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姐瞟了一眼算盤,臉頓時拉了下來。


    “於掌櫃,咱們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我黃家上下有多少產業,有多大的價值,沒人比你更清楚。


    我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拿這個數糊弄我,是不是欺負我隻是一個弱女子?”


    於掌櫃聞言苦笑:“哎喲喲,我的大小姐呀,您這又是哪兒的話,旁人不知我是幹什麽的,您還不知道嗎?我不過是一個替上麵爺掌管生意掌櫃而已,隻是負責出個賬目,贏錢進賬出賬從不過我手,我壓你的價有圖的什麽?


    咱們這畢竟是抵押,放在外麵給你三分之一就算多了,咱們這裏不同,給您一半,難道還不夠嗎?”


    “不夠!”


    黃小姐堅定搖頭。


    於掌櫃看了看她,苦笑一聲,又伸手撥弄了一個算珠:“那看在老主顧的麵子上,我再給你加一點!您別說話,不能再往上加了,這個數行就行,不行我也沒轍!”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於掌櫃忽然看到黃小姐要插嘴,連忙將她打斷,態度很堅決。


    黃小姐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好吧,不過我不是要抵押,而是全部賣掉!”


    “嗯?”於掌櫃微微一呆,用眼神確認。


    黃小姐點頭。


    “您這是……”


    黃小姐抬起手,止住了他下麵的話,平靜的說道:“於掌櫃,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你也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菲姐姐剛才看我的眼神,已經將你們暴露了!


    所以咱們也不必再遮遮掩掩,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個數翻一倍,所有的資產都交給你們,並且在拿到銀票之後,就會直接消失!”


    於掌櫃眨了眨眼:“這怎麽話說的?”


    “您就說行不行吧!當然,於掌櫃要是打著空手套白狼的主意,也就不必跟我談了……”


    “不敢不敢!”


    於掌櫃似乎被嚇了一跳,連臉色都有了幾分變化,連忙陪笑著將黃小姐打斷。


    黃小姐不再說話,幽靜如蘭的坐在那裏,雙目平靜如水,就那樣靜靜的注視著他。


    於掌櫃看了一眼旁邊的少婦,兩人用視線交流了幾次,似乎達成了某項協議。


    少婦看了一眼黃小姐,微笑著點了點頭,轉身便離開了。


    於掌櫃則歎了一口氣,不再裝模作樣,臉上也帶出了幾分感慨:“都說黃家有三虎,卻不想還有一鳳。


    你算是把我給算的死死的了,連一點活動的餘地都沒有,得,誰讓咱們是老相識呢,就按您說的辦吧!”


    黃小姐噌的一聲起身,端起茶水一飲而盡,雖然極力壓製著心中的情緒,臉上沒有顯露出多餘的表情,可是看脖頸上暴突的青筋,就知道她現在內心並不平靜。


    “那就多謝於掌櫃成全,晚輩以茶代酒,表示謝意!”


    於掌櫃笑嗬嗬的擺了擺手,什麽話都沒說。


    高寧和黃醫生對視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雖然整個對話過程就在兩人眼皮子底下發生,但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兩個人妥妥的外行,隻能看了一場熱鬧,兩人對話之中所蘊含的真正含義和交鋒,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小輝對此更是聽不懂,也不在意,剛才兩個人在說話的時候,他便已經神遊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了。


    此時,少婦拿著個盒子從外麵走了進來,笑吟吟地放在黃小姐麵前。


    黃小姐點頭感謝,在兩人的注視之下,直接抽開了盒蓋兒,將裏麵厚厚一摞銀票拿出來,輕輕撥弄了一下,便再次放了迴去。


    於掌櫃挑了挑眉,微笑道:“不再仔細看看了?”


    “不用了!以於掌櫃的身份,不至於為了區區三十萬兩銀子而折腰。”


    “哈哈,你個娃娃,倒是會說話!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有趣!”


    “現在發現也不晚呀!”


    黃小姐迴了一句後,便將銀票收好,隨後從懷裏取出了一塊布,仔細將小盒子包裹好後,抱在懷裏。


    她緩緩起身,鄭重的對於掌櫃點了點頭,隨後對高寧三人說道:“高大哥,姐姐,小輝,事情已經辦了一半,我們得搞定另外一半,然後盡快離開!”


