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黃博士的存在真是石女的幸福,人妖的福音,一個女人的再造就在頃刻間完成了,精乎技矣!配合著他的手術,我感慨良多。我一定要勤學苦練,趕超黃博,為中國的嗲男多造陰道,改觀當下中國男不男,女不女的社會狀況,讓一個中性的社會男人不再柔媚,女人不再強悍。我要讓同性戀改變愛走後門的不良風氣,要讓他們光明正大的出入中門,少得痔瘡。

    黃博士昨晚的飛機晚點三小時,到酒店時已經是晚上10點多,讓我準備陪他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的美夢落空了。李總準備好了盛宴,要在喜來登請客,黃博士用鳥語連連說著:“不要不要”,嘰裏哇啦的,好像是說在飛機上已經吃過盒飯了。這香港話可真難懂,他還努力說著普通話,真是應了那句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香港人說普通話”。他看我們不大懂就夾雜了英語說,可他說的英語比英國農民說的還難懂。

    這黃博士真是資本主義社會的醫生,大半夜了還不忘玩玩小資情調,睡前要煮了咖啡喝,也不怕失眠。

    我心下有點憤憤然,想:也不知道我們等他的辛苦,他不去吃宴,我們這陪客自然也不能去了。我餓著肚子還要陪著笑臉聽他難懂的鳥語,似懂不懂的和他交流第二天手術的情況。快12點才離開黃博士那裏。

    行政部給我在黃博士的隔壁房間安排了住處,這一點使我很滿意。我正準備吃點酒店提供的垃圾食品,享受一下五星級酒店的洗浴後再睡覺。突然有輕輕的敲門聲,是一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婉約。我穿著酒店提供的絲綢睡衣去開門。

    夜間子時,人的意誌力最薄弱,見個女人就當美女。我看著這位身材高挑的服務小姐動了點歪心眼,內心深處做了一番鑒賞。

    服務小姐是來送宵夜的,總算李老板還沒有改變幸福家關愛職員生命的本色,雖然就一些酸奶,麵包之類的,同樣是垃圾食品,難於和展示中華美食的晚宴相比,但老板的小小溫暖讓人的內心偎貼無比。

    我躺在五星級酒店的被窩裏睡去。舒適的環境總讓人亂夢。溫柔富貴鄉裏一會是腸子,一會是陰道,腸子挪個地方就是陰道,我在夢裏奇怪的想著不可思議的問題,後來又夢見晚間的服務小姐敲門叫我起床,不知怎麽就躺在一起了,還做了點壞事,但好像又沒有進入,結果底下就感到粘粘糊糊的,我知道我在做夢,想起來打掃打掃衛生,但怎麽也叫不起自己……

    黃博士真是大忙人,他還要乘11:50 的飛機趕往另一個千裏之外的城市,那裏有一個陰道等著他去造。黃博士離開前匆匆忙忙的接待了一下媒體朋友,就手術做了點簡單介紹,重點誇獎了一番幸福家的技術,設備,環境和業務水平,還點了我的名,強調這手術主要是方博士做的,黃博士隻是配合一下而已。

    這座城市的第一個腹腔鏡下的小腸陰道就這樣誕生了,在眾多的鎂光燈閃爍下我和黃博士合了影,我的光輝形象明天將出現在本市各大媒體的某一個角落。真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懊悔昨天沒有帶每天都要和我親密接觸的夥伴——飛利浦剃須刀,瘋長一夜的絡腮胡讓我顯得蒼老,一個年輕有為的社會精英就這樣因為一點小小的疏忽被醜化,我將有何麵目讓全市的市民鑒賞品評。

    下午三點我趕到“怡苑”去看晏晨,準備安排她明天的手術。怡苑是我們病區最高檔的病房,這樣的病房也就兩套,還有一套叫“靜苑”,女博士住了。怡苑一天的費用是800元,除了寬大的病房,還有陪員的房間,客廳和一個小廚房,房間的設備基本是應有盡有了。我到怡苑時她正坐在花叢中看一本紙張潔白的黑皮厚書。

    我問她:“看什麽書呢?”

    她看著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從隔壁房間走出一位中年婦女,看起來很精幹的樣子,南方口音。她說:“她讀的是《聖經》,晨晨從小就跟她奶奶信教,我們那裏有許多人都信教,我們那裏人信教的曆史有100多年了,明天要手術,我提醒她讀讀上帝的話。”

    晏晨說:“這就是張阿姨,我父母不在國內,我一直和奶奶過,現在來這裏上學就全靠張阿姨照顧我了。”

    張阿姨說:“晨晨是英國國籍,她父母一直要她去英國上學,可她舍不得她奶奶,不肯去。”

    這樣的結果有點出人意料,我麵前的女孩居然是一位國際友人。在國人一個個都想送孩子出國鍍金的年代,一個年輕的擁有英國國籍的女孩卻要獨自留在這個陌生的城市。

    一個安靜的女孩,一個讓人不解的女孩,一個讀《聖經》的女孩。

    我說:“你緊張嗎?”

