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為伊消得


    通傳聲尚未落,還未換下一身朝服的景離便已行至樂意之與雲定麵前。月白紅著眼,跟在景離身側。


    樂意之見狀,便知容子奕離去一事景離多半已是知曉。他正要上前行禮,景離卻喝道:“都退下!”


    景離一麵怒容,聲音冷厲,叫雲定等一旁侍立著的不由嚇得皆是一顫。樂意之微微擺手示意雲定,雲定便趕忙領著諸侍從退至遠處。


    景離強抑著怒氣走入正廳,樂意之與月白亦跟步進來。


    月白方掩上門,景離便令道:“將你方才同我說的,再同王夫說一遍。”


    月白抬眼望一眼樂意之,道:“今早主子起身後說要獨自走走打發了我去,可誰曾想卻一去不歸。我在主子床前發現了主子手書一封,道自知會拖累殿下,便自行離去。”


    景離看住樂意之,問道:“此事,你可知情?”


    樂意之坦然答道:“不敢瞞殿下,此事我確實知情。”


    景離的聲音愈發不穩,複問道:“昨夜你來秋守院,可是為了此事?”


    樂意之答:“是,正是為了此事。”


    景離直氣得渾身發抖,道:“你逼我不成,便來逼他!意之,你何時也變作了如此卑鄙小人?!”


    景離的話不可謂不重,樂意之心中一沉,口中卻道:“隻要是為了殿下,便是再不堪的行徑,我亦甘之如飴。”


    “你!”景離的怒意再也壓抑不住,一把抓住樂意之的領口想要質問他,扯開的襟間卻露出了容子奕給樂意之的書信。


    見到容子奕熟悉的字跡,景離慌忙抽走書信。小心翼翼地展開,景離一字一句地念著,眼中滴下淚來。


    “禍端,禍端。”她喃喃道,“為什麽秋郎留在我身邊就會是禍端?!”


    樂意之見著景離如此模樣,心中早已酸楚難堪,然而從小所受的教導卻使他強壓住自己心中的不理性與衝動,隻曉之以理道:“殿下知道陛下她素來……”


    “陛下又怎麽了!”景離愈發地激動,“四年前你走,是因為擔憂陛下多疑;今天秋郎走,還是擔心陛下多疑。無論你、我、秋郎,明明根本都沒有要違逆陛下的意思,為什麽,為什麽要因為這樣無來由的疑慮一而再地讓我失去我最在意的人!”言至此,景離已低泣出聲。


    “殿下……”樂意之終於不忍,上前輕輕擁住景離,輕聲安撫道:“我迴來了,我不會再離開你。”


    景離卻變了臉色,抬眼斜斜看住樂意之,眼中滿是不信與傷痛,道:“如果有一日,陛下又因你多疑了呢?”


    樂意之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從樂意之懷中掙脫開,景離跌跌撞撞地離開了世安居,迴到寢殿中,閉門不出。


    樂意之本以為景離恐隻是鬧鬧脾氣,不久便會明白通透,然而容子奕的離開對景離造成的打擊卻顯然遠在他意料之外。一日過去,三日過去,十日過去,景離卻仍是緊閉房門,甚至幾乎不用飯不喝水。


    景離的反常叫愉親王府中人無不惶惶。雖有樂意之主持,又有雨霽與葉芷君協助,王府上下還是亂作一團。


    景離卻不在意。


    眼看著自己的王府一點點地在自己眼前傾塌下來,景離竟是全然不以為意,隻是麻木。


    她累了,她不想再支撐下去了。


    樂意之日日來探她,她不拒絕,卻也不同他說話。


    “離兒。”樂意之喚她的聲音一日較一日淒切,可景離聽來,卻仿佛遠隔天外。


    眼前的一切都如同虛空,景離覺得自己什麽也抓不住,什麽也碰不到。


    隻有容子奕留下的策論與他寫給她的無字信,是她手中切實能碰觸到的。


    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容子奕留下的策論,兩人從相遇相知到相愛相許的一幕幕,仿佛皆在昨日。


    “小殿下。”


    一閉眼,她便能聽見他這樣喚自己。


    然而睜開眼,又哪裏還有他的蹤影?


    景離派去尋找容子奕的人,沒有一個帶迴她想要的消息。


    意料之中。


    她知道樂意之不會讓自己找到容子奕。


    所以她睡的越來越多,因為在夢中,她還能與他在一起,永遠能與他在一起。


    如此不過十日,她竟已憔悴蒼白至幾近透明,那個梨花林間眉目含春的鮮活少女,已然不複。


    樂意之看在眼中,心碎如塵。然而他總記得自己的使命,便是要守住景離,守住這愉親王府。無可奈何間,他唯有向遠風求藥,望能有靈丹妙藥或是針灸妙法能使景離振作。


    遠風卻歎一口氣,道:“心病唯有心藥醫,殿下此病,怕是藥石無靈。”


    樂意之沉吟一刻,道:“若是無法醫,或者是否有方可叫殿下斷此情根?既有迴夢散可叫人忘卻在凰國諸事,也應當有藥可叫殿下忘卻傷情往事。”


    遠風微微蹙眉,望住樂意之道:“王夫的意思,是要叫殿下把關於容子奕之情盡忘去?”


    樂意之道:“遠兄可有法子?”


    遠風一笑,道:“有倒是有,隻不過王夫莫忘了,對於殿下而言,王夫你又何曾不是傷情往事。若非四年前曾有過那一遭,今日殿下又何至於如此模樣?”他斂了神色,望住樂意之,道:“王夫難道不怕,殿下飲了藥,連同對你之情也盡忘了?”


    樂意之麵上一白,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靜默良久,他緩緩開了口,道:“隻要能守住殿下,便是殿下將我盡忘了,我也甘願。”語氣雖是堅毅,卻如自斷了肝腸,叫聽的人亦是心如刀割。


    遠風歎一口氣,道:“既是如此,我需有三日來調製此藥。王夫不若趁此三日亦想想清楚,若是殿下果真服下了,便再無迴轉的可能。”


    樂意之點點頭,道:“有勞遠兄。”便告辭離去。


    從遠風的風遠閣到景離的寢殿這段路,樂意之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走的。他的腦中一片空白,渾渾噩噩地找不到一絲頭緒。直至再看見景離的麵容,樂意之方如同迷霧中見到一律光芒般,尋得一絲清明。


    凝望一刻沉睡中的景離,樂意之忍不住抬手溫柔撫摸她的麵龐。


    “若是你真全忘了,我們會不會可以從頭再來?” 他喃喃如自語般輕問道,“這一次,我絕不會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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