    “哦哦……”


    黃醫生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在黃小姐的拉扯下起了身,兩人比如剛才走進來那樣,手挽著手再次走了出去。


    高寧一臉輕鬆的跟在後麵,小輝亦步亦趨,手裏麵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張黃紙,這在他手心中不斷的翻折變化,暫時還看不出來是個什麽東西。


    於掌櫃老神在在的坐在原地,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了一個大煙杆,吧嗒吧嗒的抽著。


    眼神微微眯起,似乎在迴憶著剛才兩人之間的對話。


    少婦則隨著高寧四人起身,一路送在門口,笑盈盈的道別之後,這才將院門關閉,返迴了之前的茶室。


    “老於,真的是我漏了?”


    少婦之前完全沒有表現出來,事實上聽到黃小姐那就畫後,心裏其實一直很在意。


    於掌櫃頭也沒抬,輕笑著擺了擺手。


    “隻是托詞而已,不必當真!不過,我確實有些小看著丫頭,不但眼光準,有膽識有魄力,而且是真的敢對自己下刀!”


    “崽賣爺田心不疼,這可是古往今來的老例兒了!”少婦不以為意。


    於掌櫃搖頭:“這丫頭有些不同,黃家雖然遭了劫難,但畢竟是坐地戶,除了風林鎮的本家以外,方圓百裏,幾乎每個村莊,每個陣子,都有黃家的子弟。


    往南七十餘裏,更是有個黃家莊,裏麵將近一千餘口人,全跟黃半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丫頭現在這種情況,家裏人上上下下都死絕了,就隻剩下自己。


    她若是晚來一步,消息讓族裏的那些人知道,你信不信看不到一兩銀子都拿不到手,連自己都得當成期貨可居的商品,被榨幹利用價值?”


    少婦不說話了。


    還用信不信?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家裏沒有頂門的男人,隻剩一個女孩又有這麽多家產,對於族人來說,就差點兒沒在臉上寫上大肥肉三個字了。


    那幫人吃絕戶都吃的心安理得,更不要說這樣的小丫頭。


    她也是看到了自己的下場,才果斷走出了這一步,甚至不惜將家裏的產業打個骨折往外賣。


    而對她來說,這絕對是最好的辦法。


    出了院子,黃小姐長出一口氣,摸了摸胸口的盒子,臉上總算是帶出了個笑容。


    “姐姐,咱們過兩天就要出遠門兒了,各種家事得準備齊全才行,你別看這裏有些鬧哄哄,其實各項東西最齊全不過,隻要想買,隻要有錢,這裏幾乎沒有買不到的東西。


    一會兒我帶你下去逛逛,咱們看到什麽買什麽!”


    “買東西倒是沒必要……不過逛逛我還是很有興趣的!”


    黃醫生本能的拒絕了一下,不過看到麵前越來越繁華的古代街道,她實在難以硬下心腸。


    來到古代世界後的經曆簡直可以用一波三折來形容。


    最開始被無意卷入的時候,她滿腔憤怒和無奈,後來發現自己身體裏竟然還有另外一個靈魂,便隻剩下驚慌了。


    好在身旁有一個高寧,兩人不但同樣來自未來,而且還有一段小交集,在這個陌生且未知的世界中,兩人天然便是一個陣營的。


    而且高寧自己還有著神奇的能力,這給了黃醫生很大的安全感。


    好不容易解決了自己身體上的問題,又找到了迴家的路,沒想到半路上又發生了這麽多事。


    每次迴想起來,黃醫生都忍不住感慨。


    現在總算把麻煩事兒解決了,又難得遇到熱鬧的古代集市,黃醫生自然有些壓製不住自己女人的天性。


    高寧不置可否,亦步亦趨的跟著兩人身後,偶爾看一看小輝這小子在做些什麽,並不參與兩女之間的對話。


    或許也是這個態度,令黃小姐越來越放鬆。


    黃醫生身為精神科大夫,對於旁邊人的精神狀態很是敏感,見黃小姐一掃之前的戒備與痛苦,就逐漸變得開明起來,不免心中有些好奇。


    “你剛才……”


    “姐姐!咱們不說這個!”黃小姐打斷,轉頭看著黃醫生。


    黃醫生略顯尷尬的點點頭,不再說什麽。


    知道可能是觸及到對方的隱私了。


    雖然有些遺憾,但也隻能將疑問藏著肚子裏。


    她是一個有職業道德的精神科醫生,即便再好奇,也不會問東問西的!


