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沛所指的那麵鏡子十分光潔,白蓉蓉乍一看是看不出什麽的。


    夜深人靜睡得正好任誰突然說鏡子裏有東西都會冷不丁嚇一跳,白蓉蓉下床打開燈。燈火通明的一瞬間柳沛看到那些黑氣少了一些,陰靈通常都懼怕光線,所以人們常說走夜路容易遇鬼,但是白天就很少發生這種情況。


    白蓉蓉左看右看,柳沛已經收拾好了情緒但是依然紅著眼眶,剛剛那些迴憶衝擊到腦海中是會引起共鳴的,柳沛的心智本來就還不像成年人一般承受能力大,乍一接受這些情緒很容易就被同化。陰靈和人類接觸久了並非好事,因為界限慢慢就會變得模糊,這樣一來人類踏過那條線也變得輕而易舉。如果不是柳沛仗著天生的靈力過人和司靈師的陰職,估計她也早早的去了地下。


    “柳沛,你先起來。”白蓉蓉搬起一把椅子對柳沛抬抬下巴。柳沛驚呆了,她指著椅子說,“學姐,你要幹什麽?”


    “還用問嗎?當然是砸開它,”白蓉蓉抬抬下巴,一臉的理所當然,柳沛要對她的神經大條無語了,這麽大的椅子說砸就砸,毀壞了這裏的物件可是要賠的!


    “要是裏麵真有什麽呢?”白蓉蓉反問,她認真的看著柳沛,“如果真的有東西,旅館這種行為就是欺瞞消費者,我們有權利進行投訴。”


    柳沛目瞪口呆,一時間想不出什麽話來反駁隻覺得這姑娘膽子也忒大了,不過白蓉蓉本來從小就膽大,也沒什麽心思。別人晚上怕走夜路偏偏她沒事人一般,用她父母的話說性子太一根筋!


    但這也是有好處的,從一開始柳沛就看到她身上帶著一層隱隱的靈氣,不似柳沛這般清透但帶著一股淡淡的暖意讓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柳沛估計應該是她身上有什麽人在保佑,或許是去世的外婆又或許是天生攜帶。總之白蓉蓉這種人應該是很容易交朋友那種,加上學習好性格開朗,這種人以後的成就低不了。


    柳沛瞎想的時候白蓉蓉已經扛著椅子過去了,她盯著這麵鏡子左看右看吃不準到底在哪下手。但是一想鏡子後麵真的有東西她就不管什麽了,直接就開砸。


    就在這時門口也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柳沛看看身上已經穿好外套正欲砸牆的白蓉蓉,猶豫了一下決定去開門。


    “哢噠。”


    “碰——嘩啦!”


    兩種聲音同時響起,柳沛看到門外氣喘籲籲的楚然時心跳無端漏了一拍,熟悉的麵孔臉上明白寫著擔憂,他喘著氣目光將自己很快打量一番,似乎是看到沒什麽傷口就鬆了口氣,但是顯然身後的聲音更吸引柳沛的注意力,楚然也發現了,他的目光從柳沛身上移到後麵,瞳孔驟然緊縮!


    柳沛疑惑得轉身,白蓉蓉站在破碎的鏡子旁邊驚恐的捂著嘴,柳沛清楚的看到碎掉的鏡子掉下來之後鑲嵌在牆上的一個模糊的人形!而且看上去似乎有些日子已經腐爛了,濃濃的屍臭瞬間掩蓋了桂花香味從整個房間彌漫開!


    突然眼前一黑,柳沛被一個帶著寒意的懷抱拉過去。


    “別看。”楚然一把把她摟在懷裏,從背後伸手覆上她的眼瞼,沉聲在耳邊說,“不要看。”


    楚然的懷抱有股清新又熟悉的味道,柳沛對這股味道已經形成了依賴。這讓她在這個注定不平靜的夜晚逐漸安心下來。然而之前那幕卻始終無法從柳沛腦海中消失。


    “啊啊啊啊——”


    饒是白蓉蓉也嚇得尖叫起來,緊隨楚然在後的警察按捺不住衝進來,很快有一位女警察把她帶離了現場。柳沛也很快被楚然捂著眼睛護著慢慢移出了房間。


    “郝隊,賓館404房間內發現一具女屍在牆上……對,是在牆上。初步判斷已經死亡兩個月,身上有明顯傷口為鈍器所傷,具體法醫還在檢查。”


    有人在門口進進出出不斷進行的匯報,柳沛覺得這些都和自己很遠。眼睛還被楚然捂著,麵前到底來了多少人她也不知道。她現在隻想著剛剛的那具屍體,雖然一早就有了心理鋪墊但是她到底也是個十幾歲的女生。直到柳沛慢慢恢複了以後,手才動了動撫上楚然的指尖。


    “楚然……?”她試探性的問了一聲。


    “嗯,我在。”楚然的聲音近在咫尺。


    柳沛鼻子一酸,忽然又想哭了。


    “怕嗎。”


    “怕。”


    楚然放下手,看著柳沛低著頭一語不發,他歎了口氣拉著柳沛走到樓梯的拐角,這個地方人少。不會有人注意到。


    “楚然,我真的怕。”柳沛一邊走一邊說,她太難受了,她不說出來會把自己憋死的。


    “那個女孩是被人砍死的,我能看到……她身上被一刀一刀的砍下去……她才那麽小,她一直喊著自己的媽媽卻沒有人去救她……”


    “嗯。”楚然拉著她到樓梯拐角,直到沒人經過後二話不說擁上去,把頭擱到她的耳邊,“繼續說。”


