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2月,波士頓的冬意日漸消散,女孩子們換上五顏六色的春裝,年輕的活力也迫不及待地開始在上班的人群中間嶄露出頭角。


    年輕是衝動的。


    在前港,在繁華的泰勒大街,在以頂尖硬件和優質物業聞名的布萊克大廈,在高高在上的六層,有一群人正在為了總管的消失和老板的迴歸而忙得雞飛狗跳。


    “裏德.奧爾多!!!!!”


    伴隨著中氣十足的大吼,文本室的結實的木門被人一腳踹開。


    有個翹胡子的小老頭龍行虎步走進來,扯著嗓子對著山一樣高的書破口大罵。


    “裏德.奧爾多!我要的瑪雅論文呢?論瑪雅天文曆法的發展,瑪雅天文星術之我觀,瑪雅工藝與冶煉之美,瑪雅占星考,瑪雅社會與天相之印證!那些耶魯的論文都在哪!在哪!!!”


    喊山的這位是布萊克考古研究所文物研究處主任波德萊德.裏根博士。


    他是波士頓頂尖級的文物修複專家,因為對金錢的熱愛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博物館工作,在尼爾的研究所委身打工。


    作為研究所唯二的博士,裏根博士享受研究所內最高的250美元的周薪。


    又因為尼爾對文物販售不甚熱衷,他真正進行文物修複的時間其實並不多,更多的是協助尼爾進行文物的研究、保養以及代表研究所承接外聘的評估與鑒定工作。


    外聘的評估與鑒定是布萊克研究所日常運營與財務流水的軸心。


    1926年,這個項目月均可以為研究所帶來大約1600美元的進項,裏根博士承接超過80%的業務,隻收取25%的提成。


    這意味著尼爾雇傭這位博士幾乎是免費的,也意味著這位便宜又好用的博士肯定專橫跋扈。


    研究所的其他員工在暗地裏叫他“惡霸”。


    全所上下,除了尼爾在學術上壓製他,總會計在經濟上壓製他,安保主任在全方位讓他害怕,他的自我定位一直是四把手,無論是1926年還是1927年,始終都是四把手。


    而他最喜歡欺負的就是文本室的主任裏德.奧爾多,一位29歲的年輕人,耶魯大學的曆史係碩士。


    奧爾多所主持的文本室最初被稱作秘書一室,主要的工作是協助尼爾對信息進行提煉和篩選。


    這完全是尼爾的鍋。


    他在學術上的涉獵太廣泛,而且一貫缺乏重心還方向刁鑽,這意味著他經常需要從大量成書裏搜索可能存在的有用資料。


    然而在實際的工作中,除了少量對口明確的書籍,他不可能有那麽多時間從書海淘沙。


    這部分工作基本會交由文本室來進行。


    通過購買、借閱、摘抄、調用等手段,奧爾多要把所有看起來像是尼爾需要的東西整理成冊,再交由尼爾來評判,評判他收集的東西到底是完全無用還是部分有用。


    換而言之,奧爾多就是尼爾的搜索引擎。


    搜索引擎自然是好用的,尤其奧爾多不僅精於速讀速記,性格上還容易壓榨。


    裏根博士很快就發現了他的好處,秘書一室也由此褪掉了太監的光環,變成了現在這個裏根博士予取予求的文本室,就僻如現在。


    研究所惡霸蹬門拜訪,可憐的奧爾多頂著酒瓶子似的厚眼鏡從書堆裏鑽出腦袋,畏畏縮縮問:“裏根博士,您剛才說……”


    “我的耶魯論文!!!”裏根虎嘯山林,“論瑪雅天文曆法的發展,瑪雅天文星術之我觀,瑪雅工藝與冶煉之美,瑪雅占星考,瑪雅社會與天相之印證!你這個該被吊死的懶鬼到底需要我重複幾次!!!”


    奧爾多幾乎完全鑽進了書堆,偷偷摸摸地翻了頁書。


    “那幾份論文我昨天下午就放您桌上了……包括勘訂、校對、引申、補充和描紅……”


    “呃……”裏根博士小尷尬了大約一秒鍾,“你這個該被燒死的滑頭,如果東西就在我桌上,我怎麽可能看不到!!!”


