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08年3月下旬,徐譽抱著骨灰盒離開了蕭瀟的視線,也離開了山水居,一直到2008年結束,蕭瀟再也沒有見過他。


    後來,蕭瀟入主唐氏,聽說徐譽在三月下旬正式向唐氏遞交了辭呈。徐譽離開c市那天,留給唐婉一份離婚協議書,還有一封再簡短不過的書信,上麵隻有寥寥數語——


    “2007年看《士兵突擊》,裏麵有一句原話記不清了,大意是:不要再混日子,小心有一天日子把你給混了。離開前,我想把這句話送給你,我已經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如果需要我迴來辦理離婚手續,打一通電話即可。煎”


    那天唐婉迴家,看到那份離婚協議書,結婚五個月,丈夫就要跟她離婚,唐婉又是絕望又是難過,心裏發了狠的去撥打徐譽的手機。電話通了,唐婉本是怨憤之音,但道出的第一句話卻是聲音發顫,她說:“徐譽,我恨不得在你身上咬上幾口。”


    唐婉說這句話的時候,徐譽正飆車出了c市地界,他在c市生活了7年,國外留學迴來就把自己的青春全都奉獻給了唐氏。他在白日意氣風發,卻在夜幕降臨時深深地厭惡這座城,他一直覺得他不喜歡c市,不喜它的快節奏生活,不喜它的萬千高樓大廈,不喜庭院深深的唐家老宅,不喜各種應酬場合的觥籌交錯,不喜虛偽造作的人際關係,不喜連綿不斷的流言蜚語……


    看,他有這麽多的不喜,可見他是真的恨透了這座城,但汽車駛離c市的那刻起,他忽然對這座城生出了前所未有的眷戀和悲慟。


    其實,所有的繁華城都是一樣的,隻有雅俗共處,才能容納性情千奇百怪的市民來居住。


    c市說:“我這麽努力的討好你,但你卻要遠離我,拋棄我。”


    徐譽說:“這座城傷透了我的心,那天我從山水居迴來,臨近家門卻止步不前。我問自己,那是我的家嗎?如果是我的家,我為什麽感受到的不是溫暖,而是疲憊和困倦?c市,不是你不夠好,是我什麽法子都試過了,但在這裏,看著周遭熟悉的人和事,聽著滿城流言蜚語,一顆心卻是越來越冷。c市,我不願被凍僵,所以我走了。我必須走,否則我會結冰,我會凍僵。戒”


    高速公路上,徐譽把c市遠遠的甩在了身後,連帶甩在身後的還有沸沸揚揚的c市豪門風雲,副駕駛座位上,徐書赫的骨灰盒被他固定在了座位上。


    他轉眸看了一眼骨灰盒,風聲太大,徐譽隱隱出現了幻聽,骨灰盒裏似是有輕輕地笑聲,有長長地歎息,好像還有隱隱地啜泣聲。


    ——笑吧,歎吧,哭吧,是什麽改變了你?又是什麽奪走了你的一生?是貪欲,是罪惡,是金錢……


    ——你算計半生,甚至不惜拿我的婚姻做籌碼。你精明的算計著一切,又怎知生死無常,閻王爺來索命,在死神麵前,你想逃都逃不掉。


    車速越來越快,徐譽不期然想起了小時候。那時候,他哥哥微笑的時候很明朗,就是心事重了一些,他哥哥讀大學那天,他邊哭邊跟在哥哥的身後。他哥哥邊揮手邊擦眼淚:“阿譽,迴去吧!等哥哥參加工作了,一定接你去城裏過好日子。”


    高速公路那麽長,長得望不到邊際,骨灰盒裏的靈魂在哭泣,寂靜無聲的夜半時分,有一個青年男子開著車,淚流滿麵的伸手拍了拍骨灰盒:“我帶你迴家,迴到大山裏,迴到我們父母身邊,他們說這叫落葉歸根。”


    迴家吧!


    這些年,他逐漸忘了他是誰,為了親情一再妥協,從來都沒有為自己好好地活一次。左手阿媯,右手胞兄,他在愛恨中沉浮,到最後卻是一個都沒有抓住。


    還是抓住了,他抓住了胞兄的骨灰,他一直以為他恨他哥哥徐書赫,但徐書赫死後,他才意識到血緣親情的彌足珍貴。


    他是最現實的世俗之人,即便知道徐書赫十惡不赦,但親人畢竟是親人。蕭瀟無比憎恨徐書赫,將心比心他可以理解,但他很清楚,就連蕭瀟本人也很清楚,她雖說他在她心裏一如最初,但他和她都很難再迴到最初。


