人,江沁歌的食欲已經打開了,拿著筷子恨不得一頭紮進去才好。


    “嗚,這魚好嫩。”


    簡直就是入口即化,江沁歌嚐了口就停不下來了,看的青翡也忍不住咽了咽喉嚨,眼看著江沁歌吃掉了整整一條魚。


    “這魚是大人親自去挑選的,新鮮著呢,還有這些青菜也是莊子裏剛送來的。”


    小廝立即解釋,江沁歌點點頭,“難怪味道不錯,和大廚房做的一點也不一樣。”


    青翡歎息,都知道江沁歌怕熱,飯菜都是晾涼了以後才端上來的,可是誰知道閔旻竟然反其道而行,江沁歌似乎也很給麵子。


    整整一個多時辰閔旻都沒有停過,江沁歌的胃口也好的出奇,送什麽吃什麽,和之前的挑剔完全不同。


    “讓爺過來一趟。”


    江沁歌終於良心發現了,後知後覺的看了眼正賣力燒烤的男子,小廝得了信立即又跑了迴去,渾身都已經濕透了,江沁歌賞了一串珠子,樂的小廝屁顛屁顛的跑著去找閔旻。


    閔旻端著食盒去了涼亭,後背已經濕透了,臉上卻帶著笑意,尤其是在看見桌子上吃的沒剩多少的時候,笑意更濃。


    “味道如何?”


    江沁歌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不錯。”


    青翡歎息,她家夫人懷孕以後,硬是把一個連柴米油鹽都分不清的人,折騰的竟然隨手就能做出一道菜來,而且每天都不帶重樣的,變著法的哄著江沁歌。


    江沁歌擦了擦嘴角的油漬,伸手撫了撫高高聳起的腹部,吃的非常的滿足。


    閔旻低著頭沒吃兩口,就對上了江沁歌好奇的眼神,“好不好吃?”


    閔旻夾了一粒肉遞給了江沁歌,江沁歌立即張嘴,嚼了嚼,食欲大開,一副餓極了的樣子,青翡大吃一驚,江沁歌的飯量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了,簡直不可思議。


    喂了一口又一口,閔旻幹脆將手裏的筷子遞給了江沁歌,江沁歌擺擺手,打了個飽嗝,“吃不下了。”


    閔旻收迴手,低著頭吃著剩下的菜,一點也沒有浪費,江沁歌又咽了咽喉嚨,看著閔旻吃的特別的香,不知為什麽就想吃。


    “嚐嚐?”閔旻夾起一粒肉丸,江沁歌還沒迴答,嘴巴已經張開了,“嗯,很滑嫩,味道不錯。”


    就這樣,閔旻每吃兩口就要給江沁歌喂一口,直到實在撐的不行了,才搖搖頭。


    等丫鬟將桌子上收拾幹淨了,又奉上清茶,閔旻連續喝了三盞茶才罷休,對著丫鬟擺擺手,青翡很識趣的退下了,閔旻將薄毯蓋在了江沁歌的身上。


    江沁歌吃飽喝足眯著眼,困意襲來,眯著眼睛淺睡,另一隻手牽著閔旻的衣袖,嘴角帶著笑意,直到下午才睜開了眼。


    傍晚的風襲來,熱意散退,倒是沒有那麽熱了,閔旻牽著江沁歌的手走在小路上,江沁歌忽然問,“這幾日不忙嗎?”


    “皇上恩準了假期,直到你生產完才能迴去,況且我本來就不了解官場上的事,不過是頂著虛銜,再說不是還有陸斐在麽,我就陪你就行了。”


    閔旻說的理直氣壯,壓榨的陸斐幾乎抽不開身,迴家都快半夜三更了。


    “這怎麽行,瑜妹妹一個人帶孩子多辛苦啊,你怎麽還壓榨陸斐呢。”江沁歌沒好氣的斜了眼閔旻,閔旻聳聳肩,“這可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弟妹的意思,弟妹可是交代了,讓陸斐天不黑不準迴去。”


    江沁歌驚訝,“竟有此事。”


    “晚上想吃什麽?”閔旻很快轉移了話題,江沁歌猶豫了一會,搖搖頭,實在是想不出來了,總覺得沒胃口,但又想吃點什麽。


    “吃魚吧,吃魚以後孩子都很聰明,晚上吃點清淡的,喝點魚湯。”


    江沁歌聞言咽了咽喉嚨,點點頭,催促著閔旻,“那你快去準備,我等著。”


    這六個月來,難得見江沁歌主動這麽說,閔旻立即奔向了小廚房,莫約一個時辰,端上了六菜四湯,奶白色的魚湯搭配著豆腐的香氣,很清淡,再撒上一點點的蔥綠色的青菜點綴,看著就很吸引人。


    江沁歌一口氣連喝了三碗,這湯實在太香了,在經曆過厭食以後,江沁歌忽然就像是打開了食欲一樣,吃什麽都香,什麽都想吃,又是吃不夠,閔旻生怕江沁歌晚上吃多了,積食,立馬停住了江沁歌的筷子。


    “幹什麽?”江沁歌不悅的看著閔旻,像個沒吃到糖的孩子一樣委屈和無助。


    “撤了吧。”閔旻對著丫鬟吩咐,又對著青翡吩咐,“去端一碗紅棗茶來。”


    江沁歌哼了哼,喝了半盞的紅棗茶,大半個身子倚在了閔旻的懷中,兩個人在院子裏慢慢踱步,賞花賞月,直到月上中梢,江沁歌掩嘴打了個哈欠,閔旻才扶著江沁歌進了房中休息。


    次日一早,江沁歌是被青翡喚醒的,“爺呢?”


