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雲山,煙波浩淼,雲霧伴隨著秋風,優雅地展現各色姿態,時而厚重,時而輕淡,時而流水運轉,時而靜謐安靜。


    在萬丈懸崖的山頂上,有著兩個女子,一女子安坐於小案之前,一女子迎風舞劍。


    身著淡藍紗衣的女子,舞劍的身姿頗為輕盈靈動,劍光隱約流轉於鋒刃,伴隨著飄逸的招勢,人劍合一。


    秋風劃過,深黃落葉飄零,身處於落葉之中的藍衣女子,立即變幻劍勢,讓得原本剛勁的劍鳴溫柔如水,纏綿低沉。舞劍女子,似乎有感於落葉的悲傷,不忍將之毀於空中,她輕巧穿過落葉,而劍光則在落葉間隙散發。


    劍光如女子的素手,撫過空中的落葉,似安慰,似不舍,似嗬護,似無聲的告別,每當落葉到達地麵,女子蓮步輕移,離開那處埋葬之地,隻恐自己的汙濁,沾染了純淨的落葉。


    小案之上,焚著一柱清香,白衣女子纖手盈盈,將身旁紅泥小爐上的滾水小壺拿起,小心地將清水注入案上瓷白的茶盅裏。


    一時間,茶香泛起,飄於空中,混入落葉,融入劍勢,繚繞著藍衣女子,為其撫平生命流逝的哀傷。


    無聲之語,默默浸潤,為將止的生命添注了生的希望。緣起緣滅,緣原如此,緣不過是生命的修行。得了感悟的藍衣女子,運氣於劍,一掃而過,落葉再起於空中舞動,帶著對生命的尊重與希望,最後葬入這片極為幹淨的土地中。


    “阿元,嚐嚐這忘憂。”白衣女子將茶盅推至陸元暢麵前,神情頗為淡然。


    “芙娘境界越發深了,想是這青山綠水之功。”陸元暢淡笑,跪坐於小案之前,雙指捏起白脆的小茶盅,慢慢品味。


    “阿元的劍意才讓人感歎,世人皆懼你殺伐決斷,誰又能想到曾經血色玉麵飛將,如今連一片落葉都會憐惜。”顧小芙淡淡地說道,心想老神仙確實看透了陸元暢,留下這片淨土,讓她洗滌心靈,三年之功,到是淡化了陸元暢與身俱來的煞氣。


    觀陸元暢如今麵相,繚繞於眉間的執念隻剩淡淡一抹,溫潤如玉,令人心馳神往。


    兩人不欲多言,靜心品嚐清茶,感悟世間淨心。非大能者,隱於世俗,而世俗之人,則心誌不堅,隱於山林,到是盡得山林之氣。


    隻是世俗之人,終被俗事牽拌,頭頂鷹隼盤旋,戾聲劃破寧靜。


    陸元暢抬手,鷹隼飛轉直下,乖巧地落於身前,抽出鷹爪之上的紙片,陸元暢輕揮袖袍,鷹隼再次直入天空,隻幾息之間,變消失於遠處,似是不曾來過,打擾了兩人的清淨。


    陸元暢展開紙片,眼神微聚,隻心思迴轉,便再次變迴了溫和的她。


    “果兒何事?”麵對自己的娃,顧小芙便是沒了先前無憂忘憂之態,見陸元暢不答,將紙片遞了過來,顧小芙心中有些不安。


    隻看一眼,顧小芙卻是臉色微變,狐疑地看向一派悠閑的陸元暢,不知她為何無動於衷。


    “果兒十八了,大姑娘了,看來咱們得進京喝杯媳婦茶了。”陸元暢淡笑道。


    “阿元,你莫不是氣傻了。”顧小芙抬手擱於陸元暢額頭,卻換來陸元暢爽朗的笑聲。


    “咱們果兒天生冷情,我總擔心她這一生會無欲無求,孤獨終老,誰想上天憐憫,讓她得癡心之人,我這個做阿娘的,曾會不喜。”陸元暢笑著將顧小芙的纖手握在手中,欣慰地說道。


    “可是果兒,尋的卻是一女子。”顧小芙總覺得不對,閨女與女子結下情緣,身為阿娘不該擔憂麽?


