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知曉了誰是仇人,不必表現的太明顯,養好身子再出手也不遲,總不能被她那點小把戲給糊住了。”


    宋婧淡淡的開口,麵上卻是波瀾不驚,一定是趙靈得知自己在這,特意過來的。


    “本公主自然是不怕她的,做虧心事的都光明正大,本公主這個被害者又躲什麽,本公主倒要聽聽她能說什麽!”


    夏侯隨珠下頜一抬,立即讓人將趙靈請進來。


    不一會門外傳來腳步聲,隱約還會咳嗽,幻靈挑起簾子,趙靈抬腳進門。


    趙靈身上穿著素雅長裙,領口處和袖口處都鑲嵌著一層狐狸毛,大氅退下,交給了身邊的袖兒。


    趙靈時不時掩嘴咳嗽,眼眸清亮,氣色紅潤,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瞥了眼宋婧有些驚訝,“九王嬸也在?”


    宋婧挑眉,伸手撥了撥手中茶盞,淡淡嗯了一聲。


    “看來傳言果然沒錯,九王嬸和隨珠公主感情不錯,情同姐妹。”


    趙靈笑的肆意灑脫,臉上依舊是單純無邪的表情,根本令人難以想象趙靈私底下的心有多狠。


    宋婧眯了眯眼,“這倒是實話,也並非誰都能入得了本妃的眼,隨珠公主是個性情中人,直爽可愛,誰見了不喜歡?”


    趙靈宛若沒聽懂宋婧的弦外之音,臉上的笑意絲毫不減半分,惋惜,“要是靈兒也能早早入京都就好了。”


    趙靈簡單的一句話就將此事歸結於她來京都城晚,與幾個人並不熟悉,而非趙靈性子問題。


    今兒的趙靈有幾分鋒芒畢露,不似往日的嬌弱。


    這才應該是趙靈。


    “隨珠公主身子如何了?”趙靈笑笑,目光一轉落在了夏侯隨珠臉上,關切地問。


    夏侯隨珠眼眸微抬,閃過一抹暗影,“我能有什麽事啊,過兩日就恢複痊愈了,倒是靈公主臉色蒼白,看起來不太好啊。”


    “多謝隨珠公主關心,我這病都是老毛病了,許是出來的急吹了涼風,迴去喝晚薑湯就好了。”趙靈笑笑,又是擔心,“北冥的天氣與大雍不同,晝夜溫度相差大,隨珠公主從小生活在北冥,一時半會未必適應得了大雍的氣候,再說河水冰涼徹骨,女兒家受了寒傷了身子便是大大的不妥,隨珠公主可千萬不要掉以輕心。”


    夏侯隨珠哼了哼。


    “也幸虧是長公主府的虞公子路過救了隨珠公主,否則真是後果難料,虞公子拔劍殺馬,入水救人本是見義勇為,可惜了……。”


    趙靈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滿臉惋惜。


    夏侯隨珠眼皮跳了跳,“可惜什麽?”


    夏侯隨珠在水裏的時候,就嚐到了腥味,濃濃的撲麵而來,混著河水有些模糊,讓她惡心的要作嘔,更沒來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樣。


    “虞公子被華陽大長公主府逐出家門,一身病重送入了皇宮,等著皇上處罰呢。”


    趙靈詫異的看著夏侯隨珠,“難道隨珠公主不知情?”


    夏侯隨珠的確是不知情,這是最新消息,宋婧也是剛剛才知道。


    “隨珠公主身旁的侍女不少,輪不著虞珒華一個外男出手相救,他雖是好心,但差點壞了隨珠公主的清譽,理應該罰。”


    宋婧輕巧的接過了話,“大長公主府更是沒私心,不願被人誤解,才做出這等舉動,本妃相信此事換成了瑾王妃,也會如此。”


    “可終究是一條人命,當時情況危機,若不是虞公子下水救人,隨珠公主早就危在旦夕了,人性又怎麽可以如此冷漠,當時在岸上已經有很多百姓看見了,虞公子前腳救了隨珠公主,後腳就被送去宮裏等待處罰,豈不過於殘忍?”


    趙靈極快地反駁,就差沒指名道姓說華陽大長公主冷血無情,將一個無辜的人推出去頂罪。


    宋婧冷笑,“你怎麽知道皇上就一定會處罰虞珒華?據本妃所知,皇上還給虞珒華找了太醫醫治,孰是孰非,那都是皇上的決定,事關兩國關係,皇上必然會處理好此事,私下裏還輪不著旁人指指點點。”


    趙靈噎住了,臉色訕訕,麵具慢慢被揭開差點連偽裝都裝不下去了,緊咬著唇,努力撐起一抹微笑。


    “九王嬸說的極是,是靈兒魯莽了,隻是不想看見一個無辜的人枉死,才忍不住多嘴。”


    宋婧哼了哼不語,夏侯隨珠那頭也鬆了口氣,她就知道趙靈不安好心。


    “靈公主心善,本妃尚能理解,隻是好奇靈公主怎麽就知曉當時情況危急?”


