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一次,她倒是沒有情緒激動的胡亂攻擊了。


    隻是從驚懼中反應過來後,抬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然後就抱起膝蓋獨自哭了起來。


    已經將手按在了劍柄上的左放見狀挑眉,然後鬆開了騎士劍,繼續吃烤肉,但目光看向了旁邊的許朔。


    隻是青年連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白銀公爵也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左放撇了下嘴,就也沒有說什麽了——他剛才還以為那個女人肯定會再次暴起攻擊,結果沒想到這次居然能冷靜的這麽快。


    雖然精靈已經醒了一個。


    但營帳裏還是詭異的安靜。


    沒有人說話,就隻有火堆劈裏啪啦的燃燒聲,亦或者外麵與裏麵時而響起的窸窣動靜。


    昏黃的火光照亮著,營帳裏彌漫著烤肉香,氣氛居然還挺溫馨。


    如果旁邊沒有哭聲的話。


    許朔手上拿著柄一次性水果刀,正在細細的給自己剔肉吃,但當他剛切下一塊獸腿肉時,旁邊突然閃出一隻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許朔抬頭看去,就見紅著一雙眼睛,死死瞪著他的冰雪精靈。


    冰雪精靈的軀體上下都是雪白的,他們的眼睛更是皎白如月,所以猛然泛上血紅後。


    就顯得格外鋒銳瘮人。


    此刻她眼中的神情也複雜無比,有哭過後還未散去的悲痛,也有隱忍的仇恨與肅殺之意。


    許朔神色平靜的與之對視:“怎麽?”


    “精靈聖地,是不是你摧毀的?”


    卡塔利娜淺淡的嘴唇顫抖了一下,冷厲的聲音傳出,還帶著些哭後的嘶啞與低沉。


    她好像就是要一個準信,通紅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


    許朔看著這樣的她,忽然展顏笑了笑。


    卡塔利娜抓著他的手驟然收緊。


    然而下一刻。


    卻聽青年悠悠說道:“如果你是想找一個仇人寄托你這無處宣泄的怒氣,那麽你確實可以將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安在光明教廷身上,畢竟我們今天也確實去了精靈聖地。”


    聽著這似是而非的話語,卡塔利娜驀地愣怔,她手指顫抖了一下,隨後便無力的鬆開了青年的手腕。


    是的,到如今,這件事是否有關光明教廷都無所謂了。


    如果不是這群人的到來,她根本就不會離開精靈聖地,而若是她不離開那裏。


    精靈聖樹或許就不會摧毀。


    所以再去糾結這些根本毫無意義。


    因為也隻會怪在光明教廷身上。


    卡塔利娜雙眼失神的注視著前方的火堆,瞳孔中倒映著跳躍的焰光,整個人呆呆的宛若一座雕塑。


    忽然,她的聲音再度傳出。


    “我不會放過光明教廷的……”


    “隨意,你要是打的過就去打唄。”


    許朔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忽然又說道:“不過報仇是報仇,之前離開時說好的交易你可得先幫我們完成,這是兩碼事。”


    卡塔利娜瞪大眼睛看向他:“……”


    左放都怔住了:“……”


    白銀公爵:“……”


    可能是這句話真的過於魔鬼,原本還沉浸在悲痛中無以複加的冰雪精靈猛地站起身,惱怒的瞪著他。


    “休想!我與光明教廷不共戴天,你別想我再為你做任何事!”


    “你是這世上最後一個冰雪精靈了。”


    “……”


    聽到這話,卡塔利娜驀地怔住。


    她感受著麵前的火光溫熱,白皙冰冷的身軀逐漸僵硬了下來,但此刻的心頭卻突然翻湧出了無數的情緒。


    姐姐毅然離開的背影、族人的消亡、聖樹的湮滅、隻有一人存在的茫茫雪嶺……


    整個冰雪精靈一族的希望都在她身上。


    她孤寂的守著慢慢凋零的精神聖樹,能與她對話的隻有曙光信仰,隻有依靠著信仰之力才能偶爾出現在她身邊的族人意識。


    但她知道,這一切也遲早都會消失。


    信仰之力耗盡後,就連族人的意識都不再能陪伴她,而她姐姐的壽命也已經到了盡頭。


    她終將孤寂一人留在這世上。


    隻是沒想到這個局麵來的如此之快。


    此時此刻,她已經真正的失去了那一切,冰雪精靈一族隻剩下了她自己。


    可麵前這個該死的光明教廷的教宗卻還在威脅她!


    她是這世上最後一個冰雪精靈了。


    那她還能怎樣?


    她被迫背負著族人的希望,背負著整個冰雪精靈一族的驕傲,也背負著精靈在這世間最後的傳承。


    她還能怎樣?


