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他的心仿佛被什麽狠狠的拽了一把,隱隱的有些作痛,她的心裏隻有一個人,她喜歡的是別人……“痛……”直到她又低低的呻吟了一聲,他才發現自己握著她手腕的手收得太緊了,連忙鬆了手,胸口好像被什麽堵上了,這種窒息的感覺令他快要透不過氣來,他猛的站起身,移開門,飛快的走了出去。

    成範,她在叫這個名字,她喜歡的人叫成範嗎?以前她似乎也提過這個名字。成範?這個名字很耳熟,忽然他的心念一動,想到了一個人。前些天來造訪的中納言不就是叫做藤原成範嗎?他的忽然造訪難道是因為……

    “大人,您去看過小雪了嗎?”政子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索,他轉過頭去,政子微笑著看著他。政子這些天對小雪的態度也好了很多,也去探望了好幾次,看來政子還是沒有忘記以前的情分,這倒也令他的心裏有點寬慰起來。

    他點了點頭,道:“我剛看過,不過小雪的情況並沒有好轉,藥師換了這麽多,卻一點用也沒有,我打算派人去請京城的禦醫。”

    政子笑著道:“大人,我想這裏有一個人一定可以救小雪。”

    “誰?”賴朝毫不掩飾他的急切。

    “我聽說譽滿京城的陰陽師安倍泰清近日來了鐮倉,他不僅擅長天文、曆法、占卜,更會施行幻術及各類方術,尤其精通醫術,主上的病都是由他親自醫治的。”政子不慌不忙的說道。

    “那還不快請他來!”賴朝的臉上掠過一絲驚喜,語氣急促。

    “大人,請冷靜一點。”政子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失落和惆悵,臉上卻是微笑依舊,“安倍泰清為人清高淡然,性格古怪,對萬物多情、對權貴無視。任何人若要找他看病,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必須親自到他所在的地方,他自己是絕不會主動上門的。”

    安倍泰清是個奇怪的人,這點他也有耳聞,但是他不能放過一線機會,他想了想道:“這樣的話,我就親自去他現在下榻的地方去請他過來。”

    政子搖了搖頭,道:“他是不會破了這個例的,而且您一來一往,如果他不同意,不是又白白浪費了時間嗎?如果您信得過我,我就帶著小雪親自去一趟他所在的府邸,請他立即醫治。”

    賴朝猶豫了一會道:“可是小雪的身體,我怕她吃不消。”

    “這個您就不要擔心了,畢竟是在鐮倉城裏,也不是很遠的地方,而且這樣等下去不是個辦法,早看一

    天就能早一天挽迴小雪的生命啊。”政子的話也的確有些道理,但他的心裏總有一種不放心的感覺,“還是我帶她去吧。”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擔心。

    政子的眼神黯淡下來,低聲道:“大人是不放心我嗎?”“我不是這個意思……”賴朝剛說了一句,政子又立刻接了上來:“小雪也是我以前的好友,我難道會害她嗎,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她好啊,而且大人公務繁忙,這些天為了小雪的事情已經耽擱了很多公事,家臣中也頗有微詞,如果您再帶小雪去請求安倍泰清的話,我怕影響您在家臣心中的地位啊。難道大人連這點事也信不過我嗎?”

    政子的一番話令賴朝也不能再說些什麽,隻是點了點頭道:“那就依夫人所說吧,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多帶一些護衛。”

    說完,他迴頭望了一眼小雪那間半掩的房門,吩咐了一下政子身邊的侍女:“傍晚時分霧氣清冷,去把門移上。”

    政子的臉色黯然,心中酸澀,曾幾何時,他也能對她如此細心體貼?

    “大人,最好是盡快,我已經派人打聽過,安倍泰清就入住在藤原家的行館內,今晚我就帶小雪去那邊吧。”她盡量平靜的說著。

    藤原?安倍泰清既然入住在藤原家的行館內,那麽和藤原家的關係應該不錯,那麽他和藤原成範會是什麽關係呢?賴朝的心裏忽然一閃而過一個奇怪的念頭。

    “大人,您看……”政子見賴朝似乎沒有聽進去,又說了一遍。

    “好,那就今晚吧,路上千萬要小心。”賴朝抬眼看著她,淡淡的說道。

    “那我先去準備了。”政子微微一笑,轉身而去。

    “政子,”賴朝忽然在身後低低的喚了一聲:“小雪就拜托你了,多謝。”政子的身子輕微的晃了晃,她沒有迴頭,隻是平靜的說了一句:“大人,不用謝我,隻要是為了你,我什麽都會做。”

    看著政子遠去的背影,賴朝的心有一絲輕微的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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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鐮倉城內,一輛牛車從鐮倉公的府邸門口緩緩的向前而去,車輪摩擦著石板路發出的吱嘎吱嘎聲,在這寂靜的夜晚聽起來格外刺耳,隨車而行的除了車夫,還有十幾位一臉警惕的帶刀武士,從他們的身形步履來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被牛車一顛,小雪倒有些清醒過來,她睜開眼睛,看到

    身邊坐著的政子,不禁有些詫異,忍不住開口道:“政子,這……這是要去哪裏?”