    “女子又如何?你們不也是女子。”陸元暢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果兒的心意。


    “話雖如此,可。。。”因自己的事,顧小芙到不曾責怪果兒,隻是這條路太過艱辛,她與陸元暢在這條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她心疼果兒,自然不希望果兒也重走險路,身敗名裂。


    “走罷,咱們身為人阿娘,總得在這時候助閨女心想事成。我陸元暢的閨女,還容不得旁人教導!”散去得來不易的靜心,為果兒入世,陸元暢知曉,這便是自己的本心。


    眾生芸芸,世俗苦難,左不過是生老病生,愛別離,怨憎恚,求不得,人生七苦,陸元暢嚐得其中滋味,那麽再多嚐一味,又何嚐不可。


    京師永定門前,監國長公主攜群臣,敬拜微服迴朝的皇帝皇後。果兒麵色平靜,隻有心之人,才能在她波瀾不驚的眼底,看到久別雙親的激動。


    十三歲的小小,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由果兒悉心教導整整三年之久,身上也沾染了果兒喜怒不顯的沉靜,不過到底本性直率,看著陸元暢與顧小芙雙眼含淚,大唐最尊貴的小公主,強忍著撲上前去擁抱雙親的小女兒之態,硬是忍著不讓眼淚溢出眼眶,端莊優雅地向雙親行禮。


    久別帝後,朝臣們很是激動,山唿“萬歲”莊嚴隆重,高聲之中帶著久違的安心,還有發自內心的尊敬,開國皇帝用鐵血打下了這片江山,用仁慈澆灌著戰後破碎的家園,恩威並施,在所有的大唐人心中烙下了永不抹滅的烙印。


    她是大唐的中心,是大唐的精神所在,不管她離去多久,不管長公主日漸成熟到能與之披靡的政治手段,在人們的心中,陸元暢便是定海神針,無人可取代。


    皇上迴朝,舉國歡慶,特別是不明究理的百姓看到傳出病重的皇上精神健康地站於世人麵前,心底那不安的惶恐才算真正落下。


    “朕一去三年,全賴眾臣工輔佐長公主,大唐安寧興旺,實乃爾等之功。”陸元暢微抬手臂,讓眾人平身。


    迴到後宮,果兒將早已備妥的文案命人抬至禦書房,而顧小芙,則是摟著哭泣的小小溫柔安慰。


    三年國家大事,文案堆積如山,陸元暢沒有心情看,既然將這大好河山交到果兒手上,她便不欲再收迴,見小小收了淚,陸元暢便對果兒說道:“你將她喚來,我與你阿娘見見。”


    果兒一慣從容的臉龐,在得聞此言後有些緊繃,她心知既然朝臣知曉,便不可能瞞過陸元暢,畢竟暗衛她也在使用,那些人的本事非一般人所能想象,而暗衛的唯一主子,便是陸元暢,暗衛能為自己所用,不過是陸元暢的命令罷了。


    相比果兒還算沉著的神態,小小那張哭紅的小臉卻是蒼白了許多,她極為擔憂地看著果兒,想開口為姐姐說些好話,隻是再看陸元暢嚴肅的臉,小小便是沒了膽氣。


    “果兒,你去將人喚來,無妨。”顧小芙適時開口,為果兒打氣。


    果兒的手隱於寬大的袖中,不斷握攏,再又分開,被陸元暢的眼神逼得身子僵硬,在接收到顧小芙淡笑又安慰的眼神之後,果兒思慮再三,才緩緩分開緊握的手,轉身親自去喚人。


    青春的美好,在於稚嫩的臉龐,在於沒有沾染世俗的初心,在於燈蛾撲火的執著,在於敢冒天下大不韙的勇氣。


    眼前,是一對冷溫相依的璧人,果兒的冷清,在麵對身旁溫暖的女子之時,一融即消,維護地為她擋住半邊身子,雖然陸元暢銳利的目光還是落於女子身上,但女子坦蕩的清澈目光,還是讓顧小芙滿意點頭。