    舉目望去,孑然無依。


    無數的情緒淹沒了卡塔利娜的理智。


    眼淚再次不受控製的墜落,感受著鼻尖的酸意與心裏的委屈,卡塔利娜也幹脆放縱了自己,突然就捂著臉蹲下來大哭出聲。


    女孩子放縱痛苦的聲音非常恐怖,清脆響亮的哭嚎瞬間就充斥了整個營帳,哭的守在外麵的銀盾軍團都嚇了一跳。


    左放震驚著一張臉,有些不耐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試圖阻止魔音灌耳。


    他不斷地朝著許朔甩眼神。


    ——你特麽居然都把人家嚇哭了!


    許朔大概也是沒想到這個情況,他微皺著眉頭,往旁邊挪了兩下遠離那邊,然後繼續吃手上的獸腿肉。


    …


    冰雪精靈這次哭了很久很久。


    大有一副宣泄不止的架勢。


    哭到原本躺在地上無聲無息的索拉都有了細微的動靜,她眉頭忽皺,似乎有被吵到。


    左放敏銳的注意到了少女的動靜,小聲說道:“她好像快醒了。對了,她這邊要怎麽解決?”


    原本兩人帶著她來這裏,是想利用她來解決魔獸大軍。


    但沒想到,卻是用她誤打誤撞找到了冰雪精靈的棲息地,還直接捕獲了一隻真正的純血精靈。


    那她如今好像就沒什麽作用了?


    許朔聞言看去,略一沉吟。


    但索拉確實是快要醒了,伴隨著卡塔利娜的哭嚎聲,她有些不耐的呻吟一聲,眼睛隱隱要睜開。


    眼看著她就要徹底清醒了,許朔突然伸出手,閃電之勢在她額頭上拍了個魔法!


    “啪!”


    剛準備醒來的人瞬間僵住。


    然後腦袋一歪就又暈了迴去。


    許朔這才淡淡出聲:“先看看這邊的情況再說吧,要是不行就再用她。”


    他毫不避諱的說出來,順便瞥了眼還在嚎啕痛哭的冰雪精靈。


    卡塔利娜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邊的情況,抹著眼淚,一邊哭一邊抬頭看過來,然後就忿忿的盯著他看。


    許朔看了她一眼就收迴了視線,但突然好像是想到了什麽,又再次看了過去。


    他思索著說道:“不能跟上時代的東西遲早都會淘汰,如今這個世界由普通人類掌控著,魔法力量與信仰之力也都麵臨消弭。冰雪精靈一族若依舊固步自封,那麽你們一族消失在文明曆史中也將成為定數。”


    卡塔利娜皺著眉頭:“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許朔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少女:“混血精靈不一定就是錯誤的存在,它甚至很可能是你們精靈一族唯一的出路。”


    卡塔利娜一呆,隨後麵露羞憤。


    “我是絕對不會承認混血精靈的!他們和我們唯一的相同之處,也不過是體內那點血脈罷了,他們甚至都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像冰雪精靈!”卡塔利娜堅定自己的純血立場。


    “你也隻是多了個尖耳朵。”許朔睨了眼她的耳朵。


    “你……!”


    “而且你自己也說了,他們和你們相同的地方,是擁有一樣的血脈。”


    “……”


    “你們要的不就是那點血脈。”


    “……”


    卡塔利娜又哽住了。


    但吵到這裏,她倒是忘了再去悲痛,而是順著思路開始惆悵起了自己這一族的傳承。


    精靈聖樹已經沒有了,這意味著其他冰雪精靈無法再從聖樹中誕生,就隻能依靠他們自己的身軀來孕育。


    而縱觀整個大陸。


    也就隻有她一個精靈而已了啊。


    卡塔利娜再次呆了下來,她側頭看了眼躺在地上酣睡的少女,感受著那一點點相似的血脈氣息。


    接著,又轉頭突然看向了白銀公爵。


    但看著看著,她就皺起了眉頭。


    白銀公爵有所察覺,隻是目不斜視的漠然說道:“我們白銀城邦的人都看不起你那點血脈,幾百年前就已經封印了這條血脈的傳承。”


    要不是構造出肉體的基因傳承無法剔除,白銀公爵早就給自己換身血了。


    他嫌棄的意味表達的很明顯。


    卡塔利娜有被氣到。


    但今天大起大落的情緒格外頻繁,卡塔利娜到現在也已經有些累了,所以暗暗瞪了眼他就沒什麽表示了,而是繼續自顧思索,整個人表情木木的。


    眾人也沒理她,繼續吃著烤肉,喝著溫熱的奶酒。


    …


    這樣的平靜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總之外麵很快就天亮了。


    許朔丟掉剔肉的小刀,拿著濕布巾擦了擦手上的油漬,利索的站起身,完全不見一夜的疲憊感。


    然後無情說道:“天亮了,走吧,去幹活了。”


