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韋慎之就進來了。他把公文包往沙發上隨手一丟,抱著手臂靠在一邊,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這麽早就來找我?”的確挺早的——現在才下午三點。如果按照從浪潮分公司到西網總部的車程來算,他最晚兩點左右就離開了公司。難道是翹班了?


    韋慎之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會,長長地出了口氣。他拉開會客椅坐下,單手扶額,頭痛無比:“你真令我感到驚喜,埃德加。我本來以為你是個普通的人類,沒想到你卻是血族。我本來以為你是一個普通的血族,卻沒想到——你是巴托裏家最後的血裔?!!”


    臉上的微笑在一瞬間消失了:“你怎麽會知道?”


    “我怎麽就會不知道?你們巴托裏家的人都找到我這裏了!”韋慎之推開桌子,忽然站了起來,一下子揪住了埃德加的領子,氣急敗壞地說道,“他們記恨你曾經的做為,覬覦你的血脈,做夢都想把你抓迴去吧?!”


    “賴斯找到你了?”


    “你先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該死的,我大概知道你的初擁來自維多利亞,但是我沒想到你竟然是巴托裏家的直係血親!”


    “那又怎麽了?”埃德加淡漠地拍開他的手,站起來走到落地窗邊。此時太陽已經有些向西,照亮了半張臉,卻將另外的半張臉隱沒在了陰影裏。


    “你覺得危險,那就離開我吧,我不會對你死纏爛打,更不會害你的。”


    “你覺得我是在害怕?”對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可笑。


    “害怕才是人之常情。老實說,你願意接受我的真實身份,我已經十分驚訝。”


    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然後,他聽到對方起身,向自己走進。修長的手臂攬住,將自己的腰身貼在了他的身上。埃德加沒有任何動作,隻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任由他抱著。肌膚的熱量從身體相貼的地方傳了過來,讓人貪戀的溫暖,就像韋慎之給他的感覺一樣。


    這一瞬間,埃德加忽然想起了一些事。他終於明白了當初的維多利亞為何會愛上當時尚且身為人類的自己,因為生活在冰冷和黑暗中的人,依然貪戀著陽光的溫暖。


    但是……戀上這抹溫暖之後呢?讓他在你麵前冷卻、死去;還是將他也拉入萬劫不複的冰冷的深淵,用永生的契約將他的靈魂禁錮在自己身旁?


    埃德加忽然拉住對方的手臂,電光火石之間便將他按在了落地窗上。韋慎之一驚,慌忙扶住玻璃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兩人本來身高相仿,卻因為這個動作而比埃德加矮了一截。埃德加伸手牽住他的下頜,琥珀色的瞳仁危險地眯了起來,緊緊地盯著對方頸項出若隱若現的青色的血管。


    人類的身體是那麽的脆弱,隻要輕輕一咬,動脈便會斷裂,溫熱的血液便會流淌。整潔的西裝被撕碎,雪白的襯衫染上大片的腥紅……一定比被撕裂紗裙的魔女更誘人吧……


    伊麗莎白伯爵夫人曾經說過,隻有死亡才能把脆弱的靈魂留在她的身邊。


    “你應該怨我的。”埃德加忽然歎了口氣,“從一開始,就是我在纏著你。而且……賴斯應該把一切都告訴你了。如果被巴托裏家的人發現我們交往過密,你十有*會受到來自黑暗的威脅。”


    韋慎之看了他一會,道:“你以為我匆匆過來找你,就是為了告訴你我害怕了,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這幾天你吞吞吐吐的原因就是這個吧?”韋慎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擔心我這麽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類,遇到巴托裏家的走狗,就隻有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份?”


    埃德加沒有說話。事實上,韋慎之對他的身份很快接受了,這點太過匪夷所思,倒是讓他這個非人類有點理解不了。想當初,他可是花了三年才漸漸接受了維多利亞吸血鬼的身份。而他所知的寥寥幾個與血族相愛的人類,他們中的一多半,到死也不能接受愛人非正常的身份。


    最終,他隻能無奈道:“你想表達什麽?難道你想告訴我,其實你也不是人?”


    韋慎之顯然被那句“你也不是人”給噎了一下。他狠狠地瞪了埃德加一眼,沒好氣道:“我當然是人,但是除了你之外,我還見過其他不是人的東西!”


