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臉上一紅,天哪,好尷尬,剛才的情話他不就全都聽見了……“安倍泰清……”成範已經咬牙切齒了。

    “哦,我去準備給小雪的藥了,你們繼續,繼續。”安倍泰清顯然是感到了周圍的氣開始紊亂。成範惡狠狠的目送泰清離去,過去重重的拉上了門,再坐迴小雪的身邊時,又恢複了一臉的溫柔,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你的眼神好奇怪啊。”小雪感受到一陣危險,忍不住往裏挪了一下。

    “是嗎?那我們繼續吧。”他不懷好意的挨了過來。

    “繼續什麽?”

    “當然是繼續剛才的事啊。”

    “啊,可是……

    “別說話了。”

    “唔……”

    “……”

    恍然如夢(尾聲)

    十四年後,春。

    又是一個櫻花盛開的季節,位於吉野的藤原成範大人家的櫻町裏,各色的櫻花開得正好,這櫻町裏的櫻花與別處的可不一樣,通常花期隻有七天的櫻花,在櫻町裏卻能開足二十一天,盡情釋放出所有的美麗。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春天的清晨,藤原家的女主人小雪早早就起了身,吩咐著女侍們準備今晚要招待客人的一切所需。今天,和藤原家一直關係密切的陰陽寮的長官安倍泰清將會從平安京來吉野探望他們。每年的櫻花初放之時,安倍泰清總是會按約而至,賞花品茶,淺酌清談。最讓人驚訝的就是,看起來不問世事的泰清對平安京裏的八卦卻是無所不知,了如指掌。當然,她最期待的還是他所說的的鬼故事了。

    今年的櫻花還是這麽嬌豔,小雪看著滿庭芳華,一時興起,走下迴廊,伸手去折那還帶著露珠的粉色八重櫻。

    “小鳥,小鳥!”她微微一詫,迴頭望著那位一路疾步而來的男子,不由輕輕一笑。這麽多年了,歲月似乎格外的厚愛他,今天這一襲石竹色直衣更是襯得他高貴優雅,氣質不凡。不過,今天他的神色好像有點奇怪,嗯,更確切的說是有點緊張慌亂。

    “好難得哦,成範大人也有這樣驚慌失措的時候,是誰踩了你尾巴了?”她的唇邊勾起一個調侃的笑容。

    “唉呀,小鳥,你還笑得出來。”他有些氣急敗壞的揚了揚手中的一疊信箋,道:“你知不知道,居然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公子寫情信給我們家的琉璃。”

    “我們琉璃這樣漂亮,收到情信也不奇怪。”

    小雪很不以為然的繼續折著櫻花枝。“對了,都是些什麽公子啊?”她饒有興趣的問道。

    成範低頭掃了幾眼,道:“有我們藤原本家的,北條家的,築紫家的……”

    “嗬嗬,酒香不怕巷子深,想不到不在平安京我們琉璃還有這麽多傾慕者。”小雪笑嘻嘻的把頭埋進花瓣中聞了聞花香。

    “可是,我們家琉璃明年才行成人禮啊,現在就收到情信,這些公子們真是越來越沒有禮數了,等過了成人禮的話不是更糟了嗎。算了,小鳥,我想過了,還是晚點讓琉璃行成人禮吧,唉呀,不行不行,還要告誡琉璃身邊的女侍們,千萬不能被收買,不然要是偷偷放了那些公子進來,我們琉璃的清白就危險了,唉呀,還是不行,不如這樣……

    “你鎮定一點啦……”小雪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翻了個白眼,成範一向冷靜,就是一碰到女兒的事就犯暈了。不過藤原家女人的事情,對成範來說就是大事。

    “好奇怪哦,當初成範大人不也是整日裏寫些情信追求美人,怎麽,現在有人追求自己的女兒就不行了?”小雪忍住笑意,斜斜的看了一眼成範。

    成範一聽這話,臉上果然閃過一絲尷尬,氣勢也弱了幾分,:“這怎麽一樣呢,我風流可不下流,而且那些都是陳年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小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好了,不逗你了。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我們琉璃那個性格,誰敢溜進她房裏,不死也隻剩半條命。”

    成範的臉上閃過一絲釋然的表情,笑了起來,看著小雪道:“這倒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呢,嗬嗬,哦呀,我差點忘了。”

    “你什麽意思……”小雪拿起剛折的花枝就往他打去,成範乘勢捉住了她的手,微笑道:“我是說母親和女兒一樣都是那麽美啊。”

    “哼,油嘴滑舌。”小雪轉了一下眼睛,道:“對了,今天安倍泰清會不會帶著他的那個漂亮兒子安倍清繼一起來?”,這兩父子的氣質簡直是一模一樣,清淡的沒有一絲人味。

    “當然一起來了。”

    “哦,那看來這幾天又要不太平了。”小雪忽然覺得背上冒起了一股寒氣,不知怎麽搞的,安倍清繼和琉璃從初次見麵開始就不對盤,冷冰冰的清繼每次都被琉璃捉弄的火冒三丈,今年自己的這位寶貝女兒又不知道想出什麽新花招了……

