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洪興總部。


    各堂口話事人如期抵達,他們表情各異,或是囂張,或是審視,或是探究,或是無所謂。


    達叔全程麵色木然,仿佛神遊天外,一句話都沒說,就被話事人你一言我一語,趕鴨子上架似的,推上了缽蘭街堂主的位置。


    蔣先生拍板,達叔跟著眾人身後給關公上了香,就算是走了過場。


    等到什麽時候有時間,他自己去三聖宮找那些老家夥補辦一個儀式,就算昭告天下了。


    不過在此之前,缽蘭街位置能不能坐穩,還是個未知之數。


    各堂主心思詭譎,明知道現在的缽蘭街是個火坑,卻沒有一個人出聲提醒,就連大老靚坤,也是一臉燦爛的笑容,看達叔的目光,就想看一個大金娃娃。


    以至於每次達叔跟靚坤的目光對上,都會忍不住打個激靈。


    不管怎麽說,達叔上位了!


    ……


    “幹杯!”xn


    達叔新買的大房子裏,一群人舉杯相慶,個個臉上都帶著笑容。


    達叔坐在沙發上,一臉的生無可戀。


    “老豆,開心一點啦,今天你上位呀,做大哥了!”


    十三妹跑過來,摟住達叔的脖子,興奮的小臉通紅。


    從她計算開始,達叔就是社團四九,到她長大成人,達叔依然是社團四九,看起來生活無憂,每日領一點小錢,吃得起魚肉,比絕大多數人強的多。


    可是仍舊時不時被欺負。


    不是這個大哥,就是那個大哥。


    十三妹甚至懷疑,如果不是老豆曾經跟過東星本叔,各方大老多多少少會給那老家夥一點麵子,老豆十有八九已經埋在土裏了。


    如今鹹魚翻身,可謂一步登天,她怎麽能不興奮。


    可是她又怎麽能知道達叔心裏的苦悶。


    大叔下意識看了一眼站在遠處,麵無表情跟一群人喝酒的十六,忍不住扶住了額頭。


    “你知道什麽,我這迴算是麻煩大了!”


    “能有什麽麻煩?”十三妹撇了撇嘴,伸手指的指客廳裏的二三十號小弟:“有麻煩讓他們去擺平不就是了?”


    “如果那麽簡單就好了!”達叔忍不住道。


    “做什麽簡單?吃白飯簡單,你怎麽不去吃啊?”


    方姨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達叔小時見到了老師的小學生,猛地將腰板坐直,雙手放在膝蓋上。


    十三妹迴頭,對方也露出個燦爛的笑容:“方姨,不要這麽兇嘛,我老豆都被嚇壞了!”


    “他也就這點老鼠膽了!要不是走了狗屎運,輪得到上位?哼!做事瞻前顧後的,像什麽樣子!”


    方姨將手中的菜扔在桌子上,冷著臉走迴廚房。


    後方阿潤小心翼翼端著托盤,將裏麵四道菜擺在圓桌上,喊道:“別光顧著喝酒,大家也來吃點東西!達叔,我媽做了你最愛吃的炸魚丸!”


    “現在就算有炸龍肉,達叔估計也吃不下去!”


    高寧笑著從阿潤身後探出頭來,將手中巨大,堆滿了炸丸子的竹簍放在桌子上。


    達叔臉頰抽搐:“你也來糗我?”


    “我哪敢呀!不怕十三妹拿刀砍我嗎?”


    高寧開了句玩笑,看十三妹瞪著眼睛,一副要咬人的樣子,連忙舉手投降。


    她這才意猶未盡地等了高寧一眼,拉著阿潤去廚房找好吃的去了。


    高寧擺了擺手,旁邊幾個小弟一窩蜂的衝上來,拿著各自感興趣的東西有空去客廳,笑笑鬧鬧,好不熱鬧。


    “事情我聽說了,不就是動靜鬧得大了一點,有什麽大不了的?沒事的!”


    高寧拿了個魚丸扔進嘴裏,一邊咀嚼著,一邊坐在沙發上隨口安慰。


    達叔瞪大眼睛:“什麽叫做動靜鬧得大了一點?人直接被打碎了好不好?警方都快瘋了,最近缽蘭街最起碼多了三百警察,而且外麵還常住著兩隻ptu機動小隊和一個衝鋒車巡邏隊。


    現在每三十分鍾,就有警察巡邏一次,比港督府還嚴!


    那些做生意的老板,這些天臉黑的跟鍋底一樣,別說你沒有看到?”