    黃小姐說到做到,接下來的兩個時辰,果然是一次瘋狂的購物。


    她大有一次性將銀票花光的氣勢,上來就找了一家最昂貴的成衣鋪子,從上到下,從裏到外給自己和黃醫生換了一身。


    捎帶手的也給高寧和小輝換了一身。


    這兩個本來是穿著淺黃色和月白色的長裙,換了之後就變成了淺綠色和淺粉色,樣式也變得更加複雜輕柔,而且布料明顯要好上一個檔次。


    高寧兩人就簡單多了,小輝依舊是短打裝扮,高寧則換上了一身淡青色的書生服。


    雖然一頭短發看起來有些紮眼,但戴上帽子後,多少還真有幾分讀書人的瀟灑。


    兩個女人的衣服加起來就三百兩了,高寧和小輝的兩分而是額外奉送的,不要錢。


    換了行頭之後,一個人先後去買了馬車,筆墨紙硯,元寶蠟燭,幹糧和肉幹,水囊酒囊和一大堆隻有出遠門才能夠用得上的亂七八糟東西。


    林林總總又花掉了一千多兩銀子後,四個人在黑衣人帶路之下,駕著馬車,緩緩的從另外一個出口駛了出去。


    這個出口外麵直接就是一片林子,向外跑出幾百米後,才看到一條林間小路。


    沿著這條路往北走,便能一路走到亂葬崗。


    小輝也沒想到,自己的紙人紙馬會忽然變成了真的馬車,自己也變成了真的馬車夫。


    不過他並無怨言,反而對駕駛馬車興致勃勃。


    高寧和兩女坐在車廂內,一邊迴憶著黃小姐的行事風格,以及之前他曾說過保護她三天的話,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麽簡單。


    這黃小姐很可能知道些什麽。


    兩女倒是一直在竊竊私語,黃醫生對古代生活一直很好奇,黃小姐也是很健談的,隻要不觸及她的隱私,小嘴兒也能叭叭叭說個不停。


    馬車是特製的,四周鑲嵌了一圈儲物格,裏麵塞滿了各式各樣的零食。


    黃小姐還特意買一套馬車上專用的茶壺茶杯,用巴掌大的小火爐一點點燒開,跟黃醫生兩人一邊喝著茶,一邊吃零食,感覺特別像是在郊遊。


    不過這種感覺,在馬車抵達亂葬崗的時候,就直接不見了。


    黃小姐忽然開口,叫停了馬車。


    然後一言不發的將大包香燭紙馬拿了下來,她看著那塊兒醒目且鮮紅的石頭,靜靜的發了一會兒呆後,這才用腳在地上畫了一個簡易的圈。


    並且親自將元寶蠟燭等東西一一擺開,隨後她取出一塊空白的零位,用筆在上麵寫下幾個字後,又用黃符貼上。


    這才點燃香,開始了簡單的祭奠。


    整個過程,高寧三人都在旁邊靜靜的看著,誰都沒有說話。


    高寧對這種壓抑的氣氛實在是不太習慣,故意走到一邊去抽煙。


    黃小姐直到現在才顯現出幾分脆弱。


    她其實才是最無辜的那一個。


    在昏迷之前,明明還在當著大小姐,雖然不至於無憂無慮,天真浪漫,但上頭有父親,前麵有哥哥,基本上從來都沒有煩心事。


    她雖然很聰明,從小就知道自己能夠做得更多,但她毫無興趣。


    隨之一覺醒來,家破人亡,頂梁柱一根又一根倒塌,都無法拯救家族,也來不及哭泣和祭奠,她必須第一時間作出選擇,拚盡全力,逃出一條生路。


    幸虧有高寧三人相伴,多少給了她些底氣,否則憑她孤身一人,今天即便同樣能夠拿到錢,也絕對會大打折扣。


    這一點,她深信不疑。


    燒紙的過程中,黃小姐有些安靜過頭了,她隻是在最開始簡單的念叨了幾句,便不再說話。


    她靜靜的看著這堆東西燒成灰燼,被風卷著衝天而起後,起身迴到馬車上。


    高寧望著天空,隱隱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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