    宋婧一瞬不瞬緊盯著趙靈,嘴角挑起笑意,似是嘲諷。


    趙靈有一瞬間的怔然,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若非如此,何須等到虞公子下水救人呢?”


    宋婧讚歎一句趙靈的機靈,眼前這位少女有幾分聰慧。


    “隨珠公主,下個月初八是我大婚,靈兒很喜歡隨珠公主,還希望隨珠公主能過來,這是請帖。”


    趙靈淡笑說著,從丫鬟手裏接過一張精致的喜帖,上麵的字跡娟秀文雅,應該是出自趙靈之手。


    夏侯隨珠隨意的瞥了眼喜帖,略微有些詫異,“靈公主什麽時候定親了,這事我怎麽不知道,看來我病了這一日,漏了不少信息啊,不知靈公主嫁的是何人?”


    趙靈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瞥了眼宋婧,她就不信夏侯隨珠會不知情,笑答,“是皇上賜婚京兆尹陸斐陸大人。”


    “咦?那不是沁歌郡主的夫婿?”夏侯隨珠驚訝,“難不成你要去做妾?”


    “不是妾。”趙靈的聲音沉了下來,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是和沁歌姐姐一樣不分大小的平妻。”


    夏侯隨珠恍然大悟,“陸大人倒是有福氣,後天就要大婚娶正妻,一個月後又要娶平妻……”


    宋婧忽然衝著夏侯隨珠使了個眼色,夏侯隨珠才停止了話題,靜靜等著。


    宋婧笑了笑,伸手拉住了趙靈,趙靈嚇了一跳差點就甩開了宋婧的手,隻是在強忍著沒甩開。


    “坐,難得有機會聊聊天。”


    趙靈聞言眼眸一跳,隨即坐在一旁椅子上,臉上依舊笑容滿麵。


    “本妃與沁歌認識幾年,你又喚本妃一句王嬸,既是長輩,那頭和九王府又是親戚,有些話本妃便不得不提醒了。”


    宋婧開口,趙靈則是一副虛心授教的態度。


    “沁歌比你年長,比你穩重,又是江老將軍的嫡親孫女,英姿颯爽,你呢年紀小身子弱,日後本妃也會囑托沁歌還是照顧你。”


    宋婧說著頓了頓,欲言又止的看了眼趙靈。


    趙靈眯眼聽著。


    “還有……還有就是那晚靈山寺的事,你莫要介懷,陸大人雖是個男子,但心裏還是有幾分抵觸,而你呢也該收斂性子,莫要衝動頂撞陸大人,你年紀小樣貌好,早晚有一日陸大人會取消芥蒂,畢竟沁歌是陸大人親自要娶的女子,而你卻是皇上賜婚,兩者必然有差別,不過不急,你年紀小來日方長。”


    宋婧似是無心的話直接就讓趙靈的臉色變了,越來越難堪,緊咬著唇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哭出來。


    “那晚的事你放心,等陸大人追查清楚了,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夠了!”趙靈坐不住了,打斷了宋婧的話,心裏有口氣上不來,憋悶的慌。


    宋婧一定是故意的,趙靈恨恨的咬著牙。


    “九王嬸多慮了,那日走丟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府上二姐姐,她出門忘了路耽擱了,所以母妃才會派人尋找,我身子這麽弱怎麽會獨自出門呢。”


    趙靈盡可能的保持平靜姿態,臉上的笑意有些冷,張嘴就把這件事推給了瑾王府的庶女,咬死了不承認。


    “是嗎?”宋婧很顯然是不相信,嘴角挑起笑意,“可能是本妃記錯了,陸大人是母後唯一的親侄子,平日裏也很厚愛,陳嬤嬤是經驗豐富的老人了,多少個進宮的嬪妃都是經過陳嬤嬤手中的,既是清白的,那是本妃杞人憂天了。”


