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駒過隙,眨眼便到了秋末快入冬的時候。


    快學後塗玉泉說忙不忙,各處大大小小的事務也讓他整天陀螺一樣團團轉。要說忙,卻也沒什麽大事,夔城裏的事務基本上走上正軌,杭州那邊有朱朋,沒什麽大事,基本上不需要他操心;北京的事務全權交給了何濤,有事情最多打個電話商量一下;而市裏麵有文蘊韜看著,也不需要他勞心。


    塗玉泉日子過得充實而平淡,與何黎之間安然而甜蜜。


    快要入冬了,秋雨綿綿裏,更多的夾雜著的是冬天的寒冷,畏寒的塗玉泉已經套上了針織衫和大衣。


    總說“多事之秋”,眼看這秋天基本結束,沒什麽大動靜的夔城一下子爆出了大新聞。


    魏澤海被抓了。


    何黎說他小叔這段時間早出晚歸,神龍見首不見尾,猜想就是有什麽大動作,當然,這是在轟動全縣的大新聞爆出之後說的。


    在下了一個星期的雨後,秋雨依舊未停,小縣城因為一樁跨省走私案而鬧鬧轟轟,開始隻是消息靈通的一些人傳這件大事,不到一天的時間,全縣大街小巷、老人小孩都在對此事議論紛紛。


    夔城縣與鄰省的一個恩圓市接壤,而在接壤的地方,治安等綜合管理顯然要比其他地方鬆懈很多,這就給了一些人可乘之機。他們從恩圓市將香煙走私到夔城,然後從夔城的水路銷往各地,出廠之後,隻有恩圓市和夔城縣的邊境有檢查關口,其它路程都是暢通無阻。唯一的關口檢查的都是過往的車輛,而對於行人基本上不過問,因為挑著糧食、貨物過關的人非常多,上街趕集的更是多得查不過來。於是這個團夥便發展了一批人,扮成普通路人專門從恩圓市挑香煙過關,挑到下一個鎮轉貨後又繼續下一趟活兒。以前做這些事都是小心翼翼的,基本上過關就是趁晚上或者走其它小路,隻不過對於挑夫來說,那樣要走的路、費的精力就要多得多。後來膽子大了之後,挑夫們懶得費那功夫,幹脆白天過關。開始的時候是單個單個的人過,後來便是兩三個甚至更多一起過關。由於挑夫們一天甚至要從這裏過好幾趟,幾乎都混了個熟臉,,這便吸引了關口的檢查員的警覺。上報到恩圓市裏後,那邊聯合了夔城公安局,昨天將這條線上活動的走私分子幾乎全部抓獲。


    魏澤海便是這個走私團夥裏麵挑夫的一份子。因為他是夔城人,於是被夔城公安局帶了迴來。在審問後要聯係他的家屬時,他報的是塗玉泉的名字,於是正在上課的塗玉泉又被“大蓋帽”提溜到了看守所。


    在這裏,塗玉泉看到了雙手被銬起來的魏澤海,同他一起關在那個房間裏的還有十幾個人,都灰頭土臉的蹲坐在牆邊上。


    塗玉泉一來,魏澤海便瞬間看到希望,立即從地上爬起來,隔著鐵柵欄對塗玉泉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帶我出去!”


    塗玉泉微微皺了皺眉,準備問一下魏澤海到底是怎麽迴事。來的途中那兩個警察也沒有跟他講具體原因,隻問他是不是認識一個叫魏澤海的人,現在被抓了,讓他先去確認一下人。一路上警察都對塗玉泉不那麽友善,就好像是被抓起來的嫌疑人一樣,弄得塗玉泉心裏非常不舒服。


    塗玉泉還沒說話,魏澤海便又急急忙忙的開口了:“在夔城我隻認識你跟羅傑,我知道,隻有你有辦法幫我,你一定有辦法幫我的,對吧?”魏澤海的手指緊緊的抓著鐵柵欄的鋼筋,指頭泛出白色。


    帶塗玉泉來的人見人沒弄錯,便懶得讓魏澤海繼續說話了,催著塗玉泉出去,還有話要向他詢問。


    塗玉泉不得不跟著警察離開,臨走時隻告訴他會盡量想辦法。


    出去做了筆錄後,塗玉泉才大概把魏澤海被抓進來的原因弄清楚,也才大概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走私,可不是件小事,而魏澤海在裏麵扮演著一個挑夫的小角色。