    卡塔利娜呆呆的抬頭看他。


    許朔垂眸和她對視:“你姐姐搞出來的麻煩,極北山脈裏那群魔獸大軍可還要你去解決。當然,如果你不想解決的話我也不會強求。”


    理所當然的後果也不能保證。


    卡塔利娜反應過來後,垂下頭低聲說道:“知道了,我跟你去。”


    許朔很滿意她此刻的態度。


    什麽都想通了就很好辦事了。


    將不知道要睡到何時的索拉丟在了營帳裏,四人再度從艾格峰進山,來到了之前發現魔獸大軍的山澗。


    一夜過去,山澗裏的情勢依舊。


    這群魔獸似乎也在等待什麽命令,雖然不少已經表現暴躁,但都按捺著待在這裏。


    卡塔利娜站在山頭,遙望著那數不勝數的魔獸,感受著隱約溢散在這片山脈裏的冰雪氣息。


    製造與操控魔獸,其實依靠的也是曙光信仰之力。


    當她釋放出自己所擁有的信仰之力後,山澗裏的魔獸便似乎感應到了什麽,紛紛興奮的狂吼出聲。


    山澗裏此起彼伏的獸吼震耳欲聾,格外激昂。


    它們朝向山頭所在的方向,仿若在朝拜著屬於它們的冰雪女王。


    這一刻,卡塔利娜忽然心潮澎湃!


    她驀地轉頭看向了旁邊的青年,那雙白色的瞳孔微微細縮,鋒銳淩厲,一如陷入興奮中鎖定獵物的魔獸。


    蠢蠢欲動,蓄勢待發!


    許朔也若有所感的轉頭看向她。


    同樣銀白的眼眸清澈冷冽,但裏麵卻不夾雜著絲毫的情緒,冷的都讓冰雪精靈感到身體發寒。


    於是,她默默收起了自己剛才想要立刻起兵造反的心思。


    因為千年前由精靈發起的侵略之戰,人類總覺得冰雪精靈陰險狡詐、居心險惡,但精靈卻一直都覺得這樣的詞匯應該是用在人類身上的。


    人類必然就是這樣的人類,否則他們怎麽還能想出這種形容呢?


    邏輯很完美。


    既然人類如此陰險狡詐,那麽光明教廷的人就更是詭變多端,比如她麵前這個光明教宗。


    卡塔利娜如今孤身一個精靈。


    她沒有那麽多資本去冒險嚐試。


    所以她還是掐滅了自己內心那點不甘,那點恨不得讓魔獸立刻踏平這人的怨憤。


    卡塔利娜深唿吸一口氣冷靜。


    然後看著那些魔獸說道:“雖然魔獸是由我們冰雪精靈產生的,但極北山脈裏的普通野獸可與我們無關,我可以幫你們解決魔獸的問題,但不會解決之後的事。”


    許朔看向她:“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將它們重新轉換成野獸?”


    卡塔利娜有些含糊的“嗯”了一聲。


    許朔微微沉吟。


    成千上萬隻的魔獸大軍,和成千上萬隻的普通野獸,那肯定還是後者好對付一些。


    但不論是什麽東西,隻要數量多到了一定地步,肯定都是個麻煩。


    更何況。


    其實許朔費盡心思抓來這隻冰雪精靈的目的還不止這些。


    他想罷後,目光不明的看著卡塔利娜:“那如果說,我想讓你將這些魔獸驅使到人類大陸上。”


    卡塔利娜驀地愣住:“什麽?”


    許朔繼續道:“你們之前已經預言到的局麵,千年後的如今,光明教廷與聖瓦羅帝國也必有一戰,你姐姐不就是為此走出極北山脈的嗎。”


    “所以你想讓我幫你奪取人類帝國的王權?”卡塔利娜緊皺眉頭。


    “不,我沒讓你幫我奪取王權。”


    “那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隻是讓你驅使著這群魔獸,送進人類帝國的王都,阻攔那些軍隊罷了。”


    “那不還是讓我幫你!”


    “奪取王權是我們光明教廷的事,跟你有什麽關係,王權奪過來也沒你什麽事。”


    許朔目光疑惑的看著她,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人。


    旁邊的左放沒忍住:“噗嗤……”


    卡塔利娜握緊了拳頭,忿忿的瞪了他一眼,然後又看向許朔:“我說了我是不會幫你們光明教廷的!任何事情都不會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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