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很快,眨眼間,便到了漢十三年,即劉盈元年開春。


    此刻的劉盈正躺在木地板上,任由兒子劉恭騎在自己的肚子上,不時還掂兩下屁股。


    在一旁,則是呂雉、劉樂母女倆悄聲說著什麽,不時又看向劉盈、劉恭父子二人,旋即捂嘴一笑。


    皇帝沒個正形,任由皇長子騎在自己身上,呂雉也不忍打破這和諧,早早就將殿內的宮女宦官們遣退。


    隻是在同母親交談的同時,魯元公主劉樂的麵容之上,也不由湧現出了些許顧慮。


    “嫣兒,倒是個好孩子,又有母親教導,來日,自當可母儀天下。”


    “隻是······”


    滿是疑慮的止住話頭,劉樂不忘抬頭看看在地上玩鬧的弟弟劉盈、侄子劉恭,麵上疑慮之色隻更甚。


    自顧自糾結了許久,劉樂才稍一俯身,將上本身貼到呂雉身側。


    “嫣兒年方八歲······”


    “今皇長子已誕,後宮更已有嬪、姬數十,不數歲,便又當誕皇次子、皇三子。”


    “若使嫣兒入主椒房,又久不誕子嗣······”


    聽聞劉樂此言,呂雉卻是啞然一笑,溫和的眉宇間,絲毫看不出‘漢高後’的雷厲風行,倒好似一位尋常無比的老婦人。


    “皇帝年不過十六,誕嫡長子,又不急於這一時。”


    “嫣兒未壯,皇帝亦尚未及冠,縱暫無嫡子,亦無何不妥。”


    “及皇長子,及日後之皇次子、皇三子,皆不過庶出;然若嫣兒為後,待日後生育,所誕便立為嫡長子、長公主!”


    說著,呂雉不忘信誓旦旦的將頭稍稍昂起,眉宇間,盡是舍我其誰的霸氣。


    “得吾坐鎮長樂,又有誰敢言椒房無果、社稷無後?!”


    聽聞此言,劉樂隻搖頭一笑,似是想說些什麽,又不知該如何道出口。


    呂雉都這麽說了,身為女兒的劉樂,還能說什麽?


    ——說呂雉‘區區’太後之身,不應該這麽霸道?


    還是說自己‘隻不過’是大漢第一長公主、漢太祖高皇帝劉邦和太後呂雉的長女,根本不配和弟弟劉盈聯姻?


    無奈之下,劉樂隻能再僵笑著抬起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劉盈。


    “母後如此言說,女兒若再言不妥,便是女兒不對。”


    “隻不知陛下······”


    聽聞此言,呂雉也是不由稍發出一聲短歎,旋即神神秘秘的也俯下身,跟女兒說起了悄悄話。


    “伊始,皇帝確稍有顧慮。”


    “然知嫣兒非樂所出,皇帝,亦已欣然答允。”


    “皇帝還言:朕姊所教之女,當是錯不了!”


    呂雉一語,卻惹得劉樂嗡然一皺枚,雖目光仍帶有些許忐忑,但眉宇間,分明有了呂雉三分神韻!


    “陛下此何意?”


    “若吾嫡出,便不可為主椒房乎?!”


    卻見呂雉聞劉樂此言,隻又是搖頭一蕭,側身望向劉盈的目光中,更是不由分說的帶上了一抹憐愛。


    “非也。”


    “乃樂所出,便為皇帝親甥,血脈相連,不宜結親。”


    “然嫣兒乃宣平侯所出庶女,又自幼喪母,養於樂兒膝下,即未於皇帝血脈相連,又於樂兒情甚生身······”


    聽到呂雉這一番解釋,劉樂麵上不愉之色才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酷似呂雉的溫和笑意。


    “即皇帝亦以為善,女兒,便謹遵母後詔諭······”


    女兒終於點頭,呂雉自是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笑著連道幾聲‘甚好’,便小聲交代劉樂最近勤快些,多帶著女兒張嫣,到宮裏‘走動走動’。


    至於這門親事中,最應該征求意見的宣平侯張敖,卻被母女二人有意無意的忽略了。


    ——張敖嘛,駙馬爺,老好人一個,又是長安遠近聞名的氣管炎!


    有劉樂做主點頭,那這門親事,張敖自然不會有意見。


    再者說了,能把女兒,尤其是庶女嫁給皇帝,而且是去做正宮皇後,這本就是無上榮耀!


    尋常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張敖自不可能拒絕。


    親事已然定下,那剩下的事,也就都不是什麽大問題了。


    先把張嫣送入宮中,和劉盈培養培養感情,再熟悉熟悉宮裏的環境,等來年,劉盈行了冠禮,就可以開始著手大婚典禮,以及立後的事宜了。


    這些事,也根本不需要麻煩劉盈,由太後呂雉一手操辦即可。


    心中掛念的事有了著落,呂雉的心情也是立時愉快了起來,見劉盈和孫兒劉恭玩兒的高興,隻一陣輕笑連連。


    過了好一會兒,不知是玩兒累了,還是被沒滿一周歲的兒子劉恭鬧煩了,劉盈終於是站起身,一把抱起小劉恭,笑著坐到了母親呂雉、長姊劉樂麵前。


    “母後同阿姊,可是竊竊私語好一陣子,都沒帶上孩兒一起?”


