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禦書房裏我模棱兩可沒有應下幫齊睿搞定虞景熙,可是他這幾日茶不思飯不想,連人都消瘦了一圈。


    人啊,對一件萬分執著的事突然有了一絲突破口,那種欲/望就會愈加強烈。而倔強如齊睿,自然是更加如此。


    “辛爺,”小文子一臉擔憂,小聲地問我:“皇上這是怎的了?”


    我瞥了眼一邊批折子一邊唉聲歎氣的齊睿,收迴目光搖頭歎息,“怕不是得了相思病了。”


    小文子恍然大悟:“可不就是!這幾日皇上沒見到楚婕妤,定然是想地緊!”


    然後又一臉崇拜地望著我,狗腿地笑得一臉猥瑣,“辛爺可真不愧是皇上的小棉襖,這麽簡單的事兒奴才怎麽就沒想到呢。”


    我無語。


    這貨這麽笨,是怎麽在禦前侍候這麽久還安然無恙的。


    這可不是我說的,到時候皇上削他跟我可沒關係……


    收拾完禦書房的書架,我跟齊睿告了聲退,默默撐著油紙傘離開禦書房。末了還不忘貼心地關好門,將齊睿一臉幽怨而又期冀地盯著我的眼神隔絕。


    齊睿實在是找不到人也想不到好的法子讓虞景熙妥協,那眼神明裏暗裏還是希望我幫他。


    可是……


    如果虞景熙真的有要從政的心思,哪怕隻有那麽一丁點兒,也絕對不會把自己這麽一個翩翩公子打扮成一個女子,做這等扮作妃嬪入宮這等欺君誅九族而又丟麵子的事了。


    世家多清高,虞景熙不喜跟朝廷裏的人打交道,更何況是我這個名聲不好的大奸臣。而他寧可花盡心思找我做生意,也不願意找齊睿欠他的人情不給齊睿一點希望。


    我不是精明卻也懂分寸,虞景熙在我麵前已經表達地這麽明顯了,怎麽可以再裝作不明白去勸他,吃力不討好還很有可能惹那位爺不高興。


    我在宮道的分岔口停頓了片刻,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往宮門的方向去,改了方向去後宮。


    罷了,我終歸是臣,而臣子是要為君分憂的。反正幫齊睿背黑鍋背習慣了,也不差在虞景熙那裏多背一個。


    由遠及近響起一陣腳步聲,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辛爺!”急匆匆向我跑來的人顧不得擦汗,哼哧哼哧拖著滾圓的身子朝我趕來。


    我停下腳步,待看清來人之後心裏便明白來了,但我卻仍舊故作疑惑:“喲,什麽風把楚大人給吹來了?”


    楚大人,也就是楚婕妤她老爹,此刻一臉褶子笑得跟菊花一樣一臉諂媚,怕是傻子也知曉他的來意。


    我與楚大人無甚交集,他官位不高,在朝中也不是什麽重要的官職。此刻跟我並不熟的楚大人卻一臉謙卑,畢恭畢敬地朝著我這個晚輩點頭哈腰,眼睛卻是四下看了看,“辛爺,下官有事找辛爺,此地不太適合說話,要不……”


    我心知肚明也不推脫,大大方方地就近尋了個群花遮擋的地兒,“楚大人但說無妨,辛某還趕時間。”


    楚大人確認無人之後,方才從袖子裏掏出一麻布袋子來,打開袋子口,露出裏麵飽滿渾圓的珍珠來,掃了一眼大概有七八顆,可難就難在這珍珠一個個有半個鵪鶉蛋大,大小色澤還都相差無幾。


    我扮了十年的男子,可內裏卻是實打實的女的,對於珍珠這類小玩意兒也挺感興趣。


    即便這點東西在我府裏還真算不得什麽。


    楚大人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我,見我還算滿意,鬆了口氣,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縫,“辛爺喜歡就好。前些日子楚婕妤衝撞了辛爺,迴去之後寢食難安,又無顏見辛爺,下官隻好代娘娘來向辛爺賠罪,還望辛爺能大人有大量,寬恕則個。”