    魏澤海沒有身份證,而他說出來的聯係人是塗玉泉,可事實上塗玉泉也沒滿十八歲,還是未成年人,並且不是魏澤海的監護人,在警察而言,完全沒有法律負責能力,也不能擔保讓魏澤海出來。於是警察從塗玉泉挖出了魏澤海的父母監護人以及家庭住址,先前因為魏澤海的隱瞞,警察沒能從他口中問出這些信息。


    塗玉泉很為難,明顯魏澤海不想讓他父母知道,但參與走私這種大事,塗玉泉沒辦法幫他隱瞞,希望他知道後不會怪自己。


    對於魏澤海走到今天這一步,塗玉泉感覺很複雜。或許當初讓他跟在自己手下幹活跑車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其實也不一定,魏澤海的性格本來就急於求成,不在這裏栽跟鬥,那麽其他地方又有誰能說得定呢?眼下的關鍵問題是想辦法把他弄出來。魏澤海才十七歲,如果現在就去坐牢,這對他或者他父母,都將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魏澤海是塗玉泉的小學同學,塗玉泉對他雖然沒有什麽友情,但自己創業之初他和羅傑也曾陪著自己走過一段時間,他的父母與自己一家人同一個村子住了那麽多年,而且他所做的不過是為了錢用錯了方法,並非什麽大奸大惡之事,塗玉泉決定在自己能幫忙的範圍內盡量幫忙。


    公安局根據塗玉泉提供的信息很快通知到了魏澤海的家裏,他的父親火急火燎的跟著就到了夔城。至於具體怎麽個營救法,塗玉泉也沒有方向,皺著眉頭苦思冥想。


    塗玉泉的一點變化都逃不過塗玉泉的眼睛,何況他被警察叫走的時候何黎也在教室上課。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何黎也暫時陷入了思考。


    “你一定要幫他嗎?”魏澤海何黎是見過的,印象不深刻,要不是他見過的塗玉泉的小學同學就那麽兩個人,何黎根本不會記得。


    “嗯,盡力吧。畢竟是小學同學,又是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塗玉泉皺著眉說。


    “可你自己都還隻是個學生,一沒權,二沒勢,而且這個魏澤海涉及的是走私,走私不是小混混打架,關幾天或者拿兩百塊錢就可以保釋的,你打算怎麽幫?”何黎很不看好這事。


    “沒想好。”塗玉泉拿手在額頭上向後抹了一把,勉強提神,“他才十七歲,還是未成年,所謂走私,他也不過是當個挑夫,也就是個小嘍羅而已,他有那麽大的罪責嗎?”


    “他是未成年不錯,但你真的確定他隻是個挑夫而沒有做其它的?”


    “肯定是啊,他除了挑夫,還能做什麽?”塗玉泉有點生氣了。


    “他親口告訴你了嗎?而且你敢肯定他告訴你的就一定是真的嗎?”塗玉泉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讓何黎有點著急。


    “他……”塗玉泉還想維護魏澤海,但顯然自己也不確定了,“那怎麽辦,難道不幫,眼睜睜的看著他去坐牢?”


    現在兩人在奶茶店的三樓塗玉泉的臥室,隻有兩個人,何黎沒什麽顧忌。他伸手摟過塗玉泉,在他後背輕輕拍了兩下,“幫,怎麽不幫。不過,我們先把具體情況了解清楚了再行動,好吧?”


    塗玉泉感受到來自何黎的依靠,放鬆了身體,任由自己靠在他懷裏,輕輕點了點頭。


    “我從小叔那裏得來的消息是這次走私煙案子縣裏麵會嚴辦,尤其是在這當頭,縣裏麵是容不得一點沙子的。你那個小學同學魏澤海在這個走私團夥裏麵到底扮演的什麽角色,一定要搞清楚,是不是和表麵上一樣,隻是一個挑夫,換一種說法,他在公安局的案底裏麵,到底是以一個什麽角色存在,如果真的隻是一個挑夫,那就要簡單的多了,畢竟他還未滿十八周歲。”頓了頓,何黎又補充,“最好打聽一下他父母準備怎麽辦,如果他們有路子能解決,那就不要管了,魏澤海從一開始就沒報出他家裏人,偏偏跟你扯上關係,咱們一樣沒有管他的義務。”對於魏澤海對塗玉泉的做法,何黎是有老大的意見。


    “哦。那我明天上午再去看守所一次,向魏澤海問清楚?”是啊,亂幫忙就是幫倒忙,反而容易費力不討好。


    “嗯,本來是宜早不宜遲的,明天早點吧,我陪你一起去?”


