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漢密爾頓到布裏奇頓依舊是兩天的航程。


    開船不久,二副先生就敲響了尼爾的房門。


    尼爾還是在畫畫,那個三等艙的匈牙利美人在畫紙上栩栩如生,大概二十六七歲,身高160至165厘米之間,體重不超過55公斤,臉部略顯豐腴,身材恰到好處。


    那幅畫對著艙門,所以二副一進門就看了個真切。


    “布萊克先生?”


    尼爾完成背景的修飾,笑著放下碳棒:“二副先生。”


    “很出色的女孩。”


    “同感。隻可惜遇到的太晚,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船上。”尼爾遺憾地歎了口氣。


    二副想了想:“布萊克先生,您是什麽時候遇到她的?”


    “昨天下船的時候。艾瑪想逛逛漢密爾頓的山街……對了,我還遇到過你。”


    “那就是下午三點。”二副恍然,“如果是三等艙的乘客,那時候他們已經完成登船了。出色的小姐一定還在船上。”


    “是麽……可三等艙有上千人……”


    “892鋪。我可以讓e甲板和f甲板的水手長為您打聽一下。”


    “那可真是太好了。”尼爾驚喜地摘下新完成的畫,“如果她願意參加大宴會廳的晚宴,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你。”


    艾瑪在艙門邊沒好氣地嗞著牙:“二副先生,皮條拉完了麽?我們該去喝茶了!”


    二副莞爾一笑。


    成年人有洞察萬物的目光,憑著有限的幾次接觸,他早就看出尼爾和艾瑪之間奇怪的關係。


    不是夫妻,不是情侶,不是兄妹,也不是主仆。


    艾瑪從來不遮掩對尼爾的感情,尼爾也不掩飾自己的態度。他愛護艾瑪,卻從未把她當作女人看待。


    而且真正擁有社交價值的人是尼爾。


    二副含著笑接過尼爾的畫,放進隨身的文件夾,替換出一張燙金的邀請函。


    這就是神秘物品拍賣會的邀請函。


    八開的硬紙,燙金的花紋,紙的表麵經磨砂處理成黑色,抬頭上用銀色墨水寫著【海森堡神秘物品拍賣會】的字樣。


    拍賣時間是今晚11點,地點是頂閣沙龍,地點下的一行寫著【誠邀尼爾.布萊克先生大駕光臨】,再下麵是一個方框,框中是尼爾早就知道的拍品信息。


    “布萊克先生如果有興趣,記得在晚上六點前通知頂閣沙龍。此外等我的好消息,告辭。”


    “再會。”


    ……


    海森堡拍賣會是世界知名的拍賣會品牌,擁有130年以上的曆史,以尊嚴和誠意享譽上流社會。


    他們在波士頓有自己的大廈和拍賣場,尼爾受邀出席過幾次拍賣,也曾在一場高規格的克裏特文物專場中擔任過鑒定師,和他們的老板穆.弗斯特.海森堡是舊識。


    此前尼爾從未想過海森堡會是海爾維格號拍賣會的主辦方,不過就算提前知道也沒什麽用,拍賣會隻是賣家與買家之間的中介,拍品不是他們的,他們也沒有多少作主的餘地。


    晚上10點30分,尼爾和艾瑪相攜走出自己的船艙。


    艾瑪為今天的宴會準備了一件火紅色的禮裙。


    禮裙是保守的圓領短袖的絲裙,有巨大的裙擺,掛起來與正裝一樣高。


    簡約的側身線條在腰部收緊,又貼著臀型慢慢放開。


    左胸有散碎的鑽石嵌出的抽象的火絨草圖案,從鎖骨位置一直延伸到腰,從另一個角度突顯出胸和腰的曲線。


    為了配合這套昂貴的禮服,艾瑪專門去船上的美發廳做了頭發。


    金色的秀發高高盤起來,垂下卷曲靈動的散碎,突出天鵝似修長的脖頸和雪膩的臂。


    兩人並肩走到頂閣沙龍,迎麵上來一位頭發花白,坐著輪椅的紳士。


    “看看我見到了誰。”他微笑著,矜持而驚喜,“尼爾.布萊克博士,密斯卡托尼克的天之驕子。”


    “海森堡先生。”尼爾向著紳士頷首致意,“艾瑪,這位是穆.弗斯特.海森堡先生,海森堡拍賣會的老板,還是一位權威的藝術品鑒賞家。”


    “艾瑪.弗雷德裏希。”艾瑪大大方方向海森堡伸出手。


    海森堡欣賞地看了艾瑪一眼,托起她的中指,隔空在指關節位置虛作一吻。


    “祝你在今晚玩得愉快,美麗的小姐。”


    “謝謝。”


    尼爾鬆開艾瑪的手,自然地接過海森堡的輪椅。


    海森堡沒有拒絕,安穩地坐在輪椅上輕聲說:“布萊克博士,我們有兩年沒見了吧?”