    陸元暢看著她們,仿佛看到了年輕的自己與顧小芙,也是這樣相扶相依,無畏地麵對外界所有的苦難。


    “柳昭兒,你可知罪?”陸元暢淡淡地說道。


    “民女不知。”柳昭兒微微施禮,不卑不亢地迴道。


    “蠱惑當朝監國長公主,影響政令施行,以平民之身竊居於皇宮,你無罪?當年你病倒於路邊,此事本就頗為蹊蹺,但看你入宮之後所言所行,當知舊年你居心叵測,真真好厲害的女子,不僅騙了皇後的慈心,更是騙得我兒鬼迷心竅!”陸元暢一字一句,厲聲說道。


    “阿爹。。。”果兒如何受得了陸元暢這般指責柳昭兒,不禁失了分寸,欲開口辨解。


    “果兒噤聲。”顧小芙見陸元暢臉色越發黑沉,不由開口幫忙,果兒越是幫著分辨,陸元暢越是要為難她們。


    柳昭兒到是平靜,迴以果兒微笑,再向陸元暢恭敬地說道:“昭兒體弱,孤身倒於荒野,得蒙娘娘所救,昭兒感激萬分。昭兒進京,乃皇上與娘娘善心,非病弱昭兒當日所求。入宮之後,公主悉心救治,憐昭兒孤單,又常伴左右,活命之恩,情深意重。”


    “公主待昭兒如知己,昭兒以死不能相報。大唐萬裏疆域,千萬百姓,仰仗公主與朝廷。皇上病重休養,公主日以繼夜為國操勞,昭兒不忍公主辛勞,隻得憑借微薄之力為公主分憂。朝中有文丞相匡政,軍國大事由武威國公所領,昭兒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左右朝廷,能蠱惑心係萬民的公主。”


    陸元暢聞言,沉默不語。其實柳昭兒輔佐果兒,陸元暢早就知曉,所行政令,俱為高明之舉,不僅令大唐更加強大,還幫助果兒掌控朝局。以陸元暢策算,如今的局麵若是讓果兒自己處理,非十年之功不可,柳昭兒的本事,顯而易見,短短三年之功,若放在朝臣身上,足可升任丞相。


    陸元暢欣賞柳昭兒的手段,細雨潤無聲,當世人警醒之時,卻是發現天地大變。這樣的柳昭兒,若全心全意為果兒著想,則是大唐之福,可是經曆過周朝亡國的陸元暢,更害怕柳昭兒心有不軌,漸漸蠶食果兒手中的權力,令得大唐傾廈。


    而且柳昭兒的話,有些誅心,若非陸元暢把一大攤子的事丟給果兒,果兒也不必勞心勞力,失去享受生活的自由,自己也不必因為救命之恩,而獻計獻策。


    隻不過這樣的話,到了陸元暢耳裏,掰開了揉碎了,慢慢品味,到是感覺到柳昭兒待果兒的一片情意。


    “朕若不信,你當如何?”陸元暢沉聲說道。


    “要昭兒一死,有何難哉。”柳昭兒雲淡風清地笑著,自信地說道:“昭兒之命,本為皇上皇後所救,還了,也是正理。”


    “如此甚好!來人!”


    內侍聞言,忙托著一個盤子躬身立於柳昭兒麵前,上麵擺著一匹白綾,一碗毒、藥,一把匕首。


    “公主,昭兒先去了,不管多少年,昭兒會在地下等著公主,不過奈何橋,不喝孟婆湯,昭兒會一直記得公主,隻願與公主一同再世輪迴。”柳昭兒堅定地說道。


    她們本就是一晌貪歡,身份,地位,權勢,都不匹配,她本就是前世一縷幽魂,穿棱時空到了這個世界,她幸運地再生,她享受過果兒的難得的溫情,這一切,盡夠了。她們的事,前朝早已吵得沸沸揚揚,果兒居中為難,一邊是國家責任,一邊是初戀深情,可是身在那個位子,卻無法兩全。