    “砰!”趙靈的手一抖,手邊上的茶盞被打翻,茶水很快灑了出來,趙靈站起身,裙邊上還有點點茶漬映襯在白色狐狸毛上十分顯眼。


    可惜了。


    趙靈的臉色又青轉白,又變的鐵青,目光略有幾分猙獰。


    “怎麽這般不小心?”宋婧嘴上說著,身子卻未動半點,眉梢之處閃爍寒光。


    比起她母親瑾王妃,趙靈的手段還差了一點火候。


    “沒事,坐的時間長了腿有些麻了。”趙靈強撐著解釋。


    夏侯隨珠見狀原本鬱悶的心情頓時一掃而光,連氣色也紅潤了不少,含笑的看著這一幕。


    送上門來的獵物,自然好狠狠收拾一番,才不妄費了盛情。


    “九王妃,沁歌郡主來了。”


    在趙靈要開口之際,畫眉搶先一步說著。


    夏侯隨珠眼眸一亮,哼了哼,“算她還有良心,知道來探望本公主,快請進來。”


    趙靈原本還抬腳離開的步伐又收了迴來,臉上的表情恢複如初,低頭將衣服上的皺褶抹平,挺直了腰杆子,臉上又帶著笑意,仿佛剛才那個狼狽失手打翻茶盞的人並不是她一樣。


    簾子再次被挑起,江沁歌的身影出現在視野,江沁歌麵色焦急,第一眼就看向了夏侯隨珠。


    “早上事情多一時抽不開身,你怎麽樣了?還有沒有哪裏不適?”


    江沁歌從昨兒個到剛才一直都在忙江府亂事,後天又是江沁歌大婚,忙的腳不沾地,可算是擠出一點時間過來了。


    “這不是好好的在你麵前麽,就是受了些風寒,休養幾日就好了。”


    夏侯隨珠也聽說了昨兒個江家發生的事,並未計較江沁歌。


    江沁歌鬆了口氣。


    “沁歌姐姐。”趙靈笑著走到江沁歌身旁,又迴到了那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少女。


    “後日便是大婚了,沁歌姐姐一定很忙吧,可有什麽沒準備妥當的,需不需要幫忙?”


    趙靈臉上掛著微笑往江沁歌身邊湊,“能和沁歌姐姐做一對不分大小的好姐妹,靈兒很高興呢。”


    江沁歌眼眸微閃,臉上的笑意略有些冷,隻是麵上不顯,“我沒什麽可忙的,府上那麽多人幫忙,哪就需要靈公主幫忙了。”


    趙靈卻故作不知,笑了笑,“剛才隨母妃一同去了趟陸家探望陸老夫人,陸老夫人休養了些日子,神色好多了,就勞煩姐姐先進門伺候了。”


    趙靈的語氣就好像在說江沁歌嫁過去隻是為了伺候陸老夫人的,而不是因為陸斐的緣故。


    江沁歌笑了笑,“這是自然,旻……斐哥哥將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不會辜負了他一番心意。”


    江沁歌抬手時腕間露出了一隻翡翠綠鐲,水份極好。


    “這不是舅母生前最喜歡的鐲子嗎,怎麽在你這裏?”宋婧一眼就認出來了,故作驚訝的看著江沁歌,“這鐲子可是個稀罕物,價值不菲。”


    “這是陸大人親手交給郡主的。”百合機靈的插嘴,又生怕旁人不知似的,“剛才郡主的馬車壞了,是陸大人親自送郡主過來的,陸大人還說近日天涼,讓郡主多穿些衣物,昨兒個陸大人沒來得及送賀禮,今兒特意花費一筆不菲的銀子替郡主打造六副珠寶釵的頭飾呢。”


    “要你多嘴!”江沁歌瞪了眼百合,百合縮了縮脖子,“奴婢說的句句屬實,陸大人還說讓郡主不必為了不值得的人生氣,在陸家後院,一切郡主說了算。”


    百合故意拉長了聲音,那嘴機靈著呢,語速飛快卻又能讓人聽得清楚。


    夏侯隨珠瞧著趙靈臉上的笑意收斂,手心拳頭緊攥,還嫌火候不夠大,笑了笑,“陸大人真是癡心不改,對沁歌一如既往的好,這還沒進門呢,就這般寵著你,平日裏多找你幾次他還不願意了,小氣的很,聽說陸大人這麽多年都沒有一個妾,可見是專一的性子,不會喜新厭舊。”


    江沁歌嬌羞的紅了臉,“你敢取笑我!”


    “我哪敢取笑你,不信你問九王妃,之前遇到點麻煩事,本公主尚未出麵,陸大人隻讓手下代為處理,本公主氣不過報上你的名諱,立馬就麻溜的給解決了,不是偏心是什麽,你呀,就知足吧!”