    其實那天的事兒我並沒怎麽放心上,隻是她實在是腦子不怎麽靈光,可送上門的東西哪有不要的道理。於是我佯裝為難,蹙眉麵露不悅。


    “這……”我隻是想推脫一番再收下的,反正白撈了好處怎麽算都賺,並沒打算多坑坑這老頭。可惜楚大人卻以為我嫌少,咬咬牙,又從袖子裏掏出來三塊金條來。


    “辛爺,楚家家底薄,隻能拿出這麽多了,還望辛爺笑納。這幾日皇上都不見娘娘了,娘娘日漸憔悴,下官實在是心疼啊!”


    齊睿不見楚婕妤跟我有啥關係,那是齊睿不願意見,我還幫楚婕妤說句好話來著。但他這麽說我也沒反駁,隻是在他說楚家家底薄的時候撇撇嘴。


    真當我糊塗啊,就算我不理朝政可也眼線卻是不少的,楚家幾斤幾兩收過底下人多少好處我多少還了解的。


    這迴我沒再推脫,十分自然地將東西收入囊中。也不知他是怎麽帶著這些東西顛顛兒跑來的,存到我袖子裏的時候隻覺得墜地胳膊酸。


    “那,辛爺這是同意了?”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嗯。”我理了理衣裳,重新朝著後宮的方向走去。


    “辛爺這是要去後宮?”


    我睨了他一眼,瞧見他眼裏的探究,也就大大方方地沒有隱瞞,“嗯。辛某朋友的妹妹才入宮不久,想必還有諸多不便,辛某答應了她哥哥多照拂一二。”


    我沒有明說是誰,楚大人大概也猜了出來,一張臉紅了又白,十分尷尬。


    從楚大人那裏坑來的一筆意外之財,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我把額外得到的珍珠挑了兩顆扔給梔子:“你去找人打兩隻簪子,即便男扮女裝也像一點多打扮打扮,婕妤這位分不算高卻也不是低的,成天就用一根發帶束著總歸不好。”


    雖然,他束發的樣子也是極好看的。


    梔子低眉順眼地應著,捂唇竊笑,“辛爺放心,絕對會把我家主子打扮地漂漂亮亮的。”


    梔子沉穩,雖接觸她的時間不多但是不難看出她是一個比較靠譜的丫鬟,交待給她也很放心。


    我第一次來池清宮,開始隻以為池清宮比其他的要大一些,可梔子規規矩矩地領著我七扭八拐好半天也沒到,我才發現這宮殿的格局跟其他宮不一樣。


    池清宮空閑時間太長了,哪怕特意找人清掃了一番也不能完全拔除兩百年來肆意生長的叢木,大部分長得還不錯的樹跟各種叫不上名字的花草尚還保留著。


    愈往深處走,樹蔭愈濃鬱,陽光被隔絕在層層枝葉外,隻餘下一地的斑駁光點。


    又走不多時,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起來。一旁是長長的望不到盡頭的朱紅色長廊,散發著古舊而奢華的韻味。長廊上的琉璃宮燈隨著清風輕輕搖曳,尾部墜著的琉璃珠穗碰撞,發出一陣舒心而清脆的聲響。


    而虞景熙此刻就坐在長廊旁邊不遠處,仿佛跟這裏的一草一木融為了一體。他靠在一顆粗壯的古木樹幹上,眉宇間是遠離俗世紛擾的閑淡雅然。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翻著書卷,一派優雅從容。


    他這樣的人或許真的不適合朝堂,那裏的環境隻會把純粹幹淨的虞景熙變得汙濁。


    走得近了些他才發覺有人來,抬起頭瞧見是我,微微有些驚訝,“辛大人?”