    “我聽說你這兩年把重心放在歐洲,你不到波士頓來,我們當然見不到麵。”


    “商人逐利嘛。”海森堡笑起來,“這幾年歐洲拍賣市場活躍,德國和奧匈的舊貴需要把藏品變現,英國和法國的先生也渴望能擴大自己的收藏。”


    “所以你一直在德意誌地區搜刮那些破產貴族?”


    “也不是一直,紐約和邁阿密還是來過幾次的。”


    海森堡伸手壓住輔輪,讓輪椅恰好停在沙龍的大門前。


    他說:“海森堡歡迎二位大駕光臨,布萊克博士,弗雷德裏希小姐。可惜我今晚還有一位不能錯過的貴賓要迎,不然的話,我們可以聊得更多。”


    這句話讓尼爾?異了半天。


    海森堡是名流,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拍賣會,還因為他在藝術品鑒賞領域的地位。


    他算是一個學者,大半個評論家,能讓他說出“不能錯過”的人不會太多,至少單純的富遠不足以讓他屈尊降貴。


    難道這趟同乘的還有哪個大國的王儲或是大貴族?


    尼爾猜度著貴賓的身份往前走,跨過門檻,進入了一片紫色的世界。


    今晚的頂閣沙龍是紫色主題,牆上、窗舷,到處鋪掛著精美的以紫色為主色調的裝飾,靠牆的沙發圍著紫色的帷紗,連吊燈的垂掛都換上了紫色的水晶。


    大廳中心擺著長桌。


    桌子鋪著純白的餐布,擺著熏肉、香腸,切片的鵝肝和珍珠般的魚子醬。


    更多的是沙拉,水果的、蔬菜的、清淡的、甜膩的。


    沙拉邊上擺放著酒水,以香檳為主,也提供紅酒與烈酒。


    沙龍裏已經聚了不少人。


    帶著女伴的是男賓,獨身漫步的是女客,還有穿馬甲戴領花的侍應,鼓著肌肉分散在四周的保安,總人數超過了40人。


    舉著托盤的待者在人群裏穿梭著,尼爾從托盤上拿了一杯清水,艾瑪想拿杯香檳,被尼爾一巴掌拍開。


    宴會在祥和喜樂的氛圍裏推進著,眼見拍賣會即將開始,一位黑發,從骨子裏散發著高不可攀的女人帶著她的侍女走進來,向著大廳掃了一圈,徑直走到尼爾麵前。


    她戴著一對棱型的紫水晶耳墜,用大大的琥珀一樣的眼睛盯著尼爾,滿臉好奇。


    “是尼爾.布萊克教授麽?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考古學博士?”


    她的語調非常奇怪,給尼爾的感覺既不像崇拜也不像確認,更像是在百貨公司挑商品,通過問話的形式委婉地告訴服務員,“我知道這個價標高了”。


    尼爾不由皺起眉頭:“抱歉,女士,我有女伴。”


    黑發美人?異地張了張嘴:“海森堡先生說您是今晚最健談的先生,難道今晚參加拍賣的都是啞巴。”


    “或許吧。”尼爾冷冷地結束談話。


    艾瑪在邊上無辜地眨巴著眼睛。


    她看到一個美女,黑發褐瞳,胸大腰細。


    以她對尼爾品味的熟悉,她敢保證這個類型對尼爾來說全是加分項。


    更何況她還是主動搭訕,雖然態度有點怪,但看得出對尼爾抱有好感。


    這樣一個好的“獵物”,尼爾居然準備隨口打發了?


    這世道……


    艾瑪猛地想到一個可能!


    小鹿撲通撲通地在懷裏撞起來,撞得艾瑪俏臉通紅,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嗯哼一聲挽住尼爾的胳膊,整個人都貼上去。


    她高昂著下巴向黑頭發宣示主權:“這位死纏爛打的女士,尼爾說了,他今晚有女伴。”


    這句話一下子點燃了薩拉熱窩。


    黑頭發上上下下打量艾瑪,打量了整整半分鍾。


    “這位小姐,你的禮服難道是租來的?”


    “誒?”


    “今晚是正式的晚宴場合,在這裏你應該戴上麵紗和手套來搭配你暴發戶品味的裙子,再找條項鏈來裝飾你空蕩蕩的脖子。”


    “禮儀是一位淑女的半個靈魂,而你的靈魂在告訴我,你來自一間風景如畫的鄉下農場。”


    “哈???!”艾瑪措不及防,潰退千裏。


    尼爾在一旁憋著笑,笑著笑著,突然發現黑發姑娘轉向他。


    她傲嬌地向尼爾伸出手:“尼爾.布萊克博士,我是辛西婭,伯明翰莎農珠寶是我父親的產業,見到我你一定很榮幸。”


    “見到你……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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