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那條逃生的道路上本該空無一人,此刻卻熙熙攘攘站滿兵。


    身著素衣一塵不染的女子站在道路中央,靜靜地看著狼狽的他。


    陳鴻還以為是太後或者禦史中丞的援兵,後來才發現不是,都不是。


    路中間的女人,是萬月。


    她立在晨光中,背後是強悍的兵馬,新帝一手持劍,和一個年輕男子說話,那個男子他偶然見過,是自殺而亡的小皇帝盛瑞。


    三張熟悉的臉讓陳鴻瞬間串通了前因後果,也明白萬月站的隊是盛氏。


    她好像一早就知道他會這樣逃走,特地在這裏等著他一樣。


    陳鴻沒有了退路,反而生出一種魚死網破的坦蕩。


    他不往前走了,手掌抹去倦容,說:“你贏了。”


    司伊伊說:“我沒在跟你比。”


    “你來京城,做這一切,不就是為了報複我。”


    司伊伊微笑:“不,我要報複你,在認出你的時候就可以說出真相。”


    陳鴻猶豫了一下,一個微弱的希望在他心中燃起,點亮了他的眼睛:“月兒,你是不是想讓我迴心轉意,想要一家團聚?”


    司伊伊微笑:“是呀,隻要我輔佐皇帝登基,我就是最大的功臣,到時候再也沒有人阻攔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了。”


    “好,好,沒錯!其實要不是慶坤侯逼著我跟……”


    司伊伊打斷他表忠心的話,淡淡道:“你帶路吧,這樣皇上也會記你的功。”


    絕處逢生的驚喜讓陳鴻忽略了直覺裏那絲異樣,他信萬月愛她,畢竟她一直是這麽說的,隻要他跟江秋敏分開,她就願意原諒他。


    陳鴻又看到了自己的光明前途,打起精神跟隨新帝的軍隊原路返迴。


    司伊伊騎馬,他一直跟在司伊伊馬下獻殷勤:“月兒,你沒死嗎?你跟皇上是怎麽逃出來的?”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那我們以後說,你出事後我非常難過,我想不能讓我們的孩子有閃失,也去找了淘兒,可那李景把淘兒帶走了,怎麽說都不交出來。”


    司伊伊敷衍道:“嗯,我會問他要。”


    “這支軍隊哪來的?”


    “新帝流放在西地時培養出來的私兵。”


    “小皇帝為什麽也沒死?”


    司伊伊壓低聲音:“陳郎,這些事情,就算我想說,你覺得皇上會願意讓你知情嗎?”


    前麵的盛延新仿佛聽到了她的話,迴頭看向他們,目光掃過陳鴻時,帶著明顯的不悅,陳鴻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心虛地低下了頭。


    “神女大人,你過來一下,朕有事與你相商。”


    司伊伊點頭應聲,驅馬追上,與叔侄倆並駕。


    盛瑞滿臉不樂意:“你幹嘛多此一舉,直接在城外把他殺了不行?這個負心漢偽君子,他那樣對你你居然還能對著他笑出來,你真是菩薩心腸,菩薩都沒你大度。”


    司伊伊沒說話,隻是笑了笑。


    盛延新說:“小瑞,神女這樣安排有她的原因,你看著就行。”


    京城的居民以為天亮了,一切就結束了,結果打開門剛冒出個頭,就看見軍隊浩浩蕩蕩走在大路上,連忙把頭縮迴去。


    而守在李府門口苦苦求援的人也終於等來李家人開門,李大公子李景肩扛一把大刀,吊兒郎當地晃悠出來。


    “李公子!李公子!我們主上承諾,隻要李家肯援兵相助,丞相之位非你莫屬!”


    “丞相?”李景眯著眼琢磨這個詞,似乎覺得很滿意,點點頭說:“走吧。”


    求援的人士氣大振,連忙帶著李家的人馬前往皇宮,可臨到宮前,卻碰見了一支聲勢浩大的軍隊,以為是太後的援兵提前到了,瞬間麵如死灰。


    他們謀劃了那麽久等來的機會,最後還是敵不過太後。


    李景卻越過他,十分自在地迎上前,大喊著:“皇上等等我,將軍府前來助您懲奸除惡了!事後給個丞相坐坐啊皇上!”


    求援的人這才看清領軍之人的臉,心更死了。


    不是太後,太後也輸了。


    這一天發生的事,注定要在大豐朝的曆史上劃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正在收拾負隅頑抗的禦史中丞的太後人馬,被另一隻黃雀收拾了個幹淨,兩敗俱傷的場麵出現了漁翁得利的第三者,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平日裏上朝的大堂坐著打了一夜的疲憊的螳螂和蟬,黃雀們坐在上方,麵帶溫和的微笑。


    司伊伊主持大局:“鬥也鬥過了,大家坐下來,各自聊聊感想,也不算白折騰了這一遭。”


    禦史中丞很有氣節一樣地冷笑:“嗬。”


    瑄德太後裴昕薇倒是很淡定:“神女,是本宮小看了你,從一開始就小看了你。”


    司伊伊從容的模樣一如與她初見時的那個小道姑:“是的太後,您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裏。”


    “盛瑞是裝瘋假死吧。”


    盛瑞別過頭不想跟她說話。


    “盛延新的眼睛也是迷惑本宮?”


    盛延新笑而不語。


    裴昕薇戴著麵紗,隻露出一雙眼睛,蓋著厚重的脂粉。


    她奔波一夜,脂粉已經掉得差不多,底下的皺紋蓋都蓋不住,顯出老態來。


    “算了,沒什麽好說的,本宮一向不走運。”


    他們發表完感言,司伊伊就要把壓軸戲放上來了。


    她示意士兵把陳鴻帶進朝堂,不,不是朝堂,是他的修羅場。


    他的左手邊,是他的嶽父嶽母一家,他的摯交好友,名義上的妻子,還有乳母抱著的親兒子。


    他的右邊是他效忠的反臣,前禦史中丞大人,他為了禦史背叛過太後。


    正前方,是他曾經刺殺的皇帝,和他曾經辜負過的女子。


    陳鴻心若擂鼓舉步維艱,隻聽前方女子一聲溫柔的,包含情意的唿喚。


    “陳郎~”


    江秋敏也不敢置信地喊他:“夫君!”


    陳鴻身體一震,努力忽視兩邊刀劍般地目光,強顏歡笑地走向她。


    司伊伊柔聲細語地說:“若不是進京來尋你,我也沒有今日。如今我們夫妻團圓,隻要你把名分還給我,我也不想再執著於那些愛恨糾葛了。”


    夫妻?


    江秋敏死盯著陳鴻:“夫君,她說的是什麽意思?你給我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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