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京述職?”


    劉盈新元七年夏四月,安東郡,安化城。


    端坐於郡守府的首座之上,看著手中,這封由太後親筆所書的‘家書’,呂祿的麵容之上,也不由湧上一股忐忑。


    憂心忡忡的抬起頭,看著眼前,已是好幾年不見的族侄呂通,呂祿的目光中,隻悄然湧上些許試探。


    “太後可曾言明:此番迴京,乃因何故?”


    試探著發出一問,呂祿的麵上神情,隻愈發忐忑了起來。


    自劉盈三年,衛氏朝鮮被漢家所覆滅,朝鮮之地盡為漢家所有,距今,已經過去了近四年的時間。


    而在這四年的時間裏,作為安東郡第一任郡守兼郡尉,呂祿在這片新服之地,可謂是甩開膀子大幹了一場!


    按照劉盈原先的規定,從關東各地自發前來,以‘屯耕團’的形式遷移至安東,參加集體勞作的屯耕團卒,是要在三年之內,開墾出足夠的田畝的。


    具體而言,就是每個由兩千人組成的屯耕團,需要在三年之內,開墾出四十萬畝田。


    隻有這樣,才能在屯耕團解散,化‘屯耕’為‘屯民’時,讓每一個屯耕團卒,都分到劉盈承諾的二百畝田。


    但實際上,在呂祿的‘無所不用其極’下,安東絕大多數屯耕團,都提前完成了各自的目標。


    就拿進入安東的第一個屯耕團——平壤都尉屯耕團來距離;


    劉盈三年秋,平壤都尉屯耕團設立,兩千名團卒,抵達平壤。


    次年春,在平壤城的基礎上擴建的安東郡治——安化城建成,平壤都尉屯耕團,也正式開始開荒屯田。


    劉盈四年秋,平壤都尉屯耕團開墾出的七萬畝田,產出了近二十萬石糧食。


    雖然畝產還不到三石,但這二十萬石糧食,卻也讓平壤都尉屯耕團,在屯耕安東的第一年,就完成了‘自力更生’的目標。


    二十萬石糧食,足夠這兩千名團卒吃四年!


    而呂祿為安東帶來的變化,也正是在那個時候,毫無征兆的降臨在了人世間。


    ——平壤都尉屯耕團,總共兩千人;


    就算加上那些從關東前來投奔的家人,以及團卒在當地娶的妻子,也不過是三千多人。


    所以,那七萬畝田第一年的產出,呂祿隻給團卒們按照人頭,每名團卒發了五十石。


    每人五十石,兩千名團卒,就是十萬石。


    剩下的十萬石,呂祿則全都送去了南半島,找上了曾經的馬韓王、弁韓王,如今的漢馬韓君、漢弁韓君。


    到次年,也就是劉盈五年春天,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春天剛到,朝鮮半島上,就發生了一次極為壯闊的人口大遷移!


    有無數人從南半島北上,進入了安化境內。


    最開始,一切都還井然有序。


    進入安化城內的馬韓、弁韓人,以及馬韓君、弁韓君送來的那些野人,大都被呂祿以‘每天給吃一頓飽飯’的承諾,成功雇傭為了力役。


    隨後,呂祿又迅速動用自己的人際關係,從關東調來了一批糧食,將那一年湧入安東的數萬馬韓、弁韓‘力役’,交給了平壤都尉屯耕團。


    到秋天的時候,呂祿傻眼了;


    ——劉盈四年,平壤都尉屯耕團2000人,開墾出了七萬畝荒田;


    到了劉盈五年,被呂祿派去的這數萬力役,卻直接超額完成任務,將平壤都尉屯耕團所開墾的田畝,直接抬到了六十萬畝!


    憑借這六千頃田畝,平壤都尉屯耕團,得以提前一年完成‘屯耕任務’,並於劉盈五年秋收之後,順利分門別戶。


    而一個平壤都尉屯耕團,區區兩千人,就為呂祿的安東郡,留下了近百萬石糧食、兩千頃官田,以及兩千戶‘一夫一口治二百畝田’的戶口!


