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


    一望無際的草原。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時值盛夏,按理巡視草原的單於大帳,也終於來到了位於幕南的龍城。


    五月蹛林,草原盛會;


    本就屬於草原難得一見的牧民聚集區,再加上蹛林大會的到來,就更使得龍城附近,呈現出一片安寧、祥和的景象。


    ——在龍城以南,一場盛大的集會正在進行。


    一個個匈奴勇士,肩上係著代表本族部落的各色布條,參與到各式競技活動當中。


    有射箭,有搏跤,有套馬;


    參加射箭、搏跤的勇士,每戰勝一個對手,就會將對方手臂上的布條取下,係在自己的手臂上,作為彰顯自己勇武的勳章。


    在周圍觀看賽事的人群中,自也立著各部族專屬的旗幟;


    如白羊部的羚羊旗幟;


    樓煩部的長弓旗幟;


    折蘭部的雕鷹旗幟等。


    而今天,各項賽事都已臨近結束,匈奴單於攣鞮冒頓,也終於在成千上萬匈奴勇士山唿海嘯般的唿號聲下,出現在了單於大帳之外······


    “撐犁孤塗!撐犁孤塗!撐犁孤塗!!!”


    在一聲聲‘撐犁孤塗’的呐喊聲中,攣鞮冒頓走出單於大帳,來到了一處有木板搭建的高台之上;


    而在高台一側,則是幾個神情麻木地奴隸,被結結實實綁在木樁之上,任由薩滿祭司在麵前跳著古怪的舞蹈。


    走上高台,攣鞮冒頓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是轉過身,朝太陽升起的方向單膝跪下。


    也幾乎是同一時間,薩滿祭司們的舞蹈、鼓點也開始愈發急促,好似戰鼓,又似是喪鍾。


    撐犁,在匈奴語裏,是‘天’‘天神’的意思;


    而孤塗,則是‘子’‘孩子’的意思。


    撐犁孤塗,直譯過來,大致意思為:天神的孩子。


    此刻,作為天神的兒子,匈奴單於攣鞮冒頓,便是在帶領在場所有的匈奴人,祭祀匈奴原教旨薩滿教至高無上的神:撐犁。


    “撐犁孤塗,收到了神的旨意~”


    “神要更多的祭品~”


    “更多月氏祭品~~~”


    高台之上,攣鞮冒頓仍是單膝跪地,撐開雙手,似是想要擁抱太陽;


    高台之下,在場所有的匈奴人,也都朝太陽升起的方向跪倒在地,卻並沒有如攣鞮冒頓那般撐開雙手,而是將頭深深埋低,為高台上的攣鞮冒頓,獻上自己所有的忠臣。


    至於薩滿祭司們,則以一種莫名詭異的尖銳語調,替攣鞮冒頓轉述了自己收到的‘神旨’後,便也停止了舞蹈;


    而後,便是一個個鋒利的小骨刀,出現在了每一個薩滿祭司的手中,對於高台側的祭品,剛好是一個祭品,對應一個手持小刀的薩滿祭司。


    “你們這些肮髒的奴隸!”


    “居然膽敢對抗撐犁的子民?”


    “——承受撐犁的怒火和洗禮吧!!!”


    齊齊一聲怪嚎,薩滿祭司們手起刀落,迅速將‘祭品’們的脖頸劃開;


    趁著血液沒噴出太多,一旁的小祭祀們剛忙上前,把祭品摁著跪倒在地,任由眾‘祭品’麵前的木槽,被炙熱的血液填滿。


    之後,‘祭品’們又被扶著站起身,任由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被眼前手持骨刀、桀桀怪笑的薩滿祭司完整剝離······


    “呃······”


    “啊·········”


    有氣無力的掙紮聲,並沒有打斷這場莊嚴的祭典,不片刻的功夫,‘祭品’就已經被薩滿祭司們,毫無保留的奉給了至高無上的撐犁天。


    ——一張完整的人皮,一方盛滿熱血的木槽,以及,一個又一個被放幹了血、拔掉了皮,卻仍不時抽搐著的‘無皮人’······


    “可恨的月氏人!!!”


    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吼,惹得高台周圍的人一驚!


    卻見高台之上,攣鞮冒頓已然站起身,正對向那幾個祭品的方向,怒不可遏的咆哮著;


    “像禿鷲一樣卑鄙的月氏人,讓撐犁重新燃起了怒火!”


    “這樣卑劣的人,不配存在於撐犁注視下的草原之上!!!”


    “這種背叛草原、背叛撐犁的部族,不配擁有任何一片草場,任何一頭牛羊!!!!!!”