    “對了,今年你又要泰清說什麽鬼故事?,當初你不就是說了很多宋國的鬼故事才

    讓他對你刮目相看的嗎?”成範輕輕的撫摸著她的手腕。

    “不止聽鬼故事,泰清上次寫信來還說新創了很多幻術,這次一定要他表演給我看。“小雪暗自得意了一下,當初多虧了蒲鬆齡的聊齋誌異,安倍泰清對那裏的鬼故事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等她把所有的聊齋故事講完,在中日鬼文化的交流中,他們之間也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院中忽然風起,紛紛揚揚的櫻花花瓣飄落下來,輕盈的落在成範和小雪的發端,肩上,衣服上,成範含著笑,溫柔的替她撣落發絲上的花瓣。

    “成範,過幾日我要去趟平福寺。”小雪的笑容漸漸隱去,輕輕的說道。

    “我早就準備好了,我知道每年這個時候你都會去那裏。”成範的手指已經滑到了她的臉頰上,輕柔的輾轉著。

    “嗯,我想在他生日的這一天看他。”小雪的心中湧起一絲惆悵,和淡淡的悲傷。每一年的三月十六,是他的生日。

    “小鳥,你每次都是遠遠看著他,這次還是一樣嗎?”

    “嗯,雖然是遠遠的看著他,但是隻要知道他活的很好,那就夠了。”小雪淡淡的笑了笑,“我不想讓他有一絲危險,更不想讓人知道他是——重衡哥哥。”

    “當初我也勸他到別處隱居,沒想到他還是選擇了出家。”成範輕輕歎了一口氣,擁住了小雪。

    “重衡哥哥已經看破紅塵,一心向佛,從此遠離塵世紛擾,這對他來說也不是件壞事吧,”小雪默然了一會。“人的一生,真的就像這櫻花一樣短暫呢。”她把頭靠在了他的懷裏,低聲道。

    成範摟得她更緊,輕聲吟道:“斯世似空蟬,人間有變遷。櫻花開複謝,頃刻散如煙,世事就是如此,但是短暫的生命也會讓人銘記在心,永遠都難以忘懷,不是嗎。”

    “嗯,宗盛哥哥,知盛哥哥,敦盛,平家的一切人,雖然生命短暫如櫻花,但是我一直都會記住他們,”小雪頓了頓,輕聲道:“還有義經。”

    迴想起十年前接到義經被賴朝所逼,在陸奧自盡身亡的消息,那一瞬間,雖然她的眼中無淚,但她知道在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個地方……淚流不止……

    “小鳥,你不恨他了?”成範低頭道。

    “恨又怎樣,不恨又怎樣,這一切並不是他一個人的錯,不是嗎。”小雪平靜的說著,義經短短的一生好像就是為了消滅平家而生的,仿佛一顆流星劃過天際,轉瞬就和平家一起,消失在曆

    史的長河裏。被這個時代玩弄的義經,幼年時的孤獨使他期望在賴朝處得到親情。然而源賴朝本身也在被命運玩弄著,他對所有人都存著強烈的不信任感。雖然打倒平家是共同目的,但賴朝和義經兄弟卻註定了以血濺血的悲劊這不是已經很可悲了嗎。世事無常,恍然如夢,賴朝也在前幾年墮馬而亡,如今的天下都操控在政子的北條家手中,那散發著淡淡梅香的清靈少年,最終還是沒有逃過他那悲劇的命運……

    粉櫻如玉,白櫻似雪,刹那間吹散繁華無數,如今迴想起以往種種,平家曾有的輝煌,過去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春夜之夢,猶如風中之塵。

    唯有成範身上的熏香還是這樣迷人,這樣的真實,五年之約剛滿,他就毫不留戀的辭去鐮倉幕府的評定眾的重要職務,帶著她和兒女們隱居吉野,這個男人,為了她,已經替源賴朝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這許多年來,經曆了這麽多次的離合,經曆了這麽多次的悲歡,經過了這麽多年的風雨,浮沉於紛紛荏荏中,他卻仍然保持著那份雲淡風清的成熟與自然,他心中那自由的世界,是如此的清澈高遠,盛開著永不凋零。何其有幸,此生有他相伴……

    穿過幽暗的歲月,也曾感到彷徨,走過崎嶇的道路,也曾感到迷茫,但是隻要有他在身邊,什麽都不再害怕……

    想到這裏,她的心情起伏不止,緊緊的摟住了他。

    “成範,你說你是為了什麽而生的呢?”

    “我想就是為了愛你而生的吧。那麽小鳥呢”

    ““嗯,那就是為了被你愛而生的了。”

    “嗬嗬,小鳥的迴答好狡猾哦。”

    “成範……”

    “什麽?”

    “我愛你。”

    “什麽?”

    “我愛你。”

    “什麽?”

    “沒什麽!”