    塗玉泉看著何黎的臉,半晌,點點頭,“嗯,謝謝你。”


    “我們之間需要說謝嗎?”何黎對塗玉泉的致謝有點敬謝不敏。


    塗玉泉明白他的意思,捧著何黎的臉,搖了搖頭,然後飛快的在他額頭上香了一個,推開他跑掉了,留何黎獨自摸著額頭表示不滿。


    兩人都默契的沒有提請何黎小叔幫忙。


    魏澤海的父親也就是普通的農民,兒子出了這種事情,他如無頭蒼蠅一般,毫無主意和方向,隻知道衝到看守所“咵咵”給了兒子兩個大耳光,然後一頓臭罵,打完了,罵完了,揣著一肚子氣四處碰壁。


    為了侄子,魏老師也跟著來了。他比魏澤海的爸爸要好,文化程度也高一些,作為旁觀者,他更加冷靜。兩人在魏老師城裏的親戚家落腳,然後在他的介紹下,去拜訪這個“哥”、那個“朋友”、親戚的“親戚”,提著好酒好煙和農村土雞,那些人一聽說是跟此次大熱門的走私煙有關,當下二話不說,門都沒讓他們進。兩天來好話說了幾大堆,卻處處碰壁,屢屢受挫,兩個人已經疲憊非常。


    塗玉泉找到魏澤海的父親和魏老師的時候,兩人眼裏都布滿了血絲,尤其是魏澤海的父親,四十來歲的年紀,頭發硬是灰白了一大半,衣服也皺巴巴的,一臉疲態,看上去生生老了十歲不止。


    在魏澤海父親的眼裏,塗玉泉就是自家兒子一班班長的小孩,成績好,能在初中的時候就進縣城,人能幹,自家兒子還跟著賺了不少錢,原本兒子初中畢業的時候不也嚷嚷著要來找塗家這小子來著嗎?


    塗玉泉成績再好,再怎麽小聰明,魏父都不認為他有什麽能力能幫到自家,但現在處處碰壁,魏父死馬當活馬醫,對塗玉泉大倒苦水。


    充當了半天垃圾桶,塗玉泉也基本弄清楚了幾個重要的信息:魏澤海隻是挑夫,並未參與其它走私活動;當初他去當挑夫的時候是被一個叫“黑哥”的人帶進去的;此次“黑哥”儼然也在被拘捕的行列中。再加上魏澤海現在還是未滿十八周歲的未成年人,塗玉泉覺得這些條件已經能讓魏澤海被從輕判罪了。


    借著魏父的名義,三人再次去了趟看守所,向魏澤海證實了這些信息。


    魏澤海現在悔不當初,隻言當初不該見錢眼開,去幹這違法的勾當。顯然,魏澤海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行為是違法的。


    統一了口徑,塗玉泉他們便離開,魏父和魏老師臉上原來緊繃的表情也鬆緩了不少。如今往任何地方送禮都不是明智的選擇,姑且隻能請了律師,靜心等候,準備可能會需要的罰款。


    有了塗玉泉的出謀劃策,姑且不論這些辦法是否管用,至少也讓到處亂撞的魏父找到了主心骨。


    香煙走私案涉及的□□,神到夔城縣和恩圓市聯合起來也無法把幹這不法勾當的頭子繩之以法,隻能草草結案。雖然大魚逃脫了,但小些的魚兒也捕獲了不少就是,而魏澤海這類的蝦米式角色,往大了說是參與走私,而往小了說,不過就是被不法分子蠱惑、誤入歧途,尤其是未成年,犯了錯誤,迷途知返,好好改造什麽的,一切從輕發落。