    正當呂祿興奮地奮筆疾書,想要將成績匯報給長安時,那些早先湧入安東,幫助平壤都尉屯耕團開荒的當地土著,出現在了安化城內的郡守府外。


    看著眼巴巴的當地土著,呂祿不由得一愣;


    側過頭,看到城外,還有許多屯耕團,需要複製平壤都尉屯耕團的‘成功曆程’,呂祿的麵容之上,才終於湧現出一抹會心的笑容······


    到今年,已經是劉盈七年;


    首先來到安東郡的平壤都尉屯耕團,已經成為了安化城內的兩千戶百姓。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近二十個提前完成目標的屯耕團,順利完成了編戶齊民,成為了安東郡戶口簿上的戶口、人口。


    現如今,呂祿的安東郡,已經不需要長安朝堂輸血了。


    ——單就憑這片黑土地,每年產出的上千萬石糧食,呂祿就能從關東,換來自己想要的一切生活物資!


    四萬戶、十幾萬口,年產糧米一千五百萬石以上的安東郡,也正走在成為一個‘人口大郡’‘產量大郡’的正確道路之上。


    隻是這樣過於顯赫的‘成就’,也總是讓呂祿感到不安。


    呂祿隱約覺得:安東郡不再需要長安朝堂的輸血,似乎~


    嗯,並不能算作是好事。


    便是帶著這樣的不安,呂祿開始寢食難安起來。


    因為呂祿實在想不太明白:安東郡得以‘自力更生’,甚至開始成為關中、巴蜀之後,又一個可以往關東出口糧食的糧倉,這明明是天大的好事!


    但這天大的好事,為什麽會讓自己,感到不安呢······


    帶著這樣的疑慮,呂祿開始寫信。


    呂祿想要問問自己的太後姑母: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然後,呂祿就等來了自己的族侄呂通,以及太後送來的一封‘迴京述職’的命令······


    感受到呂祿的不安,呂通卻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如此顯赫的成就,都還感到不安?


    ——族叔對自己的要求,果然足夠高!


    ——不愧是我呂氏三代中的翹楚!!


    如是想著,呂通也不由笑著抬起頭,將自己出發前,太後交代自己的話,一字不拉的講給了呂祿。


    “此事,說來話長。”


    “——去歲秋,匈奴賊子南下,陛下預先有警,使太尉信武侯先行北上,欲往雲中;”


    “不料太尉大軍未至,而雲中先破,太尉不得已,隻得引軍轉道,至馬邑駐守······”


    聽聞呂通說起去年秋天,那場令天下共慶的馬邑大捷,呂祿也不由稍打起了精神。


    ——在先前,呂祿隻知道:漢家和匈奴,在馬邑打了一場;


    最後,不知道怎麽打的,就打出了‘斬敵數萬、俘虜數萬,本方死傷數千’的巨大戰損比!


    據說一場馬邑大捷,還打出了好幾個上千戶食邑的徹侯!


    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呂祿還曾感歎:在陛下的治理下,漢家,果然是愈發強大了。


    但這場仗是怎麽打起來了、誰打的,又是怎麽取勝的,呂祿卻是一無所知。


    ——畢竟安東這地界,比漢室‘極東北’的燕國,都還要更加‘極東北’。


    尤其馬邑一戰,是在秋後打的,如今這也才剛開春;


    而在過去這整個冬天,安東郡都被冰雪所覆蓋,並沒有關東來的商賈,為呂祿帶來更新的消息。


    此刻,聽到呂通細說起馬邑一戰,呂祿自然是興致勃勃,想要一聽究竟。


    “太尉大軍至馬邑,胡蠻亦南下武州;”


    “恰逢此時,衛尉曲周侯世子酈寄突發奇想,於太尉一拍即合,定下‘馬邑之圍’!”


    “而後,太尉引中軍主力駐守馬邑,胡久功不下;”


    “及酈衛尉,則引虎賁甲刀精銳五千,自馬邑-武州之北,於山林之間潛行北上,重奪武州!”


    “武州即下,胡蠻退路已絕,馬邑又得太尉親駐,胡攻不能下。”


    “終,隻得於馬邑-武州一線纏鬥,又自一天為棧道遁去。”


    “——若非此棧道,據言:便是匈奴左賢王,亦險些喪命於馬邑······”


    聽聞呂通以一種莫名激動地語調,道出這跌宕起伏的戰鬥進程,呂祿點頭之餘,麵上也不由帶上了一抹蠢蠢欲動的神情。


    打仗,呂祿當然也是會的。


    嘿!


    也不看看呂祿是誰的兒子?


    ——周呂令武侯,故大將軍呂澤是也!