    “嗬嗬。我也愛你,小鳥。”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安倍大人什麽時候才來?”一聲忽如其來的清脆的男孩聲音令成範和小雪嚇了一跳,趕緊分開。

    “雅彥,你好沒禮貌啊,下次再這樣嚇人一跳,我可不客氣了!”小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瞪著眼前這個穿淡綠色便服的男孩子,總是這樣幽靈般出現的藤原雅彥今年也滿十歲了呢,容貌氣質和成範簡直就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不過性格方麵就……

    “雅彥,為什麽這麽想見安倍大

    人?”成範依舊保持著他優雅的微笑。

    “因為我要拜安倍大人為師,我要成為一個陰陽師。”雅彥理直氣壯的說著。

    “厄,這個,雅彥,其實這個世界上除了鬼怪,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比方說美麗的女孩子啦……”成範輕輕抽搐了一下嘴角,正企圖努力勸說著兒子。

    “女孩?父親大人,我對女人沒興趣。”雅彥很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父親大人,我已經決定了,我要一生和鬼怪為伍。”母親和姐姐,家裏的這兩個女人已經夠折騰了,有父親做榜樣呢。女人都是麻煩的,他才不會象父親一樣泥足深陷,隻有父親那樣好脾氣的人才會樂在其中吧。

    “一生與鬼怪為伍?”小雪的笑容凝滯在臉上。

    “母親大人,您唇邊的笑容好僵……”雅彥還不忘壞壞的提醒一下小雪,挑了挑眉,瀟灑的轉身離去,隻留下額上青筋早已扭成╬字狀的藤原夫婦。

    “小鳥,怎麽辦,我們兒子居然對女人沒有興趣,難道我們藤原家就這樣完了嗎?”成範一臉的無奈,忽然他想起了什麽似的哀歎道:“難道就因為我以前的風流,現在就給我這樣的懲罰嗎?”

    “是啊,兒子怎麽連你的一成風流都沒遺傳到,奇怪。”小雪納悶的嘟噥著。

    “小鳥,這件事你要負責任,雅彥小時候臨睡前都是聽你的鬼故事,所以才會作出那樣的決定。”一定是這樣,成範的臉上滿滿的寫著這個意思。

    “是嗎?”小雪考慮了一下,忽然拔腿就走。

    “小鳥,去哪裏?”

    “我看我要去給他講十八禁的故事了……”小雪的聲音已經消失在迴廊處。

    “十八禁?”成範一臉困惑,忽然笑了起來,伸手輕輕接住飄落的櫻花,應該是時候——教教兒子怎樣追求女孩子了,他微笑著作了這個決定。

    (全文完)

    (就用平家物語的開始作為結束吧。)

    祗園精舎の鐘の聲、諸行無常の響有り。

    沙羅雙樹の花の色、盛者必衰の理をあらはす。

    奢れる者も久しからず、唯春の夜の夢の如し。

    たけき者も遂には亡びぬ、偏に風の前の塵に同じ。

    祗園精舍的鍾聲,有諸行無常的聲響,

    沙羅雙樹的花色,顯盛者必衰的道理。

    驕奢者不久長,隻如春夜的一夢

    ,

    強梁者終敗亡,恰似風前的塵土

    番外義經之梅香飄散

    今天,我的生命應該在這裏終結了,兄長大人,你到底還是不放過我,在這兩年的逃亡生涯中,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兄長,我太了解你了。

    天下雖大,卻已無我容身之所了。

    死,我並不畏懼,在與平家的每一場戰鬥中,我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無論是一之穀,還是壇之浦,隻要是為了兄長,為了源家,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包括——失去她。

    即使這個代價讓我抱憾終生。

    “九郎大人!三郎和經春他們已經全部戰死!”滿身血汙的弁慶衝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沉聲道:“弁慶最後拜別九郎大人,請九郎大人……”

    我微微點了點頭:“我明白,今日天命難違,你我就在地下再相見吧。”

    “九郎大人……”弁慶的眼眶發紅,聲音哽咽,“弁慶一直會追隨著九郎大人,不管是在哪裏!”話音剛落,他一咬牙,站了起來,又衝了出去。

    三郎,經春,弁慶,這些一路生死相隨的夥伴們,一個個離我而去,我輕輕的按住了胸口,那一絲絲的窒息的感覺迅速的蔓延開來,到底是我有幸擁有他們,還是他們不幸跟隨我……

    不知不覺中,眼中已經滑下一滴淚水,我用手緩緩的拭去了這滴淚,我不想流淚,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的感覺從心底不停的湧出,那種絕望的悲傷,令淚水不可遏製的滑落,我並不怕死,但是今天要取我性命的卻是你,是我一直敬愛的兄長……從鐮倉到吉野,從吉野到四國,從四國到陸奧,你步步緊逼,鐵了心的要置我於死地……終於到了今天,我再也無處可去。

    我是你的親弟弟,你寧可相信梶原景時的讒言,也不肯看一眼我字字泣血的“腰越狀”,我以甲胃為枕、弓箭為業的真正心意隻是想平息先父亡靈的憤怒,擔任朝廷所賜的官職不是為自己的利益,隻是為了源氏的繁榮。這些年的相處,你該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啊。原來親情在權力前麵,是如此的脆弱和不堪一擊。我自幼孤身一人,父母早亡,身邊的至親之人,便是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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