    昭兒知曉果兒的困境,這比果兒剛接手監國重任還要舉步為艱,一個上位者可以無能,但品行不容質疑,此為立身之本。而果兒如今麵臨的,卻是朝臣的猜疑與抗拒,原本大好局麵,生生斷送在這段情中。


    柳昭兒曾偷偷離去,奈何被果兒尋迴,隻道是陪她多一時便好一時,而後路卻是如此渺茫無措。兩個年輕女子,周旋於大唐朝堂之上,艱辛可想而知,而這並不是她們最大的障礙,麵前端坐正位的開國皇帝,才是她們無法逾越的鴻溝。


    果兒看著柳昭堅定的眼神,心中不禁淒苦。陸元暢孤單,她陸明曦難道不孤單麽?自幼遠離雙親,少年獨自麵對波詭雲譎的朝堂,夜之涼,又有何人知!


    自幼堅強的果兒,大大的杏眼之中逐漸凝聚淚水,嘴中苦澀萬分,被陸元暢這般逼到絕境,她與生俱來的修養頃刻間崩潰,狠狠將盤子掀翻在地,雙膝跪地,悲憤道:“果兒平生,不求阿爹之位,不求權傾天下,隻求逍遙自在,寄情山林,過些尋常人的日子。是阿爹將我放在這個位子,是阿爹讓我稱孤道寡,阿爹身為大唐天子,怎不明白那個位子一旦坐上,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阿爹有阿娘相伴,尚不願困於這個皇城之中,果兒自幼孤苦,怎受得住這皇城的清冷寂寞!昭兒暖我心,阿爹為何又要讓她離我而去!若阿爹放不下這片江山,果兒拱手相還便是,與昭兒隱居山野,這世上再沒有大唐長公主!”


    果兒越想越悲恨,抬手抓起地上的匕首,便要自殘明誌,她身為陸家人,有著陸家人的骨氣,容不得旁人對自己深愛之人質疑。


    “果兒~”


    陸元暢不曾想到果兒會如此剛烈,顧小芙則是驚叫出聲,小小更是嚇得滿臉蒼白,而一心係在果兒身上的柳昭兒,第一時間衝了過去,用纖弱的雙手緊緊捏住匕首的鋒刃,力道之大,竟然讓果兒無法撼動。


    “昭兒!”果兒見柳昭兒雙手血流如注,忙撒手,將柳昭兒的手輕輕掰開,便看到兩個手掌生生被切斷了。


    到了此時,不必再試探了,陸元暢深深鬆了口氣,心道果兒厚福,得了一個有情之人。


    顧小芙見陸元暢鬆了臉色,忙喚禦醫前來治傷,果兒揮退醫官,親自為柳昭兒上藥。


    明明流血過多,明明痛得臉色蒼白,本就血氣虛弱的柳昭兒,竟然展開溫柔地笑容,安撫著果兒:“我不疼。”


    傷口極深,可見白骨,那抹勉強卻又溫暖的笑容,讓得果兒極為心疼。果兒為柳昭兒包紮完畢,又悲恨地看著陸元暢,說道:“你滿意了!”


    陸元暢淡笑著,根本不在意自家閨女的女生外向,顧小芙明白陸元暢此時說什麽都是錯,便讓果兒送柳昭兒迴去,再私底下與果兒好好相談。


    “你阿爹那人的脾氣,你怎不知,隻要你忍住,她又能奈何得了你!”顧小芙拉著果兒的手,勸道。


    “阿爹太過份了,她怎不想想當年阿娘您受委屈,她差點把人都宰了。”要說果兒,平靜下來其實也明白陸元暢的心思,隻不過就算如此,她也不允許任何人這般待柳昭兒。


    “你阿爹那人,嘴硬心軟,當初我們剛接到京裏的消息,為娘心裏有疙瘩,可你阿爹卻是很為你高興,絲毫不介意昭兒的身份,又知道你在京中為難,當日便動身迴京了。你年輕,又從小不與人交往,我與你阿爹很擔心你被人蒙騙了,這才想試試昭兒。如今一看,昭兒果然是個千裏挑一的好女子,咱們果兒可是有福之人。”顧小芙撫摸著果兒的鬢角,溫言細語為兩個陸姓血親調停。


