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驚瀾班師迴朝當日,京城無數百姓齊齊出門,夾道歡迎,各種稱讚和歡唿聲不絕於耳。


    卻見。


    那人高高的騎在馬上,從戰場上歸來,他已卸下盔甲換了一身大紅輕裝,許是為了慶賀此次大勝,相較兩旁的將軍士兵少了兩分威武,又添幾分風流。


    謝驚瀾今日不曾用銀具覆麵。


    那張臉完完全全的暴露了出來,一直被遮掩的右半邊,卻不是旁人熟知的恐懼。


    他一頭烏發高高豎起,單手策馬,那張臉半點不似武將的黝黑粗狂,反而蒼白俊美,到下顎收成線條優美的弧度,映著唇間那點紅。


    清雋若謫仙。


    但無一人會覺得他是溫潤文弱的。


    隻因露出的那雙眼,漆黑幽沉,便是晌午最烈的日光落進去,都好似泛不起絲毫光點。


    “小侯爺這迴當真英勇,大敗蠻夷大軍,斬殺那蠻夷戰神於陣前,連續奪迴我大晉西麵八座城池,甚至反掠了對方三城,將我大晉的邊境線往外推了數千米之遠!”


    “小侯爺的風采不遜其父……不,甚至是更勝其父,小侯爺乃是我大晉之英雄也!”


    “蠻夷戰神?嗬!我可聽聞那什麽忽必將軍被小侯爺一刀斬於馬下,什麽戰神?囉嗦還差不多!!”


    “此次大獲全勝,可算是一揚我大晉國威啊,連叫咱些老百姓也長長出了一口氣啊!”


    “承恩侯英勇!小侯爺英勇!!”


    百姓麵上均洋溢著喜氣,是發自內心的為今日這一切高興。


    從謝驚瀾出征開始,便有人在民間散布承恩侯府的好話,光這麽說顯然是不夠的,但伴隨著謝驚瀾的一次次戰勝,將這些傳聞逐漸變成現實。


    到此刻,再無人敢懷疑承恩侯府的保家衛國的忠誠了。


    然後一轉頭,就見到後麵囚籠裏的人。


    那人蓬頭垢麵,渾身惡臭,垂著頭都能見到麵目的猙獰,雙腿下空空無痕,可見此,百姓毫無同情,反倒是一個個沉下臉來,皆露出一副忿忿鄙夷的神色。


    “呸!”


    “畜生,連通敵賣國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活脫脫的畜生啊!!”


    “聽說那時候小侯爺隻剩最後一城不曾拿下,他是想解決小侯爺然後將功勞獨占啊,竟如此狼子野心,置西麵百姓的安危於不顧,若最後他但不起大責,不知有多少人要流離失所!”


    “這般人早早殺了才好,看看他身子裏留的到底是大晉的血還是蠻夷的,或許徹徹底底就是黑的!”


    “侯爺竟還留他一條小性命,可恨!”


    “畢竟是要給皇帝瞧瞧的,小侯爺雖是將軍,也無法決定這些……你可小聲點吧,那可是皇子啊。”


    “皇子又如何,做錯了事便不能說呢?”


    說著,那人憤怒將手裏的臭雞蛋扔了過去,砸在三皇子的臉上,狼狽極了。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紛紛照做,一時間群情激奮,無數衝雞蛋爛菜葉子甚至是糞水都往那人身上潑。


    三皇子自被囚後受盡折磨,早已被抹平了心智和戾氣,現在連阻止的話都說不出來,不多時,身上覆著無數汙物,當真臭不可聞。


    跟謝驚瀾大勝一道,三皇子通敵賣國的消息也傳迴了京城。


    百姓雖愚蠢,卻也知曉究竟是誰守護了自己和國土,如今謝驚瀾說三皇子是皇子,都不在有疑。


    至於三皇子為何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


    過往一切,皆有緣由。


    這樣備受屈辱的上街遊行,自然不可能是皇帝同意,不過是謝驚瀾自己做主,狠狠將皇帝最寵愛的兒子踩到腳下,也算是他迴京城以來的第一個下馬威。


    當然,人群裏也有些不同的聲音。


    “等等,出京城的時候不是說小侯爺雙腿盡廢,不良於行,身子仿佛也不大好,怎的今日又可以騎馬了?”


    “管他呢,打了勝仗便是好了!”


    尋常百姓可沒那麽多花花腸子,雖覺得奇怪,但在大勝的喜悅下,便將這些忘到一旁。


    女眷的關注點更是不同。


    她們時不時的瞥向馬車上那人,隻瞧一眼,又低頭掩麵,再跟小姐妹說話時,耳根都是漲紅的。


    “不是說小侯爺的臉早些年便毀了嗎?……今日一瞧,好生俊俏啊。”


    “六年前我曾匆匆見過老承恩侯攜小侯爺及兄長戰勝過來,當日的小侯爺也是這般俊美……不對,那日的小侯爺還要張揚恣意一些,現在這麽沉穩,啊……更添幾分男人味哩。”


    “生得俊俏,又有無數功勳在身,不知誰家女兒,能有這般福氣嫁予他呢。”


    “啊,不是說承恩侯半年前已然娶妻嗎?和那位很是恩愛呢。”


    “她那妻子落入懸崖身子不知,恐怕……兇多吉少,小侯爺還這般年輕,承恩侯府如今隻餘他一人傳宗接代的擔子皆落在他身上,遲早是要另娶的吧。”


    “再說了,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再恩愛也是要納妾的,若能長伴其身,那當個寵妾也是無妨的,再生個一兒半女……”


    “你想得真美!那也輪不到你!!”


    “……”


    謝驚瀾這次歸來極其轟動。


    一時間,仿佛又迴到當年,隻不過騎在馬上那人從少年變成了青年,而於他前麵那三人,已然不見了蹤影。


    初出茅廬的謝驚瀾,一身少年銳氣,表現得再驕傲,歸來時也有女子擲果盈車,傾訴愛慕。


    但,此時此刻。


    謝驚瀾神色冷淡,便是有天大的喜悅好似也激不起他絲毫的情緒,也因此明明不少女子準備好了投擲的花果,可一掃到那雙清泠泠的眸子,便什麽心思都不敢有了。


    直到路過一處茶樓。


    忽有一枝花鶴令茶從樓上落下,赤紅的花直直落入謝驚瀾懷裏。


    男人拿起來,萬古幽寂的眸子似輕輕稍稍動了一下,而後他握著花,似有所感的朝上邊望去。


    美人執花,抬頭時露出皎白優美的脖頸及下顎,襯著唇上那點朱紅,人麵芙蓉,不勝嬌豔。


    可窗沿邊並不見投花人的蹤影,謝驚瀾指尖動了動,拈動花枝不待他吩咐,身邊人便催促:


    “侯爺,陛下還在宮內等待著您複命呢。”


    謝驚瀾低頭,一瞬間,那稍亮的眸子再次化為沉寂。


    “走罷。”


    卻奇異的沒丟掉那枝花鶴令茶花。


    “啊,小侯爺沒有丟掉那支花啊。”


    “看起來小侯爺也沒有看起來那般不可親近……早知如此,當初我們就也試試了!”


    “哎,誰知道呢?”


    “不過那茶樓裏投花的女子當真大膽,可有人知曉她究竟是誰?”


    -


    茶樓內,已然成為議論中心的包廂內靜靜泠泠,忽而卻起一聲男子的歎息:


    “夫人,既想著侯爺,為何不去瞧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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