    柳沛被他抱在懷裏,聲音發悶,“我害怕。我看到她的時候我就想到了我自己,我就想我們都一樣,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會遇到這種事。”


    柳沛從小就能看到各種陰靈,她常年和陰靈打交道早就已經熟悉。然而她也很快發現了,和人打交道同他們是不一樣的。陰靈多是生前極其強烈的執念才導致死後化為陰靈在人間不散,一旦自己的執念得到化解,要麽投胎轉生,要麽去往天國得到解脫。但是人不一樣,人心太過複雜。柳沛向來不擅長人□□際,更不知道該怎麽去轉圜讓周圍氣氛和諧。


    倘若要說的話她一定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個存在,但她也很享受這種角色。最起碼在過去十幾年她都享受,而現在這種享受很快就轉變為恐懼。就好比這個女孩遇害卻沒有人來救自己,她害怕終有一天自己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她更害怕的是,比鬼神更恐怖的那些人心。


    *


    沒過多久謝玲就急匆匆得趕過來了,自己帶的學生在旅館裏出了事。真的要有什麽問題到時候校長知道了還得讓她背鍋,她先是看到被女警帶到一邊的白蓉蓉,白蓉蓉身上還套著警服手裏捧著杯熱飲,見到謝玲後就站起來清脆的叫了一聲,“謝老師!”


    “沒事吧?”謝玲趕緊拉過白蓉蓉上下檢查,“可把我嚇壞了,警察過去敲門的時候我還睡著,怎麽就出這種事了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屋子裏味道有些怪。”白蓉蓉撓撓頭,接著說,“還是柳沛最先察覺到了不對勁,她說這個鏡子裏可能有東西,所以我就砸開了。”


    謝領倒吸一口冷氣,“砸開?你還真行,過去就給人家砸了。”


    白蓉蓉不好意思的笑,“嘿,從小沒別的優點,就力氣有點大。”


    謝玲沒出聲,心想姑娘你這哪是力氣有點大啊分明是大太多了……但是讓白蓉蓉這麽一說她很快又想起來另外一個人,“柳沛呢?柳沛去哪了?”


    柳沛不像白蓉蓉心思大條,正因如此有了這種恐怖的經曆她菜更擔心柳沛的精神狀況。好在柳沛已經從不遠處走了過來,身上還披著警察的外套,是先前楚然從郝隊那邊借來的。


    楚然已經和家裏聯係讓司機過來接自己迴去,鬧出這麽大動靜不說,大半夜突然和警方直奔離著三小時車程的省會來就是楚老爺子也肯定會過問一番。更何況謝玲在這看到他也不好解釋,所以確認柳沛沒事之後他就趕緊迴去了。


    這一折騰晚上也沒睡,直接到了白天。


    “柳沛,沒事吧?”謝玲走上前拉著柳沛找了個凳子坐下,來來往往的人非常多,那邊已經安排了技術專家把屍體從牆上取出來,濃鬱的腐爛味道在門外的柳沛都能聞到。她皺了皺眉,但還是蒼白著臉色搖搖頭,“我沒事,就是剛剛有點嚇到了。”


    “嗨,這有什麽啊。”白蓉蓉湊過來比劃著,“我小時候還看到過有人溺死呢,別人撈屍體的時候我也跟著去看,不過那個沒有這個嚇人。”


    謝玲無奈得看了一眼白蓉蓉,她真的不知道這丫頭到底是心眼太大還是沒心沒肺。反觀柳沛,她好像從一開始表情就不太好,到底是遇到了這種事謝玲一個成年人都覺得心驚膽戰,更別提孩子。


    想想和屍體共睡了兩晚,謝玲自己背後都一身冷汗。


    天亮了以後柳沛和白蓉蓉做完了筆錄就迴去了a市,謝玲和徐安國還有校長打過電話說明了情況,特地給兩個人請了幾天假期。當然柳沛的爸媽也知道了,因為謝玲當晚安頓好了以後就給他們兩個打了電話。大意是孩子遇到了這種事使我們的疏忽,非常抱歉讓孩子在家休息幾天,家長一定要注意孩子的身心健康。


    “你們學校也太不靠譜了,參加這麽重要的競賽怎麽能隨便就選了個旅館住下?”柳媽媽一遍把熬好的雞湯端過來一邊抱怨,“這麽晦氣,給我和你爸打電話來的時候氣都氣死了。以後可別參加什麽亂七八糟的競賽了,再遇上這種事出點事誰負責?”


    柳沛被逗笑了,跟著一起端碗出來,“媽,您看您說的,競賽和這事有什麽關係啊。就是旅館的問題,我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學校更別說了,頂多就是為了省錢。”


    “省錢也不是這麽個省法啊?”柳媽媽一下子來了氣,“你都不知道電話打來的時候我和你爸都嚇壞了,恨不得立刻就跑去接你。你這孩子也是,要是覺得房間不好提前說,考完了我們就接你迴家幹嘛還在那又住一晚受罪。”


    “嗯,我這不是想省點油錢嘛。”柳沛開玩笑得說著。


    “沛沛,”柳媽媽聞言坐下嚴肅的看著她,“你要知道在爸媽眼裏,你的安全比什麽都重要,別說這點油錢算不上什麽。你必須得學會保護好自己,要是你出了什麽事,你讓我們老兩口怎麽過?”


    柳沛一怔,鼻腔又開始發酸了。


    她一直都知道的,她的父母愛她如珍寶,隻是吝嗇於表達。


    而作為對比的是那個受害者也一樣,卻再也沒辦法享受這種平淡卻又珍貴的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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