    果兒聽了這些話,心裏才好受些,隻是雖然爹娘這關過了,朝廷裏的人還不放過她,那種壓力,非常人所能想象,果兒甚至已經做了決定,若是朝臣容不下柳昭兒,她便要帶柳昭兒出京。


    “對了,柳昭兒到底是何人,就算是富家女子,也隻通琴棋書畫,她如何會政事要務的?”顧小芙很好奇,畢竟柳昭兒出現的很蹊蹺,而且陸元暢曾派人查過,居然無法查得柳昭兒的出處。


    果兒聞言,很是為難,但顧小芙到底是自己最親近之人,而且陸元暢的身份自己也是知曉的,可以說,果兒與爹娘的距離最近。她們都能成全自己與柳昭兒,身世說與不說都是一樣的。


    果兒思慮再三,才說道:“阿娘,她不是咱們這裏的,是從另一個時空過來的,她在她們那個時空裏,是當朝權臣的閨女。”


    另一個時空?


    很令人驚訝的一個說法,不過想想也是,若非身處政治中心,那些成熟的政令怎能擬定,而且一個單身病重女子憑空出現在野外,於理也說不過去。


    “她是借屍還魂麽?”顧小芙強壓著內心的翻滾,問道。


    “不是,她打出生便得了病,雖家裏費心醫治,但她們那個時空的醫術似乎不及咱們,到了及笄之年,她病勢加重,便去了,也不知為何,她重生到了咱們這裏。”


    果兒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事,顧小芙更是不明白,不過經曆了人間百事的顧小芙,顯然有很好的定力,既然柳昭兒來了這裏,病又被治好了,那就是這裏的人了,總不過是看在果兒麵上,一力護著她便是。


    如果說顧小芙還在心裏想著如何護住這對小女兒,那麽陸元暢便是行動上極力支持。


    歇了兩日,與家人共聚天倫,更加深入了解過柳昭兒,陸元暢便上了早朝。朝臣們在大朝上不敢與陸元暢說果兒之事,可是下朝之後進禦書房的內朝,都是國之重臣,他們有膽量也有責任向皇上稟明此事,並找出妥善的處理方法。


    “你們所說的這些,朕已知曉,我大唐海納百川,包納萬事萬物,爾等對小女兒之事如何這般苛刻?”陸元暢滿不在乎地說道。


    “皇上,天家無小事,公主為我大唐瑰麗,尊貴萬分,又是監國公主,行帝王之權,如此作為,非聖賢之道。”文丞相中直,覺得陸元暢這說法很是不妥。


    “哦?我大唐延續周朝,風俗亦然,迴想當年,貴族間男女風甚行,互換寵仆更是風雅之事,據朕所知,眼下朝中亦有不少大臣豢養嬌美男仆,朕未曾訓斥,爾等亦未上奏稟明此事,想是爾等並未因此事而覺得那些大臣品行有礙我大唐尊榮,為何朕的公主偏偏例外?”陸元暢語氣很淡,可是重臣們聽得冷汗漣漣。


    上對下,罰亦是恩賞,下對上,責卻是重罪,妄言長公主私事,此乃褻瀆天家威嚴,在禦書房的幾人如何能不知,還不是因為子嗣繼位問題。


    “臣等惶恐,隻是長公主年已十八,尚未招選駙馬,若名聲有汙,於長公主來說則是大大不利。因皇上多年未歸,長公主婚事遲遲不定,臣懇請皇上,早日為長公主選婿。”一班大臣請求道。


    如今的形勢,他們看得很明白,陸元暢是鐵了心要把權力傳給果兒,而果兒女子身份必然不能登位,那還有啥好想的,果兒的子嗣便是皇位繼承人。在座各位,都是大唐最重要的大臣,果兒若是招選駙馬,基本在他們幾家之中挑選,若是選了自家,那自家的尊貴地位,則將延綿萬世,誰不肖想!