    一般來說,一個人隻有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才容易想到神靈,才需要上帝的庇護。基督教在中國還是一個讓人感到陌生的宗教,我不懂他的內涵,但我想,他應該和中國人的燒香拜佛性質一樣,都是給空虛的心靈一個安慰,宗教是一種精神撫慰劑。

    晏晨淺笑著說:“有上帝與我同在,我當然不怕。方醫生,你願意和我分享這段經文嗎?”

    我說:“好啊!”

    晏晨把書交給了我,指給我看,然後低著聲音背誦:

    “耶和華是我的牧者,

    我必不至缺乏。

    他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

    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

    他使我的靈魂蘇醒,

    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

    我雖然經過死蔭的幽穀,

    也不怕遭害,

    因為你與我同在;

    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在我敵人麵前,你為我擺設筵席;

    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的福杯滿溢。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愛隨著我,

    我且要住在耶和華的殿中,直到永遠。”

    我看到書上提示,這是《詩篇23章》,詩的前麵有幾個小字:“大衛的詩”。大衛我知道一點,米開朗琪羅有一雕像就叫大衛,是男人美的象征。這詩也經常在國外的電影裏聽到,一般都是在葬禮上,一個牧師拿著《聖經》讀,但多是短短的幾句,整首詩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晏晨念的時候張阿姨也站在一旁動著嘴皮,我估計她也在心裏默念。看到這情形,我也把自己的神態調整的特別莊重。

    這詩讓我醍醐灌頂,我明白了,在我們醫生眼裏最平常不過的手術,在病客眼裏卻是“死蔭的幽穀”,隨時都有可能受到死亡的威脅。我沒有理由輕視他們的感受。

    今天的晏晨穿著幸福家提供的睡衣,素麵朝天,顯得溫情,美麗,更接近我心目中大學生的形象。

    剛才是溫情脈脈的宗教感化,接著就是不近人情的手術協議書。

    晏晨說:“有上帝與我同在,我就直接簽字吧!”

    晏晨不是一個太會說話的人,她應該說;“我相信你的技術。”

    我看她也沒有興趣了解手術的情況,我就說:“我主要提示您幾點,一是:這隻是一個知情同意書,並不是外麵所說的什麽霸王條款,也不是醫生的免責協議書,如果醫生有錯誤,他照樣要承擔責任;二:這隻是把古今中外在類似手術中發生過的事都總結到這裏了,這種手術總體上來說都是安全的,發生並發症的機會是非常低的。”

    我把我說過幾千遍的話給他熟練的傳達,這是我得意的總結,是既能厘清責任,又不至於把病客嚇跑的社論,是典型的外交語言。還有三句話是這麽說的,三:疾病的最後診斷還有賴於病理診斷,所以您的診斷根據手術情況還可能要修正;四:俗話說,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我們給您手術的團隊是最精幹的團隊,技術是不成問題的;五:醫學是一門還有許多未解之謎的科學,即使我們做到最好,還有可能發生意想不到的事,如果萬一有什麽意外還請你們能夠理性的看待,通過法律解決問題,不要打鬧醫院。但這幾句話我沒有說,我覺得沒有必要給一個孩子說這樣的話,我對明天的手術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給了自己一百二十個放心。

    5

    4月25日,一個值得記住的日子。就是今天,我的照片隨著各大報紙走進了這個城市的千家萬戶,我的名字隨著廣播電視的電波在這個城市的上空飄蕩。特別是《賈報》登在頭條的套色照片在把我的美名傳揚。

    我原本擔心的絡腮胡須被高科技的電腦處理的幹幹淨淨,我就是一個標準的美男,我沒有理由不成為這個城市美女們的夢中情人。一個年輕有為的,英俊帥氣的醫學碩士,社會的中流砥柱,當之無愧的精英,我想,我會在百忙中實現我的理想,我要上博士,前麵有一個個醫學難關等待我去攻克,我就是疾病的克星,病人的救星。

    難以想象,春光居然是這樣的明媚,生活是這樣的美好。十多年做醫生的艱辛,委屈,曾經的無助和力不從心以及一切的不被理解和不順心此刻一掃而光。我迎著春光走在幸福家的花草樹木間,草木為我動容;我輕快的走向手術室,同事向我微笑。