    “那又怎樣!?”


    高寧不以為意:“你是做大哥的,又不是做董事長,還管他們有沒有利潤?就算賠錢也要交保護費呀!”


    達叔愣了一下,想想似乎真是這個道理。


    高寧點了根煙,取出一根遞給達叔,幫他點上。


    “你也說了,現場那麽殘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江湖仇殺。


    而且當時最起碼有一百人聽到了狙擊槍的聲音,而你和你幾個主要的手下,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據,警察就算懷疑,又能把你怎樣?”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


    “沒有可是!”


    高寧擺了擺手,吐出一口白煙:“這件事情好解決的很,警察發瘋,大家都不好過,洪興在波蘭街沒有太多生意,滿打滿算也就隻有三十幾家馬蘭,大不了關門歇業三個月,也損失不了幾個錢!


    但是聯合社和和聯勝那些歌舞廳酒吧就不一樣了,光每個月租金都可以讓他們吐血!


    刀子拿在人身上一樣的力道,流的血卻不一樣多,你覺得是擦破皮兒的著急,還是大動脈被切斷的著急?”


    達叔撓了撓頭,有些明了:“按照你這麽說,那些社團很快就有動作?”


    “這是一定的!他們肯定會想盡辦法,把警方打發走。最多一個月,缽蘭街依舊是波蘭街!”


    “那我應該怎麽辦?”


    “該吃吃,該喝喝,想去哪玩兒去哪兒玩兒,沒事打打麻將,唱唱歌,帶著幾個小弟招搖過市,至於地盤的事兒……”


    高寧看向十六,嘴角微微上翹:“你不是有個得力幹將嗎?交給他就得了!”


    達叔很心動。


    “可這家夥下手沒輕沒重……”


    “年輕人嘛!總得闖蕩闖蕩,放手讓他幹吧,說不定歪打正著呢!再說,不是還有我嗎?”


    “有你一句話,我就放心多了!”


    達叔放下心來,臉上又掛起了笑容。


    他一拍大腿站起身來,抓起一瓶啤酒舉到半空,大聲喊道:“來來來,今晚不醉不歸!”


    “哦哦哦,不醉不歸!”


    “大老萬歲!”


    “叫什麽大老!叫達叔!”


    “達叔!達叔!達叔!”


    歡唿聲逐漸整齊起來,一聲聲的達叔,叫的達叔目眩神迷,明明才喝了不到一瓶,就有些暈暈乎乎的了。


    難道這就是當老大的感覺嗎?意外的,很爽呀!


    廚房裏,推出幾個廚師加緊做菜的方姨聽到喊聲,嘴角微微上翹,冷著的臉也緩和了幾分。


    ……


    事實證明,達叔果然是老江湖,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灣仔警署,審訊室。


    達叔坐在審訊椅上,雙手捧著一杯咖啡。


    他自覺不是個矯情的人,以前沒錢的時候,別說咖啡了,連凍奶茶都喝不起,渴的時候還要喝涼水。


    但是麵前這杯咖啡的味道,實在是令他不敢恭維。


    明明是現衝的,卻總飄散著一股隔夜的味道。


    陳國忠站在門口,上上下下的打量這達叔,過了好一會兒,才笑了笑走過來,坐在了他的對麵。


    “不喜歡咖啡的味道?”


    達叔聳聳肩:“確實不喜歡,窮苦人喝不了這些洋玩意兒!”


    “你要是窮苦人,那我們不就成乞丐了?是不是,大老達?”


    “喂!玩笑歸玩笑,有些話還是不能說的,保護著我的名譽,小心我起訴你!”達叔連忙道。


    “好好好,別那麽緊張,隻不過是閑聊罷了!”


    陳國忠搖了搖頭,掏出一包煙給自己點上一根,然後將整包煙拍在桌上:“要不要來一根?”


    達叔搖搖頭:“阿sir,我下午約了幾個按摩小妹去曬紫外線,不要耽誤時間了好嗎?有什麽話直接說吧!”


    “這麽幹脆?”陳國忠有些意外:“你倒是有些與眾不同!”


    達叔沒有說話。


    他搖了搖頭,道:“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把你抓到這來,我也相信這件事跟你沒有太大的關係,不如你給我個名字,我這邊破了桉,你那邊安安穩穩做老大,作威作福,如何?”


    達叔麵無表情:“長官,我還是那句話,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好吧!”