    “大人……大人……”青翡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江沁歌蹙眉,更是懷疑。


    “出什麽事了?”


    青翡跺跺腳,“是青蓮那個賤蹄子,昨兒個趁著大人不注意,給大人的茶裏下了藥,半夜要勾引大人,大人浸在池子裏兩個時辰了。”


    江沁歌小臉立即沉了,“青蓮人呢?”


    “跪在廊下。”


    青翡話剛落,江媽媽立即道,“夫人實在犯不著因為一個賤蹄子和大人生分了,也不必因為一個賤蹄子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青翡實在是氣不過,“可是現在人人都以為是夫人霸占了大人,連懷孕了都給大人納妾,處處詆毀夫人呢。”


    “青翡,我看你是越活越迴去了,什麽話都敢在夫人麵前亂嚼舌根,幾個不懂事的賤蹄子,收拾了,誰還敢亂說。”江媽媽瞪了眼青翡,趕緊來到了江沁歌麵前,安撫江沁歌,“夫人莫要生氣了,皇上對皇後不也是如此麽,可見誰說了什麽。”


    江沁歌嘴角挑起笑意,“我隻是沒想到這麽做的人竟然是青蓮,我待青蓮可不薄,將她拽到廊下來,我有話要問。”


    青翡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江媽媽,江媽媽可是江家江夫人身邊的老人,這次是專門過來伺候江沁歌的。


    江媽媽見江沁歌堅持,拗不過,才起身出了門,江沁歌則坐在椅子上,臉色有些不悅,不一會青蓮就被帶了過來,除了臉上多了幾個巴掌印,一切完好無損。


    青蓮倔強的低著頭,不敢去看江沁歌的眼睛。


    “不服氣?”江沁歌嗤笑,“你吃裏扒外還有理了……”


    “少夫人,奴婢本就是江家給少夫人準備的陪嫁丫鬟,將來就是姨娘,少夫人懷著身子不適,總不能委屈了大人,奴婢隻是想替少夫人分憂。”


    青蓮始終都沒有覺得自己做錯,眼看著就要成了,卻沒有想到閔旻竟然忍住了,認出了青蓮,奪門而出,青蓮整個人都傻眼了,青蓮這次下藥神不知鬼不覺,卻錯算了閔旻的堅決。


    “賤婢,誰準予你給大人下藥了,你還敢向少夫人頂嘴,少夫人平時對你可不薄,白眼狼!”


    江媽媽氣不過,忍不住破口大罵,夫人和大人之間的關係好著呢,要是被這個小賤蹄子鑽了空子,壞了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就是殺了青蓮也不足為過。


    青蓮低著頭,眼神中依舊還有不屑。


    “給她灌藥!”


    江沁歌下頜抬起,對青蓮失去了耐心,敢公然算計自己還這麽理直氣壯,江沁歌也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少夫人,您這麽做就不怕有損腹中孩兒的陰德麽,奴婢究竟做錯了什麽!”青蓮慌了,大嗓門喊的眾人都能聽得見,江沁歌也不著急,慢悠悠的看著青蓮。


    “本想給你一條活路,你偏要找死,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青蓮背脊發涼,牙齒都在打顫,“少夫人,你……”


    “砰!”


    忽然青蓮被一腳給踹出去老遠,閔旻冷著臉出現,“把她老子娘,還有管事,統統賣出去!”


    青蓮聞言這才慌了,掙紮著爬起身子立即將對著閔旻磕頭,淚眼汪汪,故作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大人,奴婢知錯了,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少夫人懷著身子不適……”


    “即便不適,你又是什麽東西,滾!”閔旻臉色蒼白,頭發上還沾著水,斜了眼身邊的侍衛,“送去買妙香閣,別折騰死了。”


    青蓮渾身顫栗,眼中盡是驚恐之色,“大人!”


    閔旻已經沒有了耐心,要不是江沁歌懷著身子,盡量不見血,閔旻早就一劍殺了青蓮。


    很快青蓮就被拖著離開了,這次因為青蓮的緣故,被打發了許多丫鬟和管事,下手極狠,一時間人心惶惶,再也不敢有丫鬟存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甚至連正眼都不敢瞧閔旻一眼。


    閔旻走近了江沁歌的身邊,神色柔和了許多,“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


    江沁歌冷笑,“不過一個賤婢罷了,還不至於影響我,我沒這麽脆弱,無妨嗎,倒是你……”


    “久經沙場見慣了,這點小伎倆還不算什麽,已經沒事了。”閔旻泡在冰水裏整整兩個時辰,服用了一粒解藥,才算是恢複了,隻怪自己太大意了,竟然被一個賤蹄子鑽了空。


    “你若是有心要納妾,我也是可以滿足的。”江沁歌低著頭,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什麽妾不妾的,我哪有那麽多的精力折騰。”閔旻立即拉住了江沁歌的手,又問,“我讓廚房準備了幾樣小點心,還燉了新鮮的蓮子粥,是我親自采摘的。”


    聽了最後一句話,江沁歌沒忍住直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正好也餓了。”


    “走吧,我扶著你。”閔旻扶著江沁歌,兩個人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氣氛很融洽。


    青翡歎,都說閔旻冷酷無情難接近,可是在她看來,大人在夫人麵前就是沒脾氣的,無論夫人提出什麽要求,大人都是想方設法的去滿足,變著法子的哄著夫人高興。


    夫人,挺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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