    當我8:00整進入手術室時,晏晨已經躺在了手術床上,看到我的到來她努力的舒展著她的笑容。我抓住她的手,就像抓住了一塊寒夜裏的石頭。我希望我是她寒夜裏的明燈。

    我寬慰晏晨說:“別緊張,一覺醒來你就迴病房了,三天後你就可以和你的同學在一起了!一會你如果有什麽好夢請你記下來!”這就是我的科研精神,我想知道病客躺在手術床上有沒有瀕死體驗。

    她抿著嘴點了點頭,眼角滾出一滴淚。

    我能感覺到她的緊張,我也能理解她此刻的感受。她的感受就是沒有任何感受。因為三年前我的一位親人手術時我就在手術現場。那時,我的大腦裏除了一片空白就是一片空白,這是我做醫生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做醫生需要的是沉著冷靜,還有理智,而做為病人,除了恐懼就是失落,那是對死亡的恐懼和害怕被社會遺棄的失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此刻,她什麽也不能做,她的命運掌握在我的手裏。

    說話間,晏晨閉上了眼睛,麻醉師麻利的給她扣上了麵罩,很快便做好了氣管插管。

    晏晨躺在手術床上的軀體是那樣的嬌小,瘦弱,可誰知道,這是一個堅強的女孩。盡管這不是一個多麽大的手術,但她有獨自忍受的決心。手術的事她沒有告訴張阿姨之外的別人,包括她的父母,老師和同學。這不是隨便哪個19歲的女孩能夠做到的。

    晏晨佩戴的十字架依舊停泊在她的胸部,她本來就瘦弱,乳房發育的不大,在麻醉肌肉鬆弛的狀況下,她的胸部真的是飛機場了,但手術的需要不容許她的十字架繼續在這裏停泊。我取下她的十字架包了一塊紗布揣在我的口袋裏,我希望十字架給我們大家都帶來好運。

    有人把手術醫生比作藝術家,雕刻家。此刻,晏晨的身體就是我寶貴的玉石,就是我潔白的畫布,等待我去雕刻,塗抹。

    我把晏晨的肚臍部再次仔細的消了毒,在這裏我慎重的切下了我的第一個切口,這個1cm的小切口以後將沉默在肚臍的深處,隻要晏晨不告訴別人,這切口絕不會開口說話,泄露她手術的秘密。

    腹腔鏡猶如放大鏡,它讓晏晨的腹腔內容一覽無遺。我進入的是一個一貧如洗的屋子,隻有幾樣簡單的家具,護著破爛的桌布。這是我對瘦人的腹腔最詩意的描述,因為瘦人的腹腔內實在沒有多少油水,這樣的手術最好做,給他們做手術就猶如探囊取物一般。不像那些胖人,進入他們的腹腔看到的肥油一片金黃,腹腔猶如金碧輝煌的宮殿,要探他們的百寶實在困難。

    我在晏晨的下腹兩側沿著皮膚紋理仔細的又切了兩個5mm的切口。一段時間後,這兩個切口的疤痕將會消失的無影無蹤,除非你用了最挑剔的眼光。

    從晏晨盆腔取出的包塊多少有點讓我感到意外,我沒有找到畸胎瘤會有的毛發,牙齒,油脂等,它是一個鈣化了的胎兒,雖然很小,但人形隱約可辨,我想,這是一個死亡在腹腔內的胎兒。

    護士打電話叫來了林教授,她在婦科專業浸淫了近50年,歲月無聲的見證著她的見識,這是我翻破所有的書本也無法比擬的。

    林教授建議我做一個輸卵管通液。

    我看到美藍從晏晨的左側輸卵管汩汩流出,左側輸卵管傘端飄在美麗的藍色的湖中,像一葉孤舟。而右側的輸卵管無動於衷。

    林教授分析,這是一起流產事件,應該是在兩年前,晏晨意外發生右側輸卵管妊娠,然後,在一次劇烈的腹痛後胎兒流產到腹腔內,如果不及時就診,病人就有可能會死於非命,但這個堅強的女孩竟然活了下來。林教授像一個偵探一般的分析著,我對林教授景仰之至。

    我在內心詛咒那個可惡的男人,該死的男人。如果林教授的分析正確的話,那時,晏晨隻有17歲。是誰種下了這個孽胎?是誰讓這個隻有19歲的女孩變得沉默?晏晨堅強的外表下掩藏著的可能是內心的苦痛。

    就是這個孽胎,給我的工作留下了些許的遺憾,就是這種並無偏差的手術可能讓我受到患者的非難。是我內心的良善,讓我在給晏晨談話簽字時少說了該說的一句話,誰知十拿九穩的診斷,眾多專家的確認也不能百分百的準確。切記那句古話:煮熟的鴨子也會飛。

    我將切下來的標本妥善固定,最後的謎底就讓病理醫生去揭開吧!

