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你的意思是希望徐老太能安心迴到自己該去的地方並且還想說的話把話傳達給你們班主任。”


    說話的女人吸了一口萬寶路,修長柔嫩的指尖像是自帶柔光聚焦一樣。她坐在辦公桌上翹起一條雪白的長腿,狹窄的包臀裙恰到好處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


    “唿……柳沛,你又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抽煙的女人卷起自己的一縷發絲在指間把玩,漫不經心的目光掃過站在門口的少女,“你的能力隻是一個偶然,別總想著去拯救什麽人。”


    “我知道,”柳沛無奈地揉著眉心幹脆讓自己倚在門框上,“我隻是問你解決辦法,你的說教可以挪到日後。”她的手指頓了頓,旋即移動到鼻尖下方若無其事得揉了揉,“當然,如果你覺得一個人太寂寞了,我也可以多來陪陪你。”


    “你陪我?”女人像是聽到什麽笑話般嗤笑一聲,猩紅的連衣裙也泛起了褶皺,“柳沛你搞清楚,不是我自己願意呆在這個破地方的,你以為你是誰?”


    她說話的聲音尖銳得像是一把鈍刀,柳沛早就習慣了她的無理取鬧和歇斯底裏。或許她現在需要一點鎮定劑,柳沛開始考慮下次來看她的時候要不要順便帶一些平複情緒的東西——聽說總抽煙也不好。


    “你這個問題很久之前就問了好幾遍,”柳沛攤開手無奈的聳聳肩,皺眉不滿得說,“我不是說過我的名字了嗎。你隻要記住這一點就行,好了,我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徐老太離開。這才是重點。”


    麵前的女人沒有出聲,她不斷得吸著手裏的那隻長度沒有變化的煙,筆直的雙腿開始在地板上焦躁的動來動去,柳沛沒有出聲依然斜倚著門框。這個亂糟糟的房間到處都是廢紙屑,顯然在她來之前這個女人是沒有進行過打掃,甚至一點招待她的意思都沒有。


    當然,柳沛並不在意這些細節,她蹲下身隨手撿起一個畫滿奇怪文字的紙團丟進垃圾桶。


    “民間不是有很多辟邪的方法麽,”女人終於開了口,長久得籲出一口氣恢複了剛才那副不屑的模樣,“狗血,雄黃,或者是朱砂之類的……”


    “我沒讓你辟邪,”柳沛不悅得打斷他,手指在門框上敲了敲加重音,“徐老太本身沒有惡意一味的避開隻會適得其反。”


    “托夢。”這次女人迴答得很幹脆,“托夢幾乎每個靈體都會,徐老太也不例外,隻要讓她……”


    “我試過了,”柳沛抱著雙臂走進來,在注意到麵前女人神經猛地繃緊之後停下腳步,無奈得聳聳肩,“她說她辦不到。”


    “這不可能,”女人篤定的表情仿佛說“你在逗我”,“任何靈體都能托夢,哪怕嬰兒也不例外。”


    “但這是事實,而且我也去觀察過了,她確實沒辦法托夢,”柳沛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單手撐著下巴解釋道,“而且,你不覺得讓徐老師知道自己的老媽給自己托夢這件事很恐怖嗎。”


    大部分人遇到這種事都會覺得害怕,雖然她覺得那隻是過世的人給自己的一種提醒信號。但是很多人眼裏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一旦超出自己掌握常理的範圍,不管是男人女人還是老人都會下意識覺得恐懼並且逃避接受這樣的現實。


    柳沛不知道徐安國是不是那種無聊的大人,但是她確實不希望聽到自己班主任被鬼嚇到幾天無法正常上班的消息。那樣會打破她對老師存在的幻想的。


    “你那個老師膽子小地可不像個男人。”女人習慣性冷哼一聲,手指抖了抖煙灰。


    “別說這麽說啊,”柳沛站起來環顧四周,隨便找了個垃圾桶扔到女人手邊防止煙灰落到地麵,她好像對這個地方的髒亂有很大不滿,“告訴我吧,除了托夢之外的方法。”


    “嘁。”她不置可否。


    柳沛直起腰,直視著女人那雙漆黑的瞳仁含著些意味深長,“米雅,我讓你住在這裏,可不是免費的。”


    “你好歹也交點房租吧?”


    米雅手中的煙像是凝固了一般,她抬起頭死死盯著柳沛,精致的妝容從一開始到現在沒有絲毫變化,柳沛甚至能清晰得看到她濃密的睫毛在帶著深棕色美瞳的眼睛下覆蓋了一層小小的陰影。


    漂亮,優雅。


    *


    已經是軍訓第六天了,按照慣例今天軍訓完以後明天上午進行全校軍訓匯演,下午放假宣布高一新生為期一周的的軍訓生涯正式結束。大約是最後一天訓練的緣故教官也跟著懶懶散散的,糾正了大家幾個動作再叮囑了第二天的匯演事項就蹲在樹蔭下和別班的教官閑聊起來。


    休息期間趁著喝水柳沛悄悄望了一眼徐安國的身後,徐老太果然還在,隻不過距離沒有那麽近了。而且這兩天徐安國的氣色也在明顯迴升,顯然是柳沛說的方法起了效果。


    不過相對而言對她來說又增添了新的麻煩。


    比如……


    “丫頭累不累哇?”徐老太殷勤得湊到柳沛身邊,看到她明顯蒼白的臉色有些不高興,“學校安排這些軍訓搞啥子用,以後學習用的著嗎!看看把娃娃們累的!”末了小聲嘟囔一句“還不給老師放假,俺死了大半俺家娃才到家……哼!”


