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確表示‘這忙我幫不了,太尉自己看著辦’的態度之後,隻過了短短幾個時辰,車騎將軍酈寄,便收到了太尉周勃的帥令。


    ——奉陛下詔諭,著車騎將軍酈寄,兼領平壤都尉事!


    也幾乎是在酈寄受到消息的同一時間,周勃以漢室中央名義頒布的安民告示,也貼上了平壤城內。


    安民告示的內容,乃是大軍出征之前,由丞相陳平、內史王陵共同擬定,並由天子劉盈點頭用印,洋洋灑灑數千字,內容詳細無比。


    但若是總結概要起來,也就是以下幾點。


    其一:自即日起,西、北起浿水,東、南各至東海的整個朝鮮半島,皆正式納入漢室版圖!


    著馬韓、辰韓、真番等朝鮮諸部,最晚於春三月遣使長安,上表請臣,受漢冊封;不如約,視為悖逆!


    其二:凡朝鮮之民,無論官職、爵祿,皆赦早先之罪;


    途遇漢甲、漢旗,當避道讓行;見漢官、漢將,當跪地而拜。


    凡有執兵刃而向漢兵、漢將、漢官者,皆視賊逆,立斬!


    其三:於平壤城北十裏設‘平壤都尉’,駐兵一萬;於平壤東三百裏設‘東部都尉’,駐兵一萬;於平壤南二百裏設‘護濊(hui)都尉’,駐兵一萬。


    凡平壤都尉、東部都尉、護濊都尉周遭十裏,不得持兵刃、著甲胄靠近,違者立斬!


    其四:令朝鮮之民,從速、就近往平壤都尉、東部都尉、護濊都尉治所,登記戶籍,編戶齊名;


    最遲至秋九月,朝鮮之民皆當憑戶籍勞、作;無有戶籍者,皆視為‘夷’,捕、殺皆無罪······


    消息傳出,平壤城內經過一陣短暫的驚慌之後,便率先進入了有條不紊的‘編戶齊名’環節。


    最開始,不安的情緒寫在了每一個走出家門,來到登記處的朝鮮人臉上。


    但很快人們就發現:這個‘編戶齊名’,似乎並不會對自己造成什麽傷害。


    在朝鮮王宮外的一個個‘登記處’,都無一例外的配備了曾經的本地官員,為當地群眾提供翻譯工作;


    而在那一個個卑躬屈膝的翻譯官旁,都坐著一位位人高馬大,身形魁梧,卻並不兇神惡煞的漢人將官。


    這些人麵容嚴肅,語調清冷,甚至會不時捂住口鼻,對身上散發出臭味的當地人感到鄙夷;


    但無論如何,也沒有哪怕一個漢軍將官,因為任何原因,而對任何一位平壤百姓大打出手。


    反倒是漢軍將官那副大公無私、冷酷傲慢,甚至隱隱帶有些鄙夷的氣質,讓平壤群眾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心安。


    事了,前來登記戶籍的平壤群眾非但沒有遭受任何損失,反而是領到了一塊塊不算精美,卻又無比珍貴的木瀆。


    在那一塊塊木瀆之上,寫著平壤百姓的姓名、籍貫,身形樣貌特點,以及家庭組成結構。


    看著一個個朝鮮男子,心滿意足的將戶籍木瀆抱在懷中,小跑向各自的小屋,站在城頭之上的酈寄,隻覺得一陣心情舒暢。


    而原先計劃中,負責‘安民之事’的太尉周勃,卻也是在平壤城破的第二天,便率領此番參戰的大部分漢軍將士,踏上了班師迴朝的遠途······


    ·


    “恭賀陛下,賀喜陛下!”


    “遼東大捷,衛滿賊子不戰而逃,其都平壤不攻自破,自皆陛下明見萬裏,天佑吾大漢矣!”


    冬十月中旬,東征大捷的戰報,也終是送抵了漢都長安。


    而對於這樣一場看似平平無奇的勝利,公卿百官,卻展現出了異常的激動。


    ——不戰而勝!


    無論地方弱小到怎樣的地步,無論雙方實力差距有多麽懸殊,在一場‘滅國之戰前’,兵不血刃而顛覆其社稷,都永遠會讓人感到無比的振奮!