    陳國忠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他伸手將錄像機關掉,在達叔有些警惕的眼神當中,道:“用不著緊張,對你還用不著使這些手段。


    私下裏說,那家夥確實該死,不過他再怎麽樣也是警察,同樣是一條命,無論如何,你們都沒有私下審判的權利。”


    達叔有些無語。


    那家夥這麽不招人待見嗎?連警局內部的人都樂意見到他死?


    “你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人品跟立場是完全無關的!”


    陳國忠顯得很瀟灑,抽煙的樣子像是看透了人生。


    “左達!你的上位很突然,甚至可以說是突兀,最開始我查到你資料的時候,以為這件桉子會很快結束。


    可是隨著調查的進行,卻發現你這老家夥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摘了出去,不得不說,這個手法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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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叔搖頭:“長官,如果是閑聊的話,能不能迴去之後給我打電話,我真的有事!”


    “別著急!”陳國忠看了看表:“你無論如何都要在這裏待夠二十四小時,還是不要想其他的事了!”


    “搞沒搞錯,我是配合調查好吧?你沒有權利強製拘押我!”


    “別弄錯了,我才是警察,我有權利扣押人任何人四十八小時不用給出理由,你知道的,最多隨隨便便寫份報告!”


    陳國忠聳了聳肩:“算了,懶得再跟你兜圈子,這次找你過來,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達叔看向他。


    “社團和警方的關係不一定非黑即白,我們有的時候也是可以合作的,你的底子很幹淨,又是十幾年的老四九,很符合警方的要求。多考慮一下,對你很有好處的!”陳國忠語氣平澹。


    當了這麽多年警察,從黃金帝國時期過來,陳國忠經曆過很多,也見過很多。


    安插臥底他會,隻是不喜歡,相比來說,他更喜歡策反對手。


    因為這樣若是不小心損失掉,不會令他太愧疚。


    畢竟這幫家夥,十個裏麵有九個都是死有餘辜的,或許會有一個幡然悔悟,但是能夠堅持多久,依舊是個未知之數。


    達叔自然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不過他更加謹慎。


    他目光微微下垂,盯著手裏的咖啡杯一言不發。


    陳國忠靜靜的等著,直到一根煙燃盡,對方始終一言不發。


    他緩緩站起身來,將煙頭按滅在煙灰缸內,略微有些失望的道:“看來我用不著白費力氣了,審訊室的凳子有點硬,麻煩你忍一下吧!”


    說完,他便起身離開。


    達叔看著陳國忠的背影,心裏歎了口氣。


    我就知道會這樣!


    當老大看起來風光,有些時候也是真的慘。


    那邊剛剛慶祝完,這邊警方的下馬威就已經懟到了臉上。


    但是好麻煩呀!


    十二個小時,不知道我的老腰能不能扛得住!


    達叔有些懷念起以前無憂無慮的小日子了。


    ……


    晚上,牛頭人夜總會。


    花佛赤裸裸的上半身從一個女人身上爬起來,脖子上的金鏈子隨著汗水摩擦,顯得更加耀眼。


    “你剛才說什麽?”


    一個小弟送上浴袍,看都沒看癱軟在地上的女人一眼,道:“洪興那邊新上位的大老達,被警察帶走了,內部消息會被強製扣留二十四小時!”


    “嗤!”


    花佛胡亂的擦擦汗,將浴袍套在身上,嗤笑著向外走去:“他們也就這點能耐了,大老達?什麽來頭?”


    “一個十幾年的老四九,走狗屎運收了個能打能拚的馬仔,之前要接被一槍打碎的警察,應該就是他們做的,隻不過設計的很巧妙,警方到現在還沒有查到一點證據!”


    小弟緊隨其後,跟著大老走出了寬大的臥室。


    守在門口的小弟叫了一聲大哥,轉身進了房間。


    他看著抽泣著,抱著胸口從地上爬起來的女人,一臉不屑的道:“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還會什麽?還錢呀!真以為你那個死鬼老公跳了樓,就能人死債消?做什麽春秋大夢!


    這次算你伺候的不錯,大老很滿意,你這個禮拜的利息就算了,下次要是再沒錢,我就送你去個好地方,保準你天天有的哭!”


    “看什麽看,還不趕緊滾蛋?”


    小弟一瞪眼,女人嚇得一跳,不敢再哭,連忙抱起地上散落的衣物,跑跑似的衝了出去。


    小弟看著那道白生生的身影,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低聲罵道:“嫁誰不好嫁個爛賭鬼,活該你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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