    “也不能全怪學校,”柳沛心不在焉得替徐安國開脫,視線黏在被太陽烤的火熱的地麵上未曾移動,“畢竟剛開學要麵對新學生,老師又是班主任,難免分不開身。而且學校安排了很多任務,徐老師已經很辛苦了。”


    “你這娃娃忒懂事了,”徐老太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俺瞅你比俺家那孫子好多了!那賊娃娃調著呢,一點兒都不讓人省心,可把俺氣得夠嗆!”


    徐老太絮絮叨叨說著他家孫子之類的話,柳沛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偶爾應和一聲。很快太陽西斜又到了解散的時間,柳沛懶懶的站起身子不經意間一掃看到不遠處站著的林真玫。


    林真玫墊著腳尖微微向上舉起手,柳沛從遠處隻能看到她的側臉還有輕微勾起的唇角。站在她麵前的是個個子很高的男生,兩個人距離近得讓人沒辦法不去多想。她仔細看著那張模糊的側臉覺得有股奇怪的熟悉,但沒等她想明白就被周圍湧上來的人群給擠散了,不管是林真玫還是那個男生都消失在視野。


    柳沛收迴視線,朝著集合的方向慢吞吞移動,表情一點看不出著急的樣子。


    ——是誰呢。


    “明天就是軍訓匯演了,希望大家都鼓起勁兒來!不要給咱們五班丟臉!能不能做到!”


    “能!”


    同學們臉蛋被曬得黝黑通紅,精神卻像是被灌了興奮劑一樣莫名其妙的高漲。柳沛混在人群裏不高不低得跟著喊了句,心裏隻盼著快點結束快點迴家。


    連續軍訓一星期她渾身上下都酸的要命。


    徐老太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飄”到柳沛身邊了,悄悄把耳朵湊過去,帶著一股八卦低聲得分享自己剛剛看到的秘密,“丫頭啊,俺看見每天和你在一塊的那個小丫頭和你們班那小子搞對象兒呢!”


    柳沛兩眼一黑差點沒站不穩昏過去,幸虧隊列排得緊密讓她不至於失態的跌倒。


    “奶奶……您別瞎說了……”她有氣無力得揮揮手,迷彩服被風吹的全都是土,就連手指都髒兮兮的沒地兒去洗,“那就是同學間的正常交流,不是……談戀愛。”


    柳沛廢了好大勁兒才把那個意味深長的詞兒給咽下去。


    “我才不信呢!”徐老太得意得翹起腦袋,踮起腳尖又高了點往林真玫的方向看過去“那倆娃娃眉來眼去的,瞅得我在旁邊看著都不好意思了,還不是搞對象兒?”


    那您別看啊!柳沛心裏有點崩潰。


    “奶奶,您不是想知道告訴徐老師話的方法麽,”她扯開話題,目光注視著前方跟著教官一塊介紹注意事項的班主任,“方法是有,我告訴您之後您就會立刻離開對嗎。”


    徐老太一下子不出聲了,半晌柳沛聽到她含糊不清的迴答,“嗯。”


    “一會兒我會過去站在徐老師那兒,你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跟著我,這樣徐老師就能聽到你說的話了。”柳沛慢條斯理得和她解釋,“一定要記得把手放在我肩上,不然你的話徐老師一點都聽不到。”


    教官和徐老師打完氣之後宣布解散,林真玫還沒有過來,一哄而散的學生瞬間堙沒了徐老師的身影,柳沛一點點移過去,徐老太跟著她一起動,直到接近了徐安國之後趕緊把手打在放緩步子的柳沛肩膀。


    “可以了,”柳沛低聲提示她,“想說什麽趁著現在趕緊說吧。”


    徐老太哆嗦著嘴唇,眼眶迅速紅起來。她伸出手扯了半天卻隻能穿過徐安國的背影,虛無縹緲的像是根本不存在。要說什麽話呢?


    要告訴他自己從鄉下帶來的野雞還留在冰箱裏凍著,還有存折藏在首飾盒裏,放在屋子衣櫃最下麵的那一層用一塊灰布包住,她還看到自己提前走的老伴兒和她打招唿說孩子有出息了,還有孫子每天瞎折騰不好好學習得管教,兒媳婦兒總是買衣服花錢得省著點留給孫子上大學。


    徐老太抹了把眼淚,努力翹著嘴角朝著徐安國方向開了口,幹癟的嘴唇一張一合在柳沛眼裏像是被放緩的慢鏡頭。


    她說完後,周圍立刻掀起一陣風。


    徐安國低頭向前走,腦子裏不斷考慮迴去後還要怎麽麵對親戚好友的慰問,還要把母親的墓碑和父親的放在一起,這樣兩個人地下也有個伴兒。他的母親在農村活了大半輩子,思想還停留在嫁夫隨夫的老舊思想上,讓她和父親分開她肯定不樂意。就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耳邊掛起風,一個熟悉的聲音輕飄飄得吹進耳朵裏,恍惚間像是出現幻覺。


    “娃啊,娘走啦,你可得好好過日子啊!”


    柳沛沉默得目送徐老太漸漸透明的身影消散在空氣裏,完成了最後這個心願以後她身上長久以來的牽掛也跟著放下,可以沒有任何負擔的離開。這是她最好的歸宿。


    她看著徐老太對自己做口型,無聲的歎了口氣。


    徐安國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柳沛注視著班主任的身影,發現他悄悄得趁人不注意迅速抹了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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