    隻不過,話又說迴來,外戚的身份,外加上父親的經曆,也讓呂祿隱約能明白:自己這輩子,恐怕很能有因軍出征,帥師罰國的機會。


    想到這裏,呂祿縱是萬般渴望,也隻能舔舔嘴唇,將心中的渴望強自安奈下去;


    又冷靜了還一會兒,呂祿才又將話題拉迴了正軌。


    “馬邑一戰,乃於去歲秋九月;”


    “然吾乃今歲春二月,方知此大捷啊?”


    “——馬邑大捷,又於吾何幹?”


    “馬邑大捷,陛下又何以召吾迴京?”


    見呂祿三言兩語間,又戴上了先前那副忐忑的神容,呂通卻是搖頭一笑。


    “叔父莫急~”


    “且容侄娓娓道來······”


    輕笑著再安撫呂祿一番,呂通才稍一整麵容,小心看了看左右,才神秘兮兮的將聲線壓低。


    “——馬邑大捷,陛下於太尉信武侯、衛尉曲周侯世子,皆大行溢封!”


    “由信武侯,居馬邑大捷之首功,溢封至萬戶!”


    “知馬邑一戰,使信武侯得食邑萬戶、曲周侯得食邑八千戶,又新封食邑千戶之徹侯數人,太後,稍有怨念······”


    “便召陛下,乃以‘異姓而王’之事,探陛下口風······”


    哢嚓!


    呂通話剛說到這裏,便聞客堂內,突然想起一聲清脆的陶器破碎聲!


    待呂通呆然側過頭,卻見呂祿滿是驚駭的站起身,手中茶碗更是不知何時跌落,碎作一地······


    “——太祖高皇帝白馬誓盟:非劉氏,不得王!”


    “由淮南王英布,更乃陛下尚為太子儲君之時,親征而絞!!”


    “太後怎可言‘異姓而王’事,以傷吾呂氏?!!!”


    見呂祿如此激動,呂通也不由稍一愣,滿是驚訝的在麵前,這位多年未見的族叔身上打量起來。


    那滿是不敢置信的目光,就好像呂祿這般反應,讓呂通根本認不出:眼前這個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族叔了······


    就這麽打量許久,見呂祿仍是一副驚怒交加的神容,呂通這才訕笑著起身,走上前去。


    “叔父莫急······”


    “怎為郡守不數歲,便如此耐不住性子?”


    麵色僵硬的道出一語,將呂祿勉強安撫著,重新坐下身來,呂通又一刻都不敢耽誤,趕忙將真實的狀況,擺在了呂祿的麵前。


    “太後亦知:異姓而王,乃絕呂氏之言。”


    “以此言與陛下,亦非太後欲王吾呂氏;”


    “乃欲依‘求上得中、求中得下’之計,以謀陛下,於吾呂氏敕封徹侯,又於已有之徹侯溢封事······”


    聽聞此言,呂祿這才稍安下心來,心有餘悸的將屁股坐迴座位。


    ——早說呀!


    ——嚇死個人!


    ——就眼下這世道,‘異姓而王’四個字寫在詔書上,和‘腰斬棄市’四個字,又有什麽區別?


    哦;


    還是有點區別的。


    ——腰斬棄市,是直接殺。


    不用向異姓而王那樣,被整個長安朝堂耍的團團轉轉,最後也還是跳不過‘腰斬棄市’的命運······


    “敕封、溢封······”


    若有所思的發出兩聲呢喃,呂祿麵上驚恐之色不見,卻又稍湧上一抹孤疑。


    “吾呂氏,一無斬將奪旗之功,二無安民治國之策;”


    “又以何名,行敕封、溢封?”


    聽聞呂祿此言,卻見呂通意味深長的一笑,又略帶戲謔的伸出手,朝呂祿稍指了指。


    “吾呂氏,若言旁人,確無可堪封侯之功。”


    “然叔父,不正有‘安民’之功?”


    笑著道出一語,呂通也不再繞彎子,終於為呂祿的問題,給出了最終的答複。


    “——太後欲為吾呂氏,稍討陛下恩賞;”


    “陛下亦有意,於叔父行溢封,以彰叔父治安東之功,及陛下於周呂令武侯思念之情。”


    “乃因此故,太後方欲使叔父迴京述職,再言己‘治安東’之政績於廟堂諸公當麵。”


    “如此,待陛下恩允、太後頒詔,以溢封族叔,朝中百官縱有異議,亦當無從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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