    陸元暢淡淡地笑著,這麽多年皇帝做下來,若是還不明白她就是蠢到家了,裝成很無奈的樣子,說道:“十八歲的閨女還在閣中,朕慚愧,隻是果兒師父臨終前遺言,果兒此生不能與人婚配,朕就算心疼閨女孤單,也不能冒險讓朕閨女麵臨生命危險,此事不必再提。”


    眾臣麵麵相覷,竟不知如何麵對這個說法,得了,長公主不必再肖想了!而陸元暢則是很慶幸,當初是密旨知會果兒,由果兒長子繼位,此事隻有陸元暢顧小芙與果兒三人知曉,外人對此一無所知。


    開國皇帝的霸氣無人能反抗,陸元暢迴京不過半年,便將果兒的事安排妥當,並重新布局朝堂,自己貶人,由果兒安插心腹,陪兩個閨女過完溫暖的春天,便又帶著顧小芙雲遊去了。


    這次,陸元暢走得很安心,果兒雖無接位之心,但還知孝順父母,一肩擔起了重任。而陸元暢最為開心的,便是她們陸家終於有了一個霸氣之人,那便是自己從小疼愛的小小。見識過陸元暢臨朝的威嚴,見識過長姐掌控朝廷,年幼的小小覺得這樣的感覺很好,而果兒在教導她的過程中也不斷給她加強這樣的思想。


    果兒看著陸元暢與顧小芙離去的背影,握著柳昭兒的手,攬著小小的肩,輕聲說道:“小小,姐姐也想如阿爹阿娘一般,你可要努力了。”


    小小認真地看著果兒,重重點頭道:“姐姐,小小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是的,爹娘去了,姐姐誌不在此,那麽所有的重任,就由我來挑起罷!我也是姓陸的,一直享受著身為公主的尊榮,在得見爹娘與姐姐的艱難之後,小小覺得她必須為她們陸家做點什麽,而掌握權力,接手江山,放爹娘與姐姐自由,便是小小能做到的。


    小小知道,在不久的將來,終將是她一個人麵對整個大唐帝國,她雖然可以權傾天下,但她會失去親情,她會孤獨,她隻能一個人活在這個皇城中,可是,為了爹娘與姐姐,又有何不可呢?


    要碰到一個合意之人,實在是太難太難,往往手中的權力,才是真正令人眷戀與安心的東西。


    小小撇過頭去,將淚擦去,以後,她不再是受人保護的小公主了,她不能軟弱與無知。


    七年後,玄雲山之巔。


    依然香案清茶,依然劍氣逐風,依然是經年歲月的相濡以沫,顧小芙恬靜執盞,陸元暢輕靈飛舞,變化的,是黑發間的一縷銀絲,又或者是眉間的祥和之氣。


    原本收勢的劍鋒,突然變幻,向著某處刺去。


    “鏘~”


    金器相撞,所帶之銳聲,打破了寧靜。


    來者之人,將劍纏於陸元暢劍身,迫得陸元暢提氣相待。


    顧小芙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女子,恭敬地行禮,然後在顧小芙的示意下跪坐於案前,溫婉執壺伺候。


    那邊纏鬥激烈,這邊悠閑品茶,良久之後,纏鬥的兩人才收勢分開。


    “來了,比我想得到是早了好些。”陸元暢收劍,接了顧小芙遞來的帕子擦汗。


    “小小聰慧,昭兒悉心教導,我之所能盡數教於她了,您的一切我也一並給了她,如今,果兒與您一樣,也是個閑雲野鶴之人。”果兒向雙親見禮後,便坐於柳昭兒身邊,任由柳昭兒替自己拭汗。


    陸元暢見狀,撇了顧小芙一眼,顧小芙給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也是啊,她們青春少艾,咱們老夫老妻,比不過人家的熱乎勁呢!


    悠揚的琴聲,緩緩飄散於山間。


    有道是情不知所起,願不知所往,百世輪迴,終不過一聲啼哭,一坯黃土,一腔之情,一世之戀。世間凡物,終化於無形,留下的,便是那一絲暖意,一世一雙人。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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