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艾上製衣店開張後也就基本上安定下來了,塗玉泉忙忙碌碌的日子暫時告一段落。


    何黎帶塗玉泉去見了他的那些朋友,雖然見麵的時候是一群人,但據何黎說,真正跟他關係親近的也隻有梁少華和盧洋兩人,其他的交往都不深。塗玉泉覺得已經很不容易了,畢竟何黎從初中開始跟他們的接觸都比較少。梁少華性子直來直往,他要說的話幾乎不會故意拐彎,他家裏也算是軍人世家,他爺爺和何家爺爺是非常好的老戰友,兩家人關係非常親厚;盧洋則跟梁少華相反,塗玉泉直覺是隻“笑麵虎”,他是家裏的“三代單傳”的男丁,爺爺和父親都是從政的,雖然不是風頭最勁的人,但也是實力派。


    何黎對他們介紹塗玉泉說是夔城最好的朋友,所以那邊基本上把塗玉泉當作鄉旮旯裏出來的土包子,但是看何黎對塗玉泉的態度,也知道兩人關係真的很好。塗玉泉陪著何黎,落落大方,不巴結,也不孤傲,倒是讓一群人有點意外。


    塗玉泉在何家的二十多天裏,何黎的父母和二姐一直沒有露麵,大哥也隻是最初的時候到機場接了他們,塗玉泉不得不感歎這一家都是大忙人啊。這樣,家裏隻有何濤何黎和何爺爺,外加保姆張嫂和警衛員王陽,塗玉泉感覺非常自在。


    這天下午,天氣比較熱,塗玉泉累了,難得偷天懶,窩在屋裏沒出去。何爺爺讓警衛員汪洋把象棋搬出來,跟何黎下起了象棋。


    塗玉泉對與象棋,也就認識那幾個字兒的水平,當真是什麽都不懂。雖然不懂,但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在旁邊觀看祖孫倆運籌帷幄。何爺爺果然是老手,即使塗玉泉這個門外漢也看得出來何黎每一步走得都很困難。


    都說觀棋不語真君子,在看著何黎輸了三局後,塗玉泉果斷在炎炎夏日的烘托下打起了嗬欠,當然是小心翼翼藏著動作的,但眼睛也撐的泛紅,還“淚眼汪汪”。


    何爺爺對何黎棋藝下降非常不滿,眼裏略帶嚴厲的問何黎:“知道你為什麽會輸麽?”


    何黎點頭:“知道。”


    “發現什麽問題了?”何爺爺頗為期待的問。


    何黎嘿嘿一笑:“爺爺你太厲害了。”


    何黎這馬屁一拍,何爺爺雖然不滿意他的迴答,但又不好發火,洋怒的訓斥道:“臭小子!”


    何黎抓抓腦袋,依舊裝傻。


    “發現了問題,就要立即解決。”何爺爺語重心長的說,“你棋路很尖銳,隻顧向前拚殺,反而忽略了至關重要帶的基礎鋪墊。後備軍要和先鋒軍同時行進啊,你們年輕人就是太浮躁,遲早要吃大虧。”


    塗玉泉敏感的發現何爺爺說的似乎不隻是下棋這麽簡單。關於最近發生學生活動,塗玉泉刻意的了解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這股青年人的浮躁冒進之風非常嚴重,至於上麵的對策,似乎沒什麽成效,這和塗玉泉上輩子了解的基本就吻合了。


    塗玉泉一激靈,瞌睡跑光光,小心的插了句嘴:“何爺爺,要是青年人一直這麽浮躁下去怎麽辦啊?”


    “怎麽可能!”何爺爺當即反對,“青年人都會成長,當他們有了工作,有了家庭,有了責任,那麽他肯定會變得成熟、務實。”


    塗玉泉知道何爺爺誤會他的問題了,不過話題都說到這兒了,塗玉泉總會有辦法說到正題上去的。


    “哦,知道了。”塗玉泉點頭,一副受教了的表情,然後又問,“要是這些青年人都聚在一起,不醒悟,意識不到他們自身存在的問題,反而越想越偏激怎麽辦?我聽說前不久還有個學校的食堂被砸了呢。”


    “唉。”何爺爺長長的歎了口氣,“你說的這個問題目前確實很嚴重,不過政府也采取了不少措施……”後麵的話何爺爺沒說完,那些措施的效果不怎麽樣,顯然他是清楚的。


    塗玉泉不是個圓滑的人,尤其是在麵對何爺爺這樣的長輩的時候,於是他幹脆用最魯莽直白的話來說:“何爺爺,那些學生普遍是大學生,都是我們國家花大價錢培養出來的高級知識文化分子,他們對目前的生活不滿,不滿於國家,不滿於政府,對身邊的一切都看不順眼,但不管怎樣,他們都是我們這個民族的兒女,不會想要做出禍害整個民族的事情,他們不滿的目的,在於想要謀求更好的生活,這個目的本身是無可厚非的,隻是他們沒有把一些情勢看清楚,於是有了過激的行為。他們的浮躁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反而是這種浮躁和激進被不法分子利用,那麽後果將是無法想象的。”