    當然,若單隻是滅了個朝鮮,那漢家朝臣百官,倒也不至於高興成這樣。


    事實的真相是:從這場顛覆衛氏朝鮮社稷的戰爭當中,幾乎每一個漢家朝臣,都看到了一種讓人無法按捺喜悅的可能性······


    “此皆將士用命,諸公卿曹通力協作,方有此大勝。”


    “此功,朕萬萬不敢加之己身。”


    看著雲集於溫室殿的朝臣百官、功侯元勳,在自己麵前齊聲道賀,劉盈隻淺笑著客套一番,便目光晦暗的低下了頭。


    對於這一場戰爭,劉盈,並沒有感覺到有多麽高興,亦或是出乎預料。


    在外人,亦或是朝中公卿百官看來,這一戰,或許是‘天佑劉漢’的明證,是值得舉國同樂的大捷;


    但作為這場戰役的幕後推手,早在戰爭開啟之前,劉盈就已經對最終的結果,有了十足的把握了。


    原因很簡單:這一戰,在敵我雙方巨大的實力差距下,作為天子的劉盈,沒有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吝嗇。


    在戰前,長安朝堂廟算:占據朝鮮半島北半部的衛滿,手下兵力最多不會超過五千;即便是考慮到強征民丁,將可戰之男全數召攏的可能性,也頂多不超過兩萬。


    而在這場從始至終,都沒有發生一起正麵碰撞的‘滅國之戰’中,為了應對衛滿這五千至兩萬人的兵力,漢室投入的兵力,卻是十倍不止!


    ——關中方麵,朝堂征召關中良家子,組成了一支十數萬人的精銳,並盡數派出了函穀關!


    除此之外,劉盈更特意下了一道詔書,鼓勵關東民間力量踴躍參軍,並由朝堂承擔一應費用。


    再加上主帥周勃、副帥酈寄,以及燕相欒布各自憑借個人魅力,於關中收攬的‘豪傑’,以及隨軍出征的功侯二代們,從家中帶走的私人武裝······


    毫不誇張的說:為了覆滅衛滿朝鮮,此戰,漢室光是陸軍部隊,就召集了不下二十萬!


    除了這二十萬人,為了保證戰事以最快速度結束,劉盈甚至還動用了齊國、楚國的郡國兵,以水陸兩棲登陸作戰,徹底擊碎了衛氏朝鮮抵抗的決心。


    對於不知內由,隻關注戰事本身的人而言,這樣的戰役過程,自然是令人無比興奮。


    ——幾十萬大軍開出燕薊,東渡浿水,於國境線外肆意活動,並直撲敵國都城;睡眠部隊在沿海緩行,在距離戰略目標數百裏的時候離開海岸線,稍繞一圈,而後突然出現在距離平壤城七十裏的海岸······


    毫不誇張的說:便是後世的戰爭模擬遊戲,都很少有這種輕鬆寫意的內容。


    但沒有人知道,這‘兵不血刃’‘不戰而勝’,朝鮮國都平壤‘不攻自破’的完美結果,全都是劉盈掌控下的少府,用一枚枚銅錢,以及一車車乃至一船又一船糧食堆出來的。


    都不用說別的:自大軍從長安出發至今,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單就是二十多萬作戰單位,就耗費了少府近百萬石的軍糧!


    若單此一項,那倒還好說——少府官營糧米一年的受益,都遠不至一百萬石;如果隻憑一百萬石就能覆滅衛滿朝鮮,那對於漢家朝堂而言,這筆買賣,顯然是無比劃算。


    可事實卻是:不當家,就不會知道柴米油鹽貴······


    ——為了將這百萬餘石的糧食送到前線,交到作戰部隊的手中,長安中央同樣花費了近百萬石的成本!


    其中,包括運糧民夫的口糧、補貼,以及水路運糧的一些意外消耗。


    所以實際上,立時短短兩個月,實際戰役時常甚至可能不到隻有二十天的‘滅衛氏朝鮮’之戰,長安中央單是在軍糧一項,就已經花出去了兩百萬石!


    再加上大軍班師迴轉,以及關東地方力量遣散的耗費,不再砸進去百來萬石糧食,根本就不可能。


    這加在一起,可就是三百萬石了。


    而在民間,三百萬石糧食,足夠一萬戶人家,頓頓九成飽吃上足足三年······


    就這,還隻是這場戰役的部分成本;


    除了軍糧,少府還調用了足夠這二十多萬作戰單位用量的各式物資,如醋布、肉食、果蔬幹、醬,以及為了以防萬一緊急籌備,隨時準備發往前線的過冬物資。


    這筆投入,才是真正的‘大頭’。


    ——三百萬石糧食,按今年長安如今‘一百二十錢一石’的糧價,也不過是三萬萬六千萬錢,完全在可接受範圍之內。


    但為了供應大軍的輔食、肉類,以及過冬物資,少府投入的成本,卻高達十五萬萬之多······


    誠然,祖宗庇佑,提前為大軍準備的過冬物資,幸運的沒有派上用場;


    那十數萬套冬衣、厚褥,少府完全可以存著,等以後有需要的時候拿出來。


    但不管怎麽說,這成本,少府已然是結結實實砸下去了。


    再加上戰後,有功將士的賞賜、傷亡撫恤等等後續支出······


    毫不誇張的說:這一場仗,根本不是漢室硬碰硬,靠戰場上的拚殺打贏的,而是花了起碼二十萬萬錢的龐大資金,硬生生用錢、用糧砸贏的!