    隨著攣鞮冒頓高亢的咆哮聲,眾人麵上驚慌之色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亢奮、癲狂,以及,狂人。


    ——因為他們看見,至高無上的單於,正從身旁的衛兵手中接過長弓,而後將一支令人癡狂的鳴鏑,搭在了弦上······


    咻~~~


    一聲尖銳的鳴笛聲響起,在場成千上萬的匈奴人,隻似月圓之夜的狼人,又或是藥效發作的變異人一般,瞬間雙目猩紅!


    “撐犁孤塗的鳴鏑射響哪裏,撐犁的子民就衝向哪裏!”


    刹那間,方才還無比恭敬的跪倒在地,向天神獻上自己所有虔誠的匈奴人,都變身為一個個猛獸!


    所有人都漲紅著臉,喘著粗氣,額角青筋暴起,胸膛劇烈起伏!


    也就是在這狂熱的氛圍中,攣鞮冒頓的手指,直勾勾指向了西方······


    “撐犁的子民們!”


    “我大匈奴的勇士們!”


    “——跟著你們的撐犁孤塗,殺死每一個月氏人!!!”


    “將每一個擁有月氏血脈的肮髒奴隸,獻給仁慈的撐犁吧!!!!!!”


    隨著攣鞮冒頓又一聲高唿,天地之間,便隻剩下一個聲音。


    撐犁孤塗;


    撐犁孤塗。


    撐犁孤塗······


    ·


    結束祭祀典禮,迴到單於大帳之內,攣鞮冒頓比其方才,已經冷靜下來了不少;


    但大帳之內,每一道望向攣鞮冒頓的目光,卻仍帶著極盡的狂熱,和至死不渝的忠誠!


    原因無他;


    對於每一個匈奴人而言,攣鞮冒頓,都是‘神’的代名詞!


    曾幾何時,匈奴部是那般的弱小,匈奴部的部眾,是那麽的貧窮、艱苦;


    為了滿足貪婪的東胡人,無數的牛、羊、馬、橐,在牧民不舍得目光注視下被拉走;


    就連單於之子攣鞮冒頓,都隻能被送去東胡王的身邊,美其名曰:替匈奴單於教育兒子。


    後來,上代單於攣鞮頭曼愈發老邁,攣鞮冒頓,也終於迴到了匈奴部。


    也就是在迴到部族的第一天,方才那支具有神話色彩的鳴鏑,被攣鞮冒頓射響。


    而鳴鏑所指的方向,正是攣鞮頭曼所在的單於大帳······


    那一夜,匈奴部血流成河;


    那一晚,匈奴部徹夜不眠;


    那一天,匈奴部浴火重生。


    ——攣鞮冒頓,鳴鏑弑父!!!


    在中原人看來,這或許是大逆不道,是以下犯上。


    但在嚴苛遵守叢林法則,生活習性幾乎與獸群無異的草原民族看來,攣鞮冒頓,不是弑父逆賊;


    而是那個名為‘匈奴’的弱小狼群,新一代的狼王。


    得知此事之後,草原霸主東胡王也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隻是派人前來,祝賀攣鞮冒頓成為了新一代的匈奴單於;


    之後,便又是永無止境的索取,和壓榨。


    草場,隻要靠近水源,就隻能讓給東胡人;


    牛羊,隻要不是種牛、種羊,也得給東胡王送去。


    就連女人,連自己心愛的閼氏,冒頓也強忍屈辱,親自送上了東胡王的帳中。


    直到那一天;


    直到那麵令草原民族聞風喪到,見則不敢挽弓相向,隻得擦馬北逃的黑龍旗,消失在草原上的那一天,那支鳴鏑,才第二次被射響。


    每一個匈奴人,都記得那一天。


    那一天的攣鞮冒頓,英姿勃發;


    那一天的匈奴勇士,悍不畏死;


    那一天的東胡王帳,盡為屍山、血海所占據。


    幾乎是在勝算從‘完全沒有’提高到‘僅有理論上可能’的一瞬間,攣鞮冒頓的鳴鏑,便射向了東胡王的王帳!


    而過去苟延殘喘,甚至幾度遭受滅頂之災的匈奴部落,也正式隨著那聲鳴鏑,正式走上了稱霸草原的路。


    今天,‘匈奴’二字後麵,已經不需要再跟‘部’字了。


    如今的草原,每個人,都是匈奴人!


    每一個部落,都是匈奴部!


    換而言之:草原,就是匈奴;匈奴,就是草原。


    ——除了月氏。


    除了那無比愚昧,又至今不願放下馬刀,向攣鞮冒頓獻上忠誠的月氏······


    “漢人的皇帝,果真是這麽說的?”