    香煙走私案拖拖拉拉、磨磨蹭蹭了兩個月後,確實沒什麽進展,於是收網結案。魏澤海被判罰款五千元,念在他是未成年人,觸犯,勒令其父母在家管教,連其它挑夫們的三個月□□勞改都免了。


    小縣城裏很少有大官司要打,不像後世裏離婚案子那麽多上法庭的,此時律師還是個稀有物種,很少有律師願意留守在縣城裏禁錮自己的發展。當然,物以稀為貴,律師此時也是類似“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


    不用坐牢對魏澤海來說萬分慶幸。前前後後的律師費,罰款,兩個月的奔波繳用,魏父也花了過萬的錢,另外欠出去的人情和丟掉的麵子不算。魏家原本就是普通農戶,即使魏澤海近一年來賺了不少錢,但往家裏根本沒拿多少,大部分都被他揮霍掉了,哪裏有上萬的存款來這麽折騰的?家裏賣糧、賣肥豬的錢都拿來了還是不夠,親戚處都借遍了也沒湊齊,最後還是在塗玉泉這裏借了五千,才把所有費用敷衍過去。


    整個家庭因魏澤海而負債累累,蕭條滄桑,他從法院走出來的時候,臉上除了免於牢獄的輕鬆外,還有兩個月的擔驚受怕的看守所生活留下來的抹不去的灰敗和滄桑。


    此次走私煙風波,塗玉泉圍著魏澤海的事情前後奔忙,是以忽略了身邊的另一個人。事情結束的時候已經快要放寒假了,塗玉泉稍微空閑下來時才聽說淩冬已經退學了。


    淩冬不是那種愛學習的“好好學生”,他不讀高中塗玉泉一點也不驚奇,但已經讀了一半,選在這個時候退學就讓塗玉泉頗為意外了。塗玉泉一直把淩冬當做朋友來看,朋友發生了這樣的事自己竟毫不知情,他心裏微微自責。當他找到淩冬問及原因的時候,淩冬倒是一點都不因為退學而挫敗,反而一臉平靜的告訴了他原因。


    原來,淩冬的父親在這次煙風波中也扮演了一個不輕不重的角色,本來就是夔城裏的老混混,這次被逮到當然不可能有什麽好果子吃,被判了十年的勞改,當然靠走私弄來的財產全都罰沒了。


    “我不是讀書的料,讀到高中畢業最多也就是弄個高中文憑而已,也沒什麽用,要文憑有個初中的就差不多了。讀書太占時間,我即使在學校也沒幾次去上課了的,還不如幹脆出來弄點自己的事。”沒在塗玉泉眼裏看到惋惜或者恨鐵不成鋼之類的眼神,淩冬嗬嗬一笑,“我現在在你那兒幹,跟著呂哥跑車搞運輸,吃穿不愁還有餘錢請兄弟夥喝酒,就很滿足了。比學校裏那些吃饅頭泡開水鹹菜的好到哪兒去了!”


    說道後麵淩冬臉上的笑意愈見放大,塗玉泉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滿足,也跟著笑了。


    “是不錯,你這樣發展下去我是喜聞樂見的,不過,你現在年齡還小,想過以後其它方麵的發展沒有?”一輩子停滯不前,等待他的隻有落後。


    “夔城裏的兩張台球桌子的進項還不錯,不過那兒有軍子他們幾個看著就足夠了,我還想了些其他辦法掙點錢,雖然生活夠用了,但總要多掙點錢,把老漢兒早點撈出來不是?”說道這裏他又笑了,微帶一點嘲諷,“你說好笑不好笑,平時我老不想看見他,他也不出現在我麵前,我是死是活,冷不冷,餓不餓,他從來不管,現在他坐了牢,我卻想著把他弄出來!”最後一句明顯聲音加大,帶著憤怒和不甘。


    塗玉泉轉開臉,微微歎了口氣,“他是你爸爸。”


    “他是我爸爸。”淩冬輕聲重複。


    “以後找個空日子,你們麵對麵的好好談談吧。”


    淩冬微微搖頭。


    塗玉泉也不再多說,隻是囑咐他,帶著他的弟兄們好好跟著呂哥幹,以後幹事業的時候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他。


    淩冬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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