    夏侯隨珠笑的燦爛,目光瞥向一旁的宋婧。


    “這話是沒錯,上次一共也沒得多少鹿肉,還差人眼巴巴給你送過去嚐嚐鮮,陸大人是個會疼人的性子,既娶了你,旁人自是入不了眼的,也就陸大人能受得了你這脾氣,慣著你。”


    宋婧揶揄的看著江沁歌,又瞥了眼夏侯隨珠,“你都不知道,上次受了箭傷的第三日,耐不住寂寞跑了出來,我本來還帶著品味閣的糕點去看她,結果你猜怎麽著?”


    夏侯隨珠搖搖頭。


    “我就看見她在廂房裏大塊大頤呢,也不知怎麽就傳入陸大人耳中,立即趕來,她一激動還以為是江家派人來抓她,傷口崩開,嚇得陸大人臉色都變了,二話不說抱著就走,此後每日都派人送不同的糕點去江家,生怕她再偷偷跑出來。”


    宋婧說著一邊形容閔旻當時的臉色,夏侯隨珠聽了捂著肚子笑,“沁歌,陸大人對你真是寵的沒變了……”


    這些話有一大半都是真的,隻是陸斐換成了閔旻,閔旻看江沁歌看的緊,生怕江沁歌糟蹋自己身子,變著法的哄她,隔三差五就派人送些稀罕物件。


    江沁歌臉色漲紅,羞愧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不可。


    屋子裏的丫鬟婆子也跟著笑,幾人的歡聲笑語十分悅耳動聽,一旁的趙靈臉色陰沉沉的,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差點維持不下去了情緒。


    她們的笑聲對趙靈來說就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的刺向了趙靈的心口上,疼的不能唿吸,身子不自覺地顫抖。


    此時門外挑起簾子,進來一個小廝,手裏還提著幾包糕點,目光看向了江沁歌。


    “郡主,這是我家大人吩咐交給您的糕點,我家的大人臨時有事不能來了,不過已經留下馬車在等候。”


    百合接過糕點,“呀,還是熱乎的呢。”


    “正好餓了,快打開擺上。”夏侯隨珠瞥了眼趙靈冷笑。


    百合動作很快將幾包糕點拆開,果然還冒著熱氣,糕點有五種,顏色各異,十分精致。


    夏侯隨珠挑起一粒放入嘴裏,滿足地眯了眯眼,“入口細膩,味道好極了,一看就不是外麵賣的糕點。”


    “公主好眼光,我家郡主喜歡吃康州糕點,陸大人出差時特意帶迴來幾個廚子。”百合解釋。


    “要你多嘴!故意顯擺什麽,公主還能沒吃過點心不成?”江沁歌瞪了眼百合,百合聳聳肩低頭不語。


    “別罵她,本公主還真沒吃過這麽細膩的點心,北冥的糕點遠不如大雍的好吃,來了大雍幾個月,臉上的肉顯然就多了,等你出嫁了,迴頭我讓廚子去陸家跟著學學手藝。”


    夏侯隨珠一本正經的瞎扯,讚賞的瞥了眼百合,倒是個機靈的丫鬟。


    百合簡直受寵若驚。


    江沁歌低著頭無奈翻了個白眼,隻是麵上不顯。


    “的確不錯,靈公主嚐嚐味道?”宋婧大方的邀請,一臉的無辜,比趙靈還要單純。


    趙靈的臉色陰沉沉的,宛若吃了蒼蠅一樣難看,撇了眼宋婧遞過來的糕點,一陣反胃。


    尤其是看著江沁歌一臉嬌羞像個小女人一樣,趙靈心裏就更堵得慌了,好像被人緊緊抓住了唿吸,牙齒磨的嘎吱嘎吱響。


    陸斐從未這樣細心地對待過自己,有時候連個溫柔的眼神都沒有,卻不想這樣嗬護江沁歌。


    而江沁歌似乎也不在乎的模樣,坦然地接受了自己,這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江沁歌應該憤怒,吃醋,惱羞成怒才是。


    而趙靈則是裝作一副被陸斐寵愛的模樣,是是委曲求全,讓江沁歌和陸斐生份有嫌隙才對。


    這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趙靈有一種恥辱感,被狠狠的羞辱了,腦子裏全都是三個人的談話,就連丫鬟婆子都笑話自己,陸斐壓根就不在乎自己。


    趙靈的身子在顫抖,指尖發白,唿吸緊促。


    袖兒一驚,拽了拽趙靈的衣服,“公主,今兒世子妃還邀約了裁縫,等著給您量尺寸呢,嫁衣的事耽擱不得。”


    趙靈緊咬著牙迴神,衝著宋婧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差點忘了這事,所剩時間也不多了,等日後我嫁入了陸家,咱們再好好聚聚,屆時我做東。”


    趙靈說完抬腳頭也不迴的離開了,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狼狽,若不是袖兒緊攙扶著,差點就被絆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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