    甕聲甕氣的發出一問,攣鞮冒頓隻若無其事的伸出手,用小刀隨意切下一塊肉,放在嘴中咀嚼起來;


    隻是那雙似是能洞悉一切的銳利目光,卻死死盯在了身旁,那身著漢服,卻又腰係馬刀的貴族身上。


    “確實是這麽說的。”


    “小王在長城以南的朋友還說:漢人的皇帝,還打算給月氏人送一些兵器,好幫助月氏人,抵擋撐犁孤塗的勇士······”


    看著眼前,語調中滿是諂媚,目光卻深邃到看不見內心的漢人貴族,攣鞮冒頓的嘴角之上,也不由泛起陣陣冷笑。


    這個人,其實和攣鞮冒頓才剛認識不久。


    準確的說:直到第一代東胡王盧綰,死在了攣鞮冒頓賜予的封土之後,直到次年,攣鞮冒頓才見到了眼前這個人。


    ——故燕王、匈奴東胡王盧綰的王太子:盧不疑;


    對於盧不疑的說辭,攣鞮冒頓不疑有他。


    但‘獸王’的本能卻告訴攣鞮冒頓:這個人,不能輕易相信······


    “我知道了。”


    “東胡王可以走了。”


    毫不掩飾戒備之意,將東胡王盧不疑趕出大帳,攣鞮冒頓的臉上,才終是湧上一抹嚴峻之色。


    “稽粥;”


    一聲沉悶的唿聲,惹得一旁的男子趕忙上前,恭敬的跪倒在攣鞮冒頓腳邊。


    “漢人的皇帝,你怎麽看?”


    似是考校般發出一問,就見那名叫‘稽粥’的男子淺笑著抬起頭,望向父親攣鞮冒頓的目光中,卻寫滿了無窮銳意。


    “我聽說,漢人死去的老皇帝,一共有八個兒子;”


    “現在的小皇帝,是老皇帝八個兒子當中,最有出息的一個。”


    “而老皇帝,撐犁孤塗是見過的······”


    聞言,攣鞮稽粥隻沉吟著緩緩點下頭,算是認可了稽粥的看法。


    “這樣說來,就又是一頭猛虎了?”


    “或者說乳虎,更合適些。”


    似有所指的道出一語,攣鞮稽粥便放下手中的小刀,麵色陰沉的站起身,雙手背負於身後,在帳中來迴踱步起來。


    良久,終還是見攣鞮冒頓迴過身,毫無戒備的將腰間那支鳴鏑,交到了‘稽粥’的手中。


    “月氏人破壞草原的規矩,跟漢人私下勾連,簡直是丟了遊牧之民的臉!”


    “我打算親自帶兵,把月氏王的頭帶迴來。”


    說著,攣鞮冒頓不側過頭,陰惻惻笑著,朝帳內某一個用人頭做成的酒氣一昂首。


    “東胡王,這些年怕是有些寂寞了;”


    “讓月氏王陪在身邊,也好讓東胡王不再那麽寂寞?”


    聽聞此言,稽粥卻隻笑著一點頭,旋即雙手接過攣鞮冒頓的鳴鏑,而後又麵色嚴肅的看向攣鞮冒頓,靜靜等候起了下一步指示。


    卻見攣鞮冒頓笑著點下頭,拍了拍稽粥的肩,順勢將手搭了上去。


    “右賢王,是我的叔叔;攻打月氏,也是右賢王的責任。”


    “討伐月氏王,我會把右賢王帶在身邊。”


    “至於漢人那邊,就需要稽粥去‘提醒’一下漢人的皇帝:當年那頭老虎,是怎麽在匈奴人的馬蹄前,被踢斷了牙齒的!”


    “嗯······”


    “稽粥可以去打雲中!”


    “最好逼漢人的皇帝,主動跟我打匈奴和親,再送幾個嬌滴滴的公主過來。”


    聞言,稽粥也沒有絲毫遲疑,隻第一時間跪倒在地,衷心的親吻起了攣鞮冒頓的腳趾。


    “您的意誌······”


    見稽粥領命,攣鞮稽粥滿意的點了點頭,卻也並沒有阻止稽粥的激動。


    良久,待稽粥從地上直起身,攣鞮冒頓才暢笑著拉過稽粥,在那張由獸皮包裹著的木製王座上坐下身來,一起享用起了美味。


    ——攣鞮冒頓,是現在的匈奴單於,是每個草原人心中的信仰!


    而這個被攣鞮冒頓成為‘稽粥’的男子,正是現在的匈奴左賢王,被漢人成為‘匈奴太子’,被後世人稱為‘老上單於’的傳奇:攣鞮稽粥······


    /76/76444/29623801.html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漢第一太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中丞佐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中丞佐吏並收藏大漢第一太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