    如此巨大的成本投入,劉盈對最終結果並布感到喜悅,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在後世,如果有人花了兩塊錢,就中了一張價值五百萬的彩票,那這絕對是值得奔走相告的大喜事;


    但如果是一個富豪,在銀行裏存了幾個億,承擔著銀行破產的風險,擔驚受怕小半年,才最終賺取了五百萬的利息,恐怕就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甚至不是值得讓人產生情緒波動的事了。


    簡單來說,就是在足夠龐大的投入下,與之相應,甚至無法對應的迴報,並不會讓人感到太過激動。


    即便這裏的‘微弱迴報’,在常人看來是那麽的遙遠,又是那麽的美好。


    “即朝鮮戰事已定,朝堂之重,便當以戰後之事為重。”


    待眾人滿麵紅光的同周圍的人宣泄完心中喜悅,劉盈冷不丁破出一盆冷水,將眾人的心緒拉迴眼前。


    劉盈很清楚:一場朝鮮之戰,為什麽會讓這些久經戰陣,親曆過王朝更迭的人傑,表露出如此激動的神情。


    ——朝鮮的情況,和南越太相似了······


    朝鮮是逆賊餘孽衛滿,南越是前朝餘孽趙佗;


    朝鮮寒冷、多山,南越濕熱,多林;


    朝鮮和中原隔著浿水,南越和中原隔著五嶺;


    最主要的是:對漢室而言,朝鮮同南越一樣,都屬於勁兒使小了拍不死、勁兒使大了犯不上,還可能不小心拍偏,可不拍死,又無比難受的情況。


    ——就好比蒼蠅,或是蚊蟲一樣。


    所以在過去,漢室對南越始終秉承‘能不打就暫時不打,盡量維持表麵上的和諧’的綱領,以求寶貴的發展時間。


    但一場好似小孩過家家,又似一場武裝遊行的滅衛氏朝鮮之戰,卻是讓這些位高權重的人傑,突然生出了一種錯覺。


    ——南越,會不會也和朝鮮一樣,一碰就碎,甚至是不用碰,隻要輕輕一吹,就會煙消雲散?


    再結合南越和朝鮮二者之間的相似之處,越想,眾人就越覺得:嗯,應該就是這樣!


    頂天了去,也就是有幾個‘理智’的人,將南越比作了高配版的衛滿;


    但在這些人腦海中的戰役推演中,較衛滿‘稍勝一籌’的趙佗,也隻限於‘可能會在都城打一場,而不是直接跑’的程度。


    而作為真正當家做主,眼睜睜看著錢糧如水般嘩啦啦留出去的‘知情人士’,劉盈卻清楚的知道:南越的問題,確實和朝鮮有些類似,但絕不是如這些人想的那般,‘再進行一場更高烈度的武裝遊行’的程度。


    簡單直白的說:打一場覆滅衛滿朝鮮之戰,劉盈的錢袋子,便嘩啦啦流出去二十萬萬錢不止;


    而南越,按照劉盈的保守估計,若想複刻覆滅衛滿朝鮮的‘全軍出擊’模式,通過梭哈來快單斬亂麻,那戰爭成本,大概會在八十到一百二十萬萬錢之間。


    這,也正是劉盈會主動開口,提醒眾人‘別往遠處想,先想想朝鮮怎麽辦’的原因。


    ——封建時代的戰爭成本,從來都不是單純的‘花了多少錢’,而是花費了多少社會資源、對資源供需關係造成了怎樣的影響。


    道理再直白不過:糧食這東西,並不是說你有錢,就可以找係統爺爺無限量兌換的。


    當全天下的糧食,在短時間內被軍隊抽調肉眼可見的一部分,那緊隨其後的,就必然是物價上漲,以及市場供應緊張。


    所以,即便劉盈自己也非常想大筆一揮,砸大半個少府出去,把趙佗那隻老烏龜抓迴來,關進籠子裏當狒狒養著,劉盈也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


    ——對於現在的漢室而言,趙佗、南越,都不是什麽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與之相反:朝鮮這塊‘新服之地’的消化,才是此刻,擺在漢家君臣麵前的大難······


    ------題外話------


    老夥計剛發的新書,給我看了下開頭幾萬字,感覺非常有意思,水平也相當高,推薦給兄弟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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