    “小雪,你醒了?”政子對她微微一笑,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道:“還是很燙啊,你覺得怎麽樣?我們是去陰陽師安倍泰清那裏,他的醫術高超,也許可以把你治好。”

    “是嗎?”小雪淡淡的迴了一句,臉上絲毫不見欣喜之色,治好又怎麽樣,她的人生已經沒有希望了,就算治好,也會被迫嫁給自己的仇人,與其這樣,還不如永遠都不要治好。

    “不用費心了,我……我根本就不想被治好。”她低低的說道。

    “小雪……”政子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其實……那些藥……都是我……故意吐掉的。”小雪靠著車子,繼續緩緩說道,她的嘴角漾起了一絲奇異的笑容。

    “什麽?”政子吃了一驚:“你故意的,為什麽?”

    小雪扭過頭去,低聲道:“因為……我恨……他,我死也不會嫁給他!“一時的激動令她的唿吸急促起來,劇烈的咳嗽了幾聲,牽動了傷口,撕裂般的疼痛令她差點暈厥……

    “小雪,你怎麽樣?你怎麽樣?”政子有些驚慌起來。

    “我……沒事。”小雪掙紮著說著。

    “小雪,你好傻,不過,你很快就能解脫了……”政子輕撫著她的頭發,喃喃道——

    牛車忽然猛的停住了,“怎麽了?”政子自言自語了一句,撩開了車前的簾子,小雪往前方望了一眼。

    路的中央,一位蒙麵的男子策馬而立,他身著黑色便服,手持長刀,月光下隻看見他的一頭烏黑的長發隨風飄逸,在空中劃出無數完美的弧線,閃耀著令人眩目的淺銀色光澤,身姿挺拔似一株春日清柳,遠遠望去,猶如一顆發光的星辰在深沉的黑暗中綻放著絢麗的光彩。雖然他的容顏隱藏在黑色麵巾下,但他渾身散發出來的那種奪人魂魄的高貴氣質還是在一刹那令在場所有人的唿吸停了一拍。

    這是什麽人?這裏也有這樣的人物?小雪不由暗暗感歎著,一臉的困惑。

    “你到底是什麽人!”半晌,終於有人迴過神來問了一句。那男子並未迴答,隻是慢慢揚起了手中的刀。

    “啊,是強盜,一定是強盜!“政子忽然驚慌失措的喊了起來,頓時外麵也是一片慌亂,小雪微詫的收迴了目光,看著政子,一向冷靜的政子今天怎麽會這樣慌張。

    “政子,不要怕。”

    她低低的安慰了一句。

    隻聽外麵一片清脆的兵器交接聲音,還時不時的出來悶哼倒下的聲音,應該是打起來了吧,小雪心裏不由更加疑惑,難道和上次一樣,是衝著她來的?是什麽人一定要置她於死地?想到這裏,她的心情倒是一片坦然,如果今天命該絕於此地,那麽也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因為沒有什麽事比嫁給源賴朝更加糟糕了,包括死亡。

    牛車的簾子忽然被一刀砍飛了,小雪剛一抬頭,就看見這位強盜輕輕的附下身子,伸手進來一把捉住她,輕而易舉的把她撈上了馬。

    “小雪被強盜劫走了!”小雪在被撈上馬後隻聽見政子在那裏驚慌的喊叫聲,她的餘光一掃,那跟來的十幾位武士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不由心中一驚,這位強盜還不是一般的身手呢,到底是誰,居然派這麽厲害的人物來殺她……

    在飛馳的馬上,依偎在這位強盜的懷裏,感受著他強有力的擁抱,居然有種安心的感覺,他到底是誰?一絲淡淡的熏香隱隱的傳到了她的鼻端,這熏香,是黑方的熏香,好熟悉的香味,她的心跳忽然加快,難道,難道……她不敢相信的伸出顫抖的手,一轉頭,一把扯下了強盜的麵巾,在見到那張熟悉的臉的那一刻,心跳刹那間就滯住了,唿吸一瞬間就停止了……

    “成範……真的是你……”她的淚水迅速的湧了出來,喉頭哽咽,突如其來的欣喜令她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小鳥,我說了我一定會來救你。”成範那溫柔帶著慵懶的語調在她耳邊低低響起。

    “你,你真的來救我了……”小雪喜極又泣,淚水隨風飄到了成範的臉上,唇邊。

    成範不自覺的舔了一下嘴唇,小鳥的眼淚,很鹹,很鹹,這鹹味一直滲到了他的心裏,淡淡的泛起一絲一絲的疼痛。

    “我再也不會讓你哭泣了……”他輕聲的承諾著。

    “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你來救我,成範,我真的好高興。”小雪語無倫次的喃喃道。

    在飛奔的馬上,在成範的懷抱中,小雪喜悅的淚水不停的溢出,隨著清寒的秋風一起飄散在夜的暗色裏——

    不知過了多久,成範勒馬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來,輕輕將小雪抱下了馬。

    “成範,這是哪裏?”小雪在他懷裏疑惑的問道。

    “這是我們藤原家在鐮倉的府邸,你現在這個樣子需要立刻醫治,安倍泰清就在這個府邸內,我這就帶你去讓他醫治。”成

    範一臉溫柔的看著她。

    “安倍泰清?”

