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鶴從未親眼見過,憂國憂民的武者。


    他突然想起金庸先生寫的名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這句話,很貼切王飛鴻。


    “天色不早,你若是不嫌棄,可在客房小寢。”


    王飛鴻自然是客套一下,跟國人見麵說“您吃了嗎”一樣。


    “那就打擾了。”


    元鶴正愁找不到地方睡覺,王飛鴻竟然主動留他,當即答應下來。


    “……”


    王飛鴻沉默片刻,恢複正常:“我去給你抱床褥子。”


    元鶴好不客氣,把這當自己家:“那就辛苦你了。”


    一番相處下來,元鶴覺得王飛鴻這人不錯,可以交個朋友。


    王飛鴻也好久違和同等境界的武人交談,內心其實對元鶴的打擾,還是很高興的。


    二人相識恨晚,元鶴的很多先進觀點,給王飛鴻很大的啟發。


    原先他看元鶴的發型,覺得會是從西洋留學迴來的。而後,元鶴還懂很多新奇的東西,更加讓王飛鴻認定,元鶴在外國深造過。


    “阿鶴,你覺得當今如何救國?”


    元鶴雖然初中沒畢業,但在網絡上倒是見過很多新奇的觀點。


    比如如何拯救大清朝,已經是老生常談的月經貼。


    貼吧、論壇、微博、公眾號等等,都是一個觀點。


    “已經沒救了。”


    這是元鶴的答案,也是曆史的選擇。


    “沒救了……”


    王飛鴻兩眼發白,差點暈死過去。


    “連……連你也覺得沒救了,是嗎?”


    一行清淚,從王飛鴻的臉上滑落。


    “是呀,外國列強割據,滿朝戰敗賠款。這一年付給洋人的錢,就要國內收十年的稅。國窮不說,民間還被洋人那些大煙勾引。如今人民體質日益孱弱,軍事上就不是洋人的對手。”


    王飛鴻說到洋人和大煙時,咬牙切齒,是恨透了。


    元鶴在心裏吐槽,你這幫滿朝政府脫罪脫得太光溜了。難不成,洋人不讓你開明智去封建,洋人的存在導致滿朝官員腐敗,連大煙也是洋人用槍指著你抽的?


    洋人固然有罪,可罪該萬死的,更是滿朝上上下下的官僚地主。


    把他們拖出來槍斃,十個有九個該殺的。


    王飛鴻不懂,他也不會懂。身處在時代旋渦中的他,並沒有多麽明智。


    在聽到元鶴的迴答之後,他有些發懵,整個精神都衰退了幾倍。


    “早點休息吧。”


    王飛鴻說完這句話,便獨自坐在井邊,對著井底的月影發呆。


    元鶴不知該如何勸他,索性隻管自己睡覺。


    第二天天微微亮,元鶴便被前來問病的病人吵醒。


    元鶴從客房出來,已經看見王飛鴻在給人治病了。


    他已經恢複正常,還對元鶴點頭示意。


    突然,外麵一陣吵雜,連院裏的病人也想出去看看熱鬧。


    透過門縫,能看見街道上很多人在狂奔。


    這是發生什麽大事了?


    元鶴也跟著出去看看熱鬧。


    他拉住旁邊一個行人問道:“靚仔,這是怎麽了?大夥都開始跑著去幹嘛?”


    行人也好像很不耐煩,拍開元鶴的手,頭也不迴的說道:


    “日不落帝國的貨船擱淺翻了,裏麵的大煙散了一地。再不去搶,就被搶光了。像山那樣高哩!”


    元鶴一迴頭,發現王府裏的病人也全跑了,八成也是去搶大煙。


    王飛鴻長歎一聲:“唉,看來我今天要提前收攤了。”


    元鶴搭著王飛鴻的肩膀,讓他也跟著一起去看熱鬧。


    王飛鴻自然是拒絕的,可元鶴的一句話,讓他決定去看看。


    “去了你就知道,我為什麽說這個滿朝,沒救了。”


    二人跟著人群,來到貨船擱淺的沙灘。


    那艘貨船橫倒在沙灘上,遠看起來就像一個小山頭,很難想像這樣大的貨輪能裝多少貨物。


    沙灘上,洋人的雇傭兵已經在開槍射擊。


    可前去瘋搶的人群,還是籠絡不絕。


    “這可是上等的大煙!”


    “殺我可以,讓我死前再抽一口……”


    “都是錢呐!讓開,別當我道。”


    洋人開槍的速度,甚至還比不過人衝上去搶大煙的速度。


    底下的人群,身上到處都是各種傷,血都染紅了這片沙灘。哀嚎聲和呻吟聲,響徹半片天空。


    負傷倒地的人很多,但更多的是他們自己搶貨打傷的,而洋人瞧見這種喪屍一般的行為,反倒嚇得不敢開槍。


    甚至還有的人,直接躺在地上,點火開抽。醉生夢死的躺在那裏,任由其他人將其踩扁。


    不多時,羊城巡撫帶著官兵前來維持秩序。


    可沒想到,官兵見了也眼紅,跟著加入搶貨。


    這下炸開了鍋。


    官兵手中有刀,發瘋似的砍敢圍過來的人。


    巡撫嚇得拔腿就跑,全然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是什麽。


    沙灘上亂成一鍋粥。


    灘上看熱鬧的人,還給灘下加油打氣。


    元鶴迴頭一看,估計大半個羊城的人在下麵搶大煙,另外一半就在上麵看著。


    “殺得好!”


    “洋人怎麽不開槍了?開槍才好看!”


    “撲街!我外甥在下麵被人踩死了。”


    又過了一會,沙灘的西邊來了一群衣衫襤褸的瘦黃老人。他們手裏像攥黃金一樣攥緊著饅頭,眼睛發亮一般盯著前方的流血沙灘。


    “準備啊,這血可要趁熱,涼了就沒藥效咯。”


    “一會咱們一起衝,咱這病就有救了。”


    “孩兒,等著娘,娘馬上把藥給你帶迴去。”


    混亂嘈雜的現場,讓王飛鴻不忍再看。


    而元鶴卻指著這芸芸眾生。


    “你看看,你看看。這裏參加熱鬧的人,哪一個體格不健全?哪一個不茁壯?可他們隻能做一群麻木不仁迂腐至極的看客。病死?在這個時代也算幸福的。我說滿朝沒救,是這國民沒救。你能醫好他們的命,卻不能醫好他們的思想!”


    王飛鴻如雷貫耳,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他完全驚呆了,好像失音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既說不出話,也沒有力量。


    被他視作救命稻草的念頭,被元鶴狠狠的破開撕碎。


    元鶴的話,如同緊箍咒一般,深深的刻在他腦子裏。


    “學醫,救不了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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