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忠仆往事


    於浩然愣愣地望住容子奕,道:“子奕,你若心中有苦不妨吐露出來,莫要如此勉強支撐。你這個模樣,實在叫我擔心。”


    容子奕又是一笑,道:“我確實無妨,你不必多慮。”


    於浩然握住容子奕的手,壓低聲音道:“你放心。”


    容子奕點點頭,道:“保重。”


    秋風乍起,月白捧來一攏披風為容子奕圍上,二人便倚在院口目送於浩然。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也不知是否還能再見。容子奕方才雖未在於浩然麵前有所表露,心中卻很有些悲愁,不由輕歎一口氣。


    月白察覺到容子奕的悲愁,忙寬慰道:“主子,無論如何,月白都會一直陪伴主子。”


    容子奕迴身看一眼月白,但見她雖是極力掩飾的,一張臉仍掩不住心中憂愁,唯獨望著自己的眼神卻滿是堅毅。容子奕於是半真半玩笑問道:“若是殿下關我一世,莫非你也要陪我一世?”


    月白將頭點成個撥浪鼓,堅定迴答:“奴婢自是要陪主子一世的。”見容子奕望住她,月白臉一紅,微微垂首,補了一句:“霞紅他們三個,也會一直陪著主子的。”似乎覺得仍說的不明不白,她又辯道:“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四個既然是主子的近侍,必當誓死效忠主子,還請主子放心。”


    月白這一番表忠心的話讓容子奕在這無親無故之處到底得了一點暖意,伸手揉揉她的頭頂,容子奕迴身向內走去,道:“放心吧,我不會讓你一世陪我困在這裏。”


    容子奕的話叫月白燃起了希望,她亟亟追上去,追問道:“主子可是有法子讓殿下解了禁足?”


    容子奕似未聽到月白的話,顧自環顧房內,微微皺起眉,反問道:“這大半日倒是搬抬了什麽?怎的房裏還是滿當當的。”


    月白噗嗤一笑,道:“是浩公子搬又不是主子你搬,房裏自然還是滿當當的。”


    容子奕隨手撫一撫身邊的銅鏡,問道:“方才我這房裏,是什麽人進來過?”


    月白答:“剛剛一應皆是雨霽姑姑領著在殿下跟前伺候的幾位姑姑全權監理。不過公子放心,奴婢雖不能在此處盯著,卻也命人留心了箱子的出入數量,我們應當沒丟什麽東西。”


    容子奕微微一笑,道:“有你看家甚好。隻是我也並非擔心丟什麽,無非身外物罷了。”他伸手招唿月白道:“來,坐下陪我吃杯茶吧。”見月白不敢,他調笑道:“如今這兒隻有我們自己幾個、再沒旁的了,還怕什麽的?”


    月白還待猶豫,卻被容子奕親自按在了椅上,主仆兩個便看著景吃起茶來。


    閑話幾句,容子奕沉吟一會兒,道:“姑姑莫怪我唐突,與姑姑結緣已有數月,愈與姑姑相處,越覺姑姑與眾不同些,實在不像是個侍從。鬥膽敢問姑姑,是何身份來曆?”


    月白垂下眼撫一撫鬢角,坦然答道:“不敢瞞主子,奴婢是三年前才充為官奴的。家母原是司文的官員,奴婢有幸,得先帝抬愛,自幼選入宮中為皇子陪讀,少時便與殿下相識。可惜三年前逼宮叛亂之禍,家母因曾為已廢黜的平親王的學生,雖未實際牽涉其中、但仍舊難以獨善其身。家母身亡後,家中人等或是死、或是充為官奴。照理充為官奴者,多是做些苦累之活,長久下來多是不成人樣。奴婢得以在此侍奉主子,蓋因殿下仁厚,猶記得少時之情,向陛下要了我來府中伺候,免了我勞役之苦。”


    容子奕為她添一添茶,道:“三年前的逼宮之亂,我亦有所耳聞。我聽聞彼時陛下與殿下兩個剛經了患難,感情尚好。陛下為讓殿下出氣將平親王一係交由殿下隨意處置。如此算來,你家道中落乃是殿下親手所為,難得你倒稱她仁厚。”


    月白望住容子奕,切切道:“主子此言差矣。逼宮叛亂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殿下處置平親王一係嚴厲乃是治國應當之道。若殿下因為與我有幾分情義便放過家母,便是輕重不分、賞罰不明,如此以後該如何服人、如何治理朝政?何況家母生前曾教導,為官者除了盡心為責,必要時也需為朝政有所犧牲。此迴為平定天下而死,本就是為官應盡之責罷了。”


    容子奕複問道:“你心中果真絲毫不怨殿下?”


    月白認真而堅定地點點頭,道:“此事殿下並無分毫過錯。”


    容子奕微微一笑,道:“姑姑果然是明大義之人,方才是容某妄論了。”


    月白適才反應過來容子奕是試探自己心智,聞得他稱讚,麵上不由一紅,低頭添茶不語。


    容子奕執一杯站起身踱開幾步,緩緩道:“聽姑姑所言,姑姑與殿下相識已久。姑姑以為,殿下是怎樣之人?”


    月白跟著起身,盈盈笑著望住容子奕,道:“若論起來,殿下與公子倒是相似的很。”


    容子奕正吃一口茶,聽了月白這一句,嗆得咳嗽不止。


    月白趕忙遞上張帕子為容子奕拭一拭嘴角,關切問道:“主子可是喝急了?”


    容子奕心想哪關茶水的事、明明是你將自己與那殘暴女王爺一道類比嚇得罷了,邊又嗆了幾聲,邊擺擺手,道:“無妨無妨,你接著說。”


    月白再以關切的眼神望一迴容子奕,方接著道:“奴婢自小在宮中出入,宮中的人雖麵上都和和氣氣,其實心中有善之人不多。主子與殿下都是大善之人,奴婢以為主子與殿下甚是登對。”


    善?容子奕迴想起來此處後景離的種種行為,確是很難將她與善字放在一起。誠然,就如同方才他與月白談及她對廢黜的平親王一係的雷霆手段時的結論,景離對小院書生的種種做法確有她的合理之處,隻是若論善,似乎便不及了,畢竟這些書生並未犯下什麽傷天害理之罪。他們夜間被捉走時的哭嚎,與那日侍衛刀鋒上的鮮血,每每當容子奕閉起目時總仿佛還聽得到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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