    “當然是因為您還沒去過您的辦公室唄。”


    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來,裏根博士的臉色當即一紅,隨之一白,後續一青。


    “老板!”他尊嚴而驕傲地轉過身,“我去工作了!”


    尼爾打了個哈欠揮揮手:“您辛苦了。”


    辦公室的災厄就此遠離,奧爾多感激涕零。


    他嘴唇哆嗦地凝望著從天而降的尼爾,尼爾還穿著大麗花的鮮豔睡衣,頭發散亂,睡眼惺忪。


    “老板……您醒的可真及時。”


    “我也覺得每次都太及時了。”


    尼爾撓了撓頭,打了今天的第二個哈欠。


    “奧爾多先生,你覺得升降梯口那間空辦公室怎麽樣?我覺得那裏足夠寬敞,最重要的是,離我的臥室足夠遠。”


    奧爾多感動地聲淚俱下:“不,老板,我愛這裏!”


    “是麽……”


    交涉失敗了,尼爾絕望地鑽迴七樓。


    布萊克大廈的七樓是他的私宅,總麵積大約1200平方,有16個房間,除了一間臥室和一間綜合書房,剩下的全部是已經啟用或未啟用的專題書房。


    這次迴來後他啟用了一間新的書房,專用於進行神秘學的研究,然而那裏麵暫時隻有寥寥幾件東西,比如兩枚銀子彈,兩個秘法師墜牌,那麵銅盤以及賈斯廷.傑弗裏的奇妙詩集《巨石的子民》。


    裏根博士吵吵嚷嚷的原因也是為了那麵銅盤,它的來曆基本已經明確了。


    它的主體材質是黑曜石,背麵有方正的天鵝浮雕,正麵有精細的同心石軌。


    石軌有十一條,集中在與人頭相當的圓盤上,軌間等距,缺口參差。軌道及圓心以精巧的方式嵌有不同的十二種寶石,可以在一定範圍內滑動,但大體保持十字形態。


    光滑的青銅外殼是後續添加的,內紋與石軌浮雕嚴絲合縫,有防滑防撞的軟質夾層,總厚度與石軌同,且把寶石限定在了十字形狀,顯然有保護與固定的意圖。


    這些信息無一不在證明這枚祭壇是來自瑪雅時期的寶石星盤。


    裏根博士猜測它製成於輝煌的古典時期,青銅外罩則是18世紀以後由歐洲人製成添加。


    他需要細致的論文查證更精確的信息,但尼爾並沒有那麽在意。


    因為尼爾不可能出售它,它最大的價值一直都是它的魔法內涵。


    想到魔法內涵,尼爾睡意頓消。


    他光著腳走向他的神秘學室,走著走著,聽到私宅真正的大門被人擰開的聲音。


    他的七樓共有四道對外的門。


    一道通往消防樓梯,是應急門,一道通往頂層花園,是陽台門,一道是他剛才走過的後門,接近臥室,連接辦公區,還有一道就是真正的宅門,向下是研究所的正廳,與升降梯和大樓公梯緊臨。


    沒有特殊情況尼爾是不許他的員工踏入私宅的,這是他的私人空間,就算是當年的韋斯利.溫特也不允許。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弗雷德裏希家族與尼爾的家族有長達95年的主仆情誼,尤其在布萊克家族全族皆歿於事故之後,他們在尼爾心中擁有特殊的地位,是尼爾信任且依靠的人。


    眼下就有兩個弗雷德裏希在尼爾的研究所供職,一個是長子萊恩,主管保衛處,一個是萊恩的夫人多蘿西,主管會計室。


    這次擰開正門的就是萊恩.弗雷德裏希,他遠遠地站在通道盡頭,像管家一樣用托盤捧著一封厚重的書信。


    “少爺,有書信。”他寵溺地喊,“是阿卡姆的蘿貝塔.哈瑞小姐寄來的,大概有正常書信的三倍那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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