    此刻,我隱約的知道了晏晨手術前不通知任何親人,同學和師長的原因,她一定知道,她的疾病和某一事件有無法說清的關係。

    此刻,我也明白了晏晨不願意讓我同時給她做處女膜修補的原因。

    我該怎樣去告訴晏晨手術中發現的一切呢?我告訴她,她隻剩下一條健康的輸卵管,比別人受孕的機會少了一半嗎?我要去追問她17歲那年發生的事嗎?

    我陪同麻醉師把晏晨送迴了怡苑,怡苑擺滿了鮮花,簡直是花的海洋。護士說,我們一上手術就有花店的車送來了19盆花,但沒有說是誰送的。

    護士常規的給晏晨吸上了氧,進行了心電監護。一切都很平穩,但我的內心仍然感到一絲不安。我把晏晨的十字架壓在了她枕邊。我看到晏晨的眼角掛著淚水。我想,這應該是欣慰的淚水,此刻的晏晨是清醒的,她應該知道我們給她做的一切,她知道她已經平安的迴到了病房。

    6

    手術後晏晨的變化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當我第二天早上去查房時,晏晨正在房子裏散步,小艾扶在一邊,但這個扶的動作顯然隻是一種姿態。

    這就是腹腔鏡微創手術。治病而不致病,手術而不損傷,或者說將手術帶來的損傷減少到最小,這是人類的理想,腹腔鏡正在讓我們接近這種理想,而我,就在從事著這樣的一種事業。晏晨手術的效果顯然是令人滿意的,病客的滿意就是我最大的滿足,我對自己油然而生敬意。

    晏晨一看到我就甜甜的笑著,這不同於她往日的沉默和安靜。這是一個19歲女孩應有的笑嫣,這笑嫣是一朵才開的花,她需要陽光和雨露。

    我本來要坐下來一本正經的談她的病情,給她講我們手術當中的發現,我要委婉的說出我的不滿。是她,在手術前隱瞞了她的病史,給我術前的正確判斷設置了障礙。為此,我內疚過,不安過,昨晚整夜的失眠,但最後我想清楚了,我工作的瑕疵是由於她的不誠實造成的,受到傷害的是我,而不是她;該內疚和不安的不是我,而是她。一個讓我覺得需要我去嗬護和憐惜的女孩,一個胸前帶著十字架的女孩,一個給我讀《聖經》的女孩,她卻是一個不誠實的女孩。我在輾轉反側中得到了自我寬慰,我惺忪著睡眼來到幸福家,我要通過語言暴力發泄我的不滿,我會把話說的很委婉,但又有力量,我要讓她後悔,讓她感到受傷,我要讓她付出不誠實的代價,我要把自己對一切不誠實病客的不滿都發泄到她的身上去。

    但我看到了一朵花,她不容我褻瀆;她是那樣的高興,我還能對她說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每天早晚我都例行公事般的去看看她,她依然笑嫣如花。她不再叫我方醫生了,她已經學小艾改口叫我方哥了。她願意向我問這問那,我也樂於解答她的疑難。笑容能化解一切的憤怒和不滿。

    我看她開心的樣子,就像去掉了多年的沉屙,同時又中了大獎一般。但我知道,我的比喻並不恰當,中大獎也許並不是一個少女的夢想。

    小艾說:“晨晨說她想給你唱首歌,以表達她對你的感謝!”

    我說:“小晏的歌我一定要聽,但現在不好,等你完全好了,出院以後有的是時間,那時就是你給我跳舞我也不會拒絕。”

    我知道醫患之間應有的分寸,我必須謹慎對待醫患關係,我要維護我一個醫生的專業形象,我必須保持高尚的矜持。我不能讓人說我在利用職業之便在勾引少女,我不能把個人的任何私心雜念帶到我的工作中去。哪怕我不顧別人說什麽,但我還要考慮病檢結果出來後我該怎麽和她談判。工作一旦參雜了私情,原則將會喪失。

    晏晨說:“方哥,我出院後一定請你和艾姐,我一定給你唱歌,給你跳舞”。她笑的真象一朵花,閃閃的眼睛,就像花間兩隻蝶。

    我以微笑和點頭迴答她。

    她又說:“我出院時方哥一定要給我留個電話!”