    虞景熙站起身來比我還要高半個頭。可他的容顏美到雌雄莫辨,穿女裝的時候卻沒人懷疑他是男人,著尋常的男子裝扮,又一點也不娘。他輕輕拂了拂衣裳,彎腰作揖。哪怕隻著一件簡單的素衣,頭發被簡單地束起再無其他裝飾,也難掩他非凡的氣質。


    好一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怪不得他一出門就萬人空巷,追他的姑娘從黎城排到了京都,甚至還拐了很多別國的姑娘大哭大鬧非他不嫁。


    真是個妖孽……男人怎麽可以長得這麽好看。


    我赤果果盯著他的目光毫不遮掩,盯了許久,饒是好脾氣的虞景熙也有些不自在。


    “咳……大人,在下是男人。雖不近女色 卻也沒有龍陽之好的。”他嗓音溫潤,絲毫沒有局促不悅。


    我臉不紅氣不喘,大言不慚道:“好巧,辛某也沒有。”


    我是女的,喜歡男的再正常不過,當然稱不上喜好龍陽了。


    說罷,又補充一句:“隻是覺得虞公子穿著襦裙宮裝的模樣,還真真兒是傾國傾城,可莫要讓皇上瞧見才好。”


    這話如果是對白千夜說,那貨定然氣得炸毛,他可是最討厭別人誇他長得“美”的。可是虞景熙並未生氣,“多謝大人提醒,在下一定不會讓人瞧見在下的容貌。”


    瞧瞧人家的教養,果然是世家出來的公子。


    “不過,皇上貌似注意到你了,我這幾日找機會轉移皇上的注意力,你呆在宮裏莫要隨意走動,有什麽事找小文子。楚婕妤已經認了錯,日後不會找你麻煩了。”


    在這麽僻靜而安寧的地方說這樣勾心鬥角的話,還真是有點別扭。


    虞景熙點頭,嘴角還掛著淺淺淡淡的笑容,不是很親近,卻又讓人很難不喜歡:“麻煩辛大人了。大人不必如此,在下能夠應付得過來。”


    我知道他不喜跟我這個朝廷中人有太多的瓜葛,也不想欠我多少人情。可是虞景熙這樣“不與傻瓜論短長”的宮鬥小白,戰鬥力還是個渣渣,沒有一個穩妥的靠山還真不一定在後宮裏呆多久,要想完好無損地離開皇宮還真隻能跟我綁在一條船上。


    皇宮裏的女人可沒他那麽大的氣度,管你是精是傻,擋了路的都是敵人。


    就像前幾天惹上那個楚婕妤,這才剛進宮沒多久還未得皇上召幸沒有恩寵就被盯上了,日後更是得如履薄冰。


    虞景熙見我沒有說話,遞給我一盞烹好的茶。這茶溫度正好,喝一口滿齒醇香。


    “大人如若有話,直說就可以。”見我裝傻,他輕歎一聲,恍若冬日冷鬆簌簌落下的霜雪般清洌,“大人說的這些,都可以托他人轉告。池清宮,可離禦書房遠多了,何必勞煩辛爺再跑一趟。”


    不愧是第一才子,這點小心思在他麵前還真是小兒科,我有點明白為何齊睿對虞景熙緊追不舍了。


    我笑著打量他,他也坦然地迴望著我,眼底是一片幹淨純粹的浩瀚星河。


    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再囉嗦,“皇上最近給辛某布置了一樁難事,讓辛某從一些書香世家裏尋一些才子入朝為官。辛某畢竟是內臣,認識的人有限,不知虞公子可有推薦的人選?”


    這話問得很含蓄,最後試探一下他是否有想要入朝的心思。


    虞景熙略一沉吟,“在下認識的才華橫溢者不在少數,卻不知他們是否有為官的打算。不過,估計有難度。”


    他取出一張紙來,認真地在紙上寫了八九個名字,“這些人的才華皆不凡,各有所長,但是性子比較清高,勸說起來怕是會很難。”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大理寺少卿宋澤宋大人為人敦厚老實,當年科舉的時候是個狀元,跟在下相交多年,也是個值得重用的人。”


    我點頭裝作認真聽的樣子,直勾勾地盯著虞景熙手裏的紙,就差淌哈喇子了。


    虞景熙寫的字啊!賣出去得值多少錢!


    可惜,上麵並沒有虞景熙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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