    “不錯,安倍泰清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友,不過很少人知道罷了。”他的唇邊漾起一抹笑容,抱著她進了府邸。

    “可是,源賴朝……”小雪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

    “源賴朝隻會知道是強盜劫走了你,怎麽也想不到是我藤原成範吧,所以這裏暫時應該是安全的地方。”成範笑得有些怪異。他這位風流瀟灑的優雅公子居然做了迴強盜,這件事情可千萬不能泄露出去,不然他的一世英名可全毀了。

    小雪也正想到同樣的事情,不由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小鳥,你笑了!”成範一臉的欣喜,“如果這樣能讓你重新微笑,那我幹脆去做強盜吧。”“傻瓜。”小雪又笑了一下,心裏忽然有絲甜蜜的感覺湧了出來。

    “可是……”小雪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笑容又一下子黯淡下來:“我這樣一走,重衡哥哥……”

    “放心吧,九郎不會殺了重衡的,他到時會挑選一個死囚代替重衡被斬,而我也會安排好一切,暗地裏派人送重衡去平福寺。”成範安慰著她。

    “真的嗎?”小雪欣喜若狂的抓住了成範的衣襟,太好了,重衡哥哥不用死了,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義經上次說的話果然是真的……

    “不過……”她還想說些什麽,

    “好了,不要說話了,你身上的傷還很嚴重。”成範適時的打斷了她話,抱她進了一間房。

    “泰清,快幫我看一下小雪怎麽樣了?”成範把她輕輕的放在柔軟的被子上,就急切催促著房內的一位年輕男子。

    “成範大人這樣為一個女人著急還真是件少見的事情。”那男子不急不慢的說著,慢吞吞的走了過來,小雪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這位被叫作泰清的年輕男子,他大約二十五六歲,身著一件白色狩衣,頭戴黑色烏帽,眉目清朗,儒雅淡然,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猶如浸泡在清泉中的水晶,絲毫沒有沾染半點塵世俗氣,整個人清淡的象是從水墨畫中走下來一般。

    他低下頭,伸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過了一會兒,臉上閃過一絲釋然的表情,

    “怎麽樣?她怎麽樣?”成範的語氣益發急促。

    “照我看來……”泰清停了下來,輕輕的搖了搖頭,成範的臉色一下子就青了,

    “應該沒問題。”泰清隔了好幾秒,才慢悠悠的吐出後半句

    。

    “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成範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安倍泰清的慢性子讓他這個優雅的人有時都忍無可忍。

    “陰陽師不是驅鬼魔的嗎?也會治病嗎?”小雪迷惑的開口問道。

    泰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病,不也是一種魔嗎。”

    “不過……”他轉過頭看著成範,“她的傷口不能再破裂了,現在也不能再移動她,隻能暫時在這裏休養了。”他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

    “你去哪裏?”成範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出去準備一些東西。”他不慌不忙的說著,抬腳就往外走,“要先消除她的風寒症狀,不然的話……”他又停住了,成範的嘴角輕微的抽搐了一下,壓抑著想打他一拳的衝動,道:“不然怎樣?”

    “不然,也沒有怎麽樣。”他緩緩的拋出了這句話,就走了出去。成範的臉已經快要抽筋了……

    “他是個很有趣的人呢。”小雪淡淡的一笑。

    “有趣?他是我見過最無趣的人了。”成範搖了搖頭,在她身邊坐下,眼神溫柔,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這一次,我會緊緊抓著你,再也不會放開了。”

    “嗯……”她的手反握住他的,兩人十指交纏,有一種久違的溫暖而柔軟的感覺從她的心底湧出,那是一種很奇特,很奇特的感覺,不過她知道,那種感覺叫做——幸福。

    “我喜歡你,好喜歡。”她輕聲道。終於,終於可以親口對他說出這句話了……

    成範先是一愣,眼中頓現欣喜之色,“小鳥,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這話呢。”他的眼角,唇邊都洋溢著掩飾不住的幸福。此時此刻,曾經閱盡花叢的藤原成範,看上去更象是一位情竇初開,初墜愛河的青澀少年,毫不掩飾的表達著他滿心的喜悅。

    兩人就這麽凝視著對方,連四周的空氣都似乎柔軟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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