    我說:“這是幸福家的規矩,你出院時小艾她們會給你我的名片。”

    手術後第三天病理檢查的結果出來了,和我們的臨床判斷沒有什麽兩樣。

    晏晨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必須找一個恰當的時間告訴她結果。

    下午下班前我去查房,我對張阿姨說:“晏晨明天就出院了,您幹脆晚上迴家去收拾收拾家裏,也好好休息休息,今晚就讓小艾一個人陪著晏晨吧。”

    小艾和晏晨都在一旁附和我的提議,張阿姨千恩萬謝的答應了。陪護病人是一件最累人的事,我想。張阿姨她巴不得迴去休息了。

    晚飯後我去了怡苑,出門前我給小艾發了短信。

    我到怡苑時晏晨和小艾正在看一部都市青春劇,兩人邊看邊聊,看起來很投機的樣子。她們熱情的邀請我和她們一起看,小艾說:“這裏麵有許多演員都是晏晨的朋友”。我打著哈哈,毫不吝惜的送上了我的幾句美言。小艾給我倒了杯水,拿著手機,看了看就出去了,一副要避開人打電話的樣子。

    幾天來,第一次獨自麵對晏晨,我一時有點不知從何說起的尷尬。

    晏晨把電視的聲音關成了靜音,笑著說:“方哥,找我有什麽話要說吧?”

    我猶豫了一下,幹笑了一聲說:“你的病檢結果出來了……”

    晏晨很快說:“不是畸胎瘤吧?”

    我一愣!

    她說:“是一個死胎嗎?”

    我越發感到驚奇了!

    晏晨說:“我知道你今天下午支走張阿姨是要說這事。”

    這就是曾經安靜的,沉默的,不露神色的晏晨,一個讓人無比憐惜的19歲小女孩。我的眼睛和我開了個玩笑。我再次提醒自己,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過分的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是這樣的聰明。能夠看透你的心思,她對她的病情了如指掌,卻又什麽都不說,她看著一群所謂的專家,教授和學者在那裏信誓旦旦的說著她的病,可她,卻在心中暗自竊笑。我感到我被一個小女孩愚弄了,有一種前所未有懊喪和惱怒。

    我定了定神,我也需要不動聲色,我現在任何的情感表露都將會讓我處於下風,失去談判的資格,我必須靜觀事態的發展。

    晏晨還是笑著說:“方哥,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我對你隱瞞了一些病史,這會讓你對病情的判斷發生偏差,但我知道,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我需要手術的事實,所以請你原諒我。不管怎麽說,我現在的情況很好,我對手術非常滿意,我很感謝你,我現在很高興,這是我兩年多來最開心的時候……”

    我用一種疑問的眼光看著她。

    她說:“我知道你想問我這都是為什麽,可我現在不能告訴你,我真的很高興,要揭我心底的傷疤也得等我身體的傷疤好了再說。可以嗎?方哥!”

    失敗,徹底的失敗,一個能說會道的,經曆了無數病人的醫生,自以為見過各色各樣的人,不管什麽事都可以遊刃有餘的對付的自信的人,他幹的每一件事,想說的每一句話卻都在別人的掌握中,而這個人僅僅是一個19歲的小女孩。

    我驚歎於晏晨的聰明,我佩服她的機智,在可能的傷害麵前她把自己完美的保護。我現在什麽都不能說,此刻,說什麽都是多餘。

    晏晨說:“我已經向艾姐要了你的電話,你不會介意吧?”

    我說:“我的名片本來就是要給你的。”

    晏晨頑皮的說:“我說的可不是你那張冠冕堂皇的名片,我說的是我要了你的手機號碼!”

    我的名片是幸福家給印製的,可以說是相當精美。幸福家全院醫護的名片都是統一風格,是幸福家最好的宣傳單。但名片上除了我們名字外其餘的相關信息都是醫院的,沒有個人的電話。用經營部經理的話說,是為了避免病人幹擾我們正常的生活,這是一句美好的謊言,也是我們樂於接受的謊言。真正的原因我們大家都知道。

    幸福家的員工都是招聘的,他們有很大的流動性,如果留了個人電話,一個經理或醫生的流動帶來的可能是大量的病人流失,這種做法也算一種自我保護。話說迴來,一個人在社會上生活,誰還不要多一個心眼,小到個人,大到一個國家,無不如此,為了自己不被傷害,一切自我保護的做法都無可指責。

    我和晏晨也都是這樣,我們時刻都在想著自己不被傷害。

    我說:“當然不介意,有事你隨時可以打電話!”這個電話是解開謎團的關鍵,我會等著她的電話的。

    晏晨拿起電話按了幾個鍵,我收到了她的電話。我將她的電話號碼存了下來,輸入了兩個字“孽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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