    何爺爺的目光變得嚴肅起來,他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塗玉泉繼續說。


    塗玉泉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那十年壓抑束縛,而十年過後,又突然一下子自由輕鬆起來,這必然導致一種不平衡,讓許多人產生一種巨大的落差。就像我們蹲了兩個小時、然後突然站起來一樣,腿腳的血液瞬間流通加快,我們就會麻木,很難受,但是如果用手揉一揉、拍一拍,好好疏導一下,肯定會更快讓血脈暢通起來。腿也能更快適應姿勢的改變。”


    “我們目前正在疏導,”何爺爺說,“政府對這些事件都采取了相應的措施,高校裏都有對大學生進行教育,對他們進行觀念的教化,轉變他們的思想。”


    何爺爺顯然是想聽聽自己的辦法麽,塗玉泉苦笑,我能有什麽辦法?


    “這些說服式教育,收到多大成效,我想您比我清楚。很多教育者都跟這些學生有相同的想法,甚至還有好多人沒有意識到失態發展的嚴重性,怎麽可能有效的教育他人呢?如果簡單的講道理就能瞬間改變這些學生的想法,那麽事情就不會接二連三的爆發出來了。”


    “何爺爺,我隻是一個……嗯……不懂事的毛孩子,有些話純屬亂說,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塗玉泉說到這裏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這是我們國家內部的巨大矛盾導致的,嗯,打個比方,就好像是肉裏麵長了一個瘤子,如果放任不管,或者不痛不癢的治療,那麽他會越長越大,直到外麵都爛開,到最後甚至危害生命;如果隻是對其表麵進行治療,那麽瘤子外麵的肉看上去會很健康,但是瘤子依然會潰膿,腐爛,後果依然不堪設想;而如果在發現腫瘤之初就開刀,把腫瘤剖開來,將問題暴露在外麵,割除掉,雖然手術刀會導致傷口,但是這樣依然是痊愈最快的方法。當然,腫瘤越大,手術的創口就越大,疼痛就越嚴重,反之,疼痛越少。”塗玉泉想,我果然不會搞政治,光會打比方了。


    何爺爺目光嚴肅的盯著塗玉泉,塗玉泉覺得如果眼神有實質的話,他肯定要被戳出兩個洞來。雖然


    今天自己在這裏大方厥詞,甚至有些危言聳聽的嫌疑,但是何爺爺又不可能把自己當政治犯抓起來,也不會打自己,最多就是不讚成,看不起自己而已,自己好像不會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塗玉泉這麽想著,原本微低下去的頭又抬了起來,任由何爺爺審視。


    在何爺爺眼裏,他這副樣子,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典型。


    “雖然你的話說得很嚴重,甚至很偏激,但我必須承認,你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我會好好想想的。”何爺爺嚴肅的開口了,塗玉泉心裏鬆了口氣,但馬上,何爺爺的矛頭就指向了塗玉泉,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嚴嚴實實的把塗玉泉教育了一頓。塗玉泉心裏虛,隻得老老實實聽著,還要不停點頭,承認錯誤,附和何爺爺的話。事實上,何爺爺每一點都說到了點子上,塗玉泉知道何爺爺是有心想提點自己,老老實實的虛心受教。


    何黎從何爺爺表情變嚴肅的一瞬間開始,就自覺淪為背景,一句話沒說,但塗玉泉和何爺爺的每句話都認真聽著,他著實被塗玉泉那些話驚了一把,他竟然不知道每天都跟他在一起的人竟然會想到這些,還把這些想法跟何爺爺講,他有些高興的同時心裏也微微沉重了。


    塗玉泉等何爺爺教訓完了,又頗為擔心的多了一句嘴:“何爺爺,大學裏的學生可都是高級的知識文化分子,不是我們的階級敵人哦……”


    還沒說完,塗玉泉就被何爺爺狠狠的瞪了一眼,摸著鼻子訕笑著逃走了。


    塗玉泉跟何黎出去逛街的時候,在一家小店裏看到衣服象棋,黑色的棋子兒,拿在手裏又硬又重,但塗玉泉覺得很有感覺,於是花幾百塊錢打包了給何黎,說要是下次跟何爺爺下棋,你就用這個吧。何爺爺原來那副象棋好像用了很久,棋盤很舊,棋子也很普通。果然,後來聽何黎說,何爺爺把那副象棋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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