    埃德加:“……”看不出你還有這麽一段可歌可泣的奇幻遭遇。


    “截止到我父親那一代以前,韋家一直一脈單傳。無論所出是男是女,必須冠以韋姓。即使韋家的女兒和外姓男子結婚了,所出的子女也必須姓韋……你知道為什麽嗎?”


    雖然這句話好像有點跑題,但是埃德加還是很配合地問道:“為什麽?”


    “因為韋家……是道術世家。”


    “什麽?!”


    “根據家譜,最初的那一輩祖先隻是研究命理,觀測星象。他們以此為生。古語有雲,天機不可泄露。先祖向太多的人透露了他們此生的命格,泄漏了天機,導致韋家世代福薄命淺,子孫稀少。十幾代人,每一代都隻能生下一個孩子……直到我的祖母韋司雲。她年輕的時候,全國上下也沒什麽人還信這些東西了。祖上傳下的東西導致韋家世代命比紙薄,她也就沒有要求我父親再去學習這些。……也許是上天見她誠心‘悔過’,又賜給了她第二個孩子——幾年後她又生下了我的叔叔。”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埃德加。隻見對方愣在原地,以往笑的高深莫測的瞳孔也充滿了愕然,看起來比平日呆了不少。韋慎之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裏生氣一種近乎報複的快感——你也體會到當時我震驚的感覺了吧!哈哈哈哈……


    不過,想笑又不能笑,隻能嘴角抽搐幾下,差點快憋到內傷。


    遠不如他想象得震驚的埃德加:“……”


    努力忽略這句話裏詭異的違和感,埃德加很誠懇地問道:“那你說,你還見過其他‘不是人的東西’,是怎麽迴事?”


    “我偷偷跟著祖母出去過,見過她捉鬼……雖然我看不見那鬼。但是祖母拿著桃木劍挑了幾張符紙,念了些什麽,然後將符紙燒了。然後本來應該是空氣的地方卻忽然爆炸了,一個輪廓隱約浮現了出來。然後燭台和黃紙都被打翻了。”


    “然後你被嚇得軟癱在原地,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韋慎之沒有理會他的調侃,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來隻是想告訴你,我沒有你想得那麽脆弱。當初決定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好了。盡管韋家為了這所謂的陰陽術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是如果是為了你,我願意重新去學習。祖母說,韋家的每一代都是當時有名的天師,我不會比他們差的。”


    “慎……”


    “不要再瞞著我了,和我並肩戰鬥不好嗎?”


    溫熱的觸感覆上了他的手。再一抬頭,隻對上那雙黑曜石一樣的眸子。他的目光總是帶著些許質詢的味道,仿佛能輕易看清人心底的渴望,讓一切的掩飾都無從遁形。同時,那雙瞳孔又是那麽清澈,他看見自己的容顏倒映在他的瞳仁裏。


    “……好。”


    …………


    正在蒲團上盤膝入座的女子忽然睜開了眼睛,眼中的光芒一閃即逝。一陣陰風破窗而入,將室內的燭火吹得搖擺不定,也將女子雪白的長發吹得四散飛舞,仿若飄落的雪花。


    那陣風越吹越大,而女子的目光卻緊緊盯著麵前淩亂的卜卦。她鳳目修長,秀眉微揚。爬了些皺紋的皮膚表明她已經不再年輕了,但是從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瞳裏,依然能看出當年這位女子美麗的風韻。


    而那陣陰風也平息了下來,在卦象的上方凝結出一個模糊的影子,最後凝聚出一個可怖的形狀。那影子的麵孔幾乎全部被烈火焚毀,讓人看不出本來的相貌,隻有皮肉還鬆鬆垮垮地掛在骨頭上。手臂也是殘缺不全的,幾塊腐肉搖搖欲墜,骷髏的骨頭上黏連著腐爛的筋脈,渾身上下包裹著肉眼可見的黑色的鬼氣。


    那個骷髏一樣的影子凝視了她半晌,又看了看桌上的卦,忽然放聲大笑:


    “韋司雲啊韋司雲,你那寶貝孫子竟然願意為了一個西方的鬼物重新學習道法!但是他卻不知……倘若韋家的後代再次妄圖染指天機,那麽便注定膝下無子,斷子絕孫了!!”那聲音尖銳非常,像是指甲劃過鐵板的聲響。


    “他若願,我便授他五行之術。”韋司雲抬眼看了看那兀自張狂大笑的鬼物,“天賜尚有一女晶晶。隻要她還活著,縱然慎之修習了法術,韋家的血脈依舊不至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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