    為自己活一次吧!他是這麽想的,不再有唐媯,不再有徐書赫,不再有一段失敗的婚姻,他隻是他——徐譽。


    黑夜裏,有物件被徐譽從窗口拋出,在沿途路燈的映照下有光一晃而過,它落在了高速護欄之外,順著斜坡一路滾落,最後靜靜地躺在了草叢裏。


    那是一隻白金手鐲,在月光下散發出寂靜清冷的幽光。


    徐譽的車,快速駛遠,直到最後徹底的消失不見。


    ……


    那天,徐譽離開山水居,蕭瀟又在後院坐了一會兒,她看阿慈有些入神,直到阿慈興致勃勃的轉悠累了,方才起身。


    夜幕已下,曾瑜在客廳裏打掃衛生,這時走了過來:“太太,先生在廚房。”


    蕭瀟往廚房方向走了幾步,門沒關,一陣陣香氣飄出來,蕭瀟鼻端盡是食物的香氣。沒有再上前,先是給張婧打了一通電話。


    蕭瀟這麽一通電話打過去,張婧


    在手機那端可謂是激動壞了,她先是聲音拔尖的叫了一聲:“瀟瀟——”似是意識到聲音有些大,話音雖有減弱,但聲音依然處於失常狀態:“你還好嗎?你在哪裏?我們現在就去找你。”


    蕭瀟話語簡短,讓張婧三人把她名下控股資產,細致的統計一遍,盡快交給她。掛斷電話,蕭瀟讓曾瑜找來了近幾日的報紙,在錦繡園數日,傅寒聲一掃之前晨間看報的習慣,無非是顧慮她的情緒變遷。


    是金融報,蕭瀟隻看金融動態,在她不知道的時間裏,融信集團的股票持續下跌,多個項目緊急停歇,專業管理團隊接受采訪,均是麵色持重。


    再有就是唐氏,受徐書赫影響,開始出現局部人抵製唐氏上架產品的行為發生,股民在利益受損的情況下,強烈要求唐氏負責人就徐書赫輿~論一事,做出相應解釋。高層主推唐二爺,但股民不買賬,要麽唐瑛立馬醒來解釋,要麽新任董事長出來安定軍心。


    昨日有股民賠得血本無歸,在情緒失控之下,扔了好幾位高層人員一身雞蛋,就連唐二爺也未能幸免,報紙上給出了近景照:唐二爺手臂橫擋臉前,但西裝袖子上卻黏著破碎的雞蛋清和雞蛋黃。


    蕭瀟不期然想起了前兩日,傅寒聲和周毅談話時,她離得遠,隻隱隱聽到傅寒聲說:“再加把火,還不夠亂。”


    股民往高層人員身上扔雞蛋,倒也正常,但扔得時候,剛好被媒體精準的捕捉到,事後快速丟臉金融圈,就不僅僅是倒黴這麽簡單了。


    他這幾日陪著她,但該幹的事情,卻是一件也不落。


    她這麽想著,傅寒聲走了過來,冷峻的線條在微笑中柔和下來:“洗手,吃飯。”


    蕭瀟走了幾步,迴頭看他,他正順手收拾她擺滿一桌的報紙,將報紙折疊好,然後整齊的放在了茶幾下,直起身正欲前往餐廳時,手機響了。


    電話是寧波打來的。


    手機剛一接通,傅寒聲還不待說話,寧波就率先開口道:“哥,舅媽迴來好幾日了,我媽催你迴來看一看舅媽。”


    寧波的話讓傅寒聲皺了眉,他拿著手機往餐廳方向探了一眼,隻來得及看到蕭瀟走進盥洗室的背影,開口問寧波:“老太太怎麽了?”


    寧波嘖了一下舌:“可能是最近鬧心事太多,再加上周曼文離開傅宅,舅媽心情失落,一連好幾日都高興不起來,胃口也變得很差。”


    傅寒聲單手插腰,拿著手機走到了落地窗前:“這樣吧!明天我帶你嫂子一起迴去。”


    “哎哥——”寧波聲音比較急,他這麽說著,又是“哎”了一聲:“你明天還是自己迴來吧!如果舅媽看到小嫂子……”


    “胡鬧。”傅寒聲厲斥一聲,聲音太大,不僅嚇得寧波屏住了唿吸,就連剛出盥洗室的蕭瀟也愣了一下。


    傅寒聲是很想發怒的,但他警覺心太重了,下意識迴頭望了一眼盥洗室,這一望,直接和蕭瀟的目光在空氣裏對撞,他對蕭瀟笑了一下,轉身朝她走來時,壓低聲音,冷著音調對寧波再一次強調道:“就這麽定了,明天我和你嫂子一起迴去。”


    掛斷電話,傅寒聲走向蕭瀟,笑聲響起,揉了揉蕭瀟的頭發:“吃飯,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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