    聽聞劉盈這一聲半開玩笑的調侃,呂雉隻宛然一笑,倒是一旁的劉樂,不著痕跡的端起了帝姊長公主的架子。


    “陛下年幼,涉世未深,魯元1正於母後,言說入主椒房之選,自是不能為陛下知曉。”


    “若不如此,不知陛下又欲立何人,以母儀天下呢。”


    聽出劉樂語調中若有似無的幽怨,劉盈卻是嘿然一笑,毫不客氣的將兒子劉恭遞到了母親呂雉懷裏。


    等皇長子殿下咿咿呀呀的在太後祖母懷裏撒起嬌,劉盈才訕笑著望向劉樂,眉宇間,隻說不出的謙卑。


    “阿姊此言,可是在消遣季了······”


    “現如今,季見阿姊當麵,還可稱一聲‘姊’;然待來日,恐便當稱‘丈母’?”


    此言一出,劉樂隻麵色一陣鬱結,想要說什麽找迴場子,又礙於劉盈的皇帝身份,不敢開口戲弄劉盈。


    倒是一旁逗弄著劉恭的太後呂雉,對劉盈這句半帶調侃的玩笑話上了心。


    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終見呂雉麵色尷尬的側過頭,分別望向劉盈、劉樂姐弟二人。


    “同胞姊季,若以婿-丈相稱,為天下人知,不免貽笑大方。”


    “嗯······”


    “仍以姊季相稱便是。”


    輕聲道出一語,呂雉便將此事輕描淡寫的劃過,自腋下抱起長孫,一下下輕輕顛了起來。


    而劉樂聽到母親的這句話,隻一時間有些目光躲閃了起來,根本不敢隻視向身側的弟弟劉盈,麵上神情也不由更尷尬了些。


    劉盈倒是輕笑著一搖頭,全然沒把此事放在心上。


    在前世,母親呂雉要將姐姐劉樂的女兒張嫣嫁給自己,並立為皇後,彼時的劉盈確實是無比的抗拒。


    在當時的劉盈看來,迎娶外甥女張嫣,即違背了劉盈所堅守的人倫,也違背了後世人‘自由戀愛’的價值觀。


    尤其是娶外甥女為妻這件事,實在是讓劉盈很難說服自己。


    但到了這一世,劉盈對此,早就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愛情,那是什麽?


    是能當飯吃,還是能當衣服穿?


    能讓天下穩定,還是能富國強兵?


    亦或是外族入侵時,劉盈能站上城頭,憑一句‘朕相信愛情’,就把外蠻嚇退?


    很顯然,都不能。


    作為一個政治人物,劉盈連跟誰睡、讓誰生下自己的子嗣,甚至是生男生女,都得當做政治事件來看待,又何況是立後這種稍有不慎,就可能斷送江山的大事?


    毫不誇張的說,立後,絕對可以被稱之為國事!


    起碼在漢室,確實是如此。


    都不用說別的,單就一點,就足以證明一個合格的皇後,能為政權帶來多大的保障。


    ——先皇劉邦尚在之時,如今的太後呂雉,就是皇後!


    正因為彼時,坐在皇後之位上的是呂雉,而不是此刻,仍在長樂宮‘學習怎麽做母親’的戚夫人,如今的劉盈,才能在十六歲的年紀穩坐皇位!


    換了旁人試試?


    不用說別人,就說戚夫人。


    若是當年,劉盈儲位被奪、呂雉後位被廢,那如今的漢室,會是怎樣的景象?


    除了哭哭啼啼就什麽都不會的戚太後,加上一個毛都沒長齊的皇帝劉如意,能讓劉漢社稷繼續存在多久?


    多的劉盈不敢說,但‘絕對傳不到第三世’,劉盈還是敢確定的。


    對於劉盈而言,也是一樣的道理:立一個合格的皇後,就是為未來的太子,未來的漢室留下一個保障。


    很顯然,背靠整個呂氏,又出身故趙王張耳家族,更身為魯元公主庶女的張嫣,絕對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雖然八歲的年紀,很可能會讓張嫣無法在十年之內誕下子嗣,但在其他的優勢麵前,張嫣的年齡,實在是不值一提。


    ——大不了,劉盈就把這個八歲的妻子供在椒房殿,等到張嫣長大成人不就好了?


    反正劉盈也還年前,等張嫣到了能生育的年齡,劉盈也才二十多歲,完全稱得上‘正值壯年’。


    至於愛情?


    拜托~


    劉盈是皇帝,又不是賣鑽石的商人~


    比起虛無縹緲,且毫無用處的愛情,劉盈還是更願意相信一些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


    比如說,在劉盈答應迎娶張嫣之後,便立時從老娘呂雉手中,得到了兩枚玉製虎符其中的一枚!


    有了這塊虎符,又頭頂皇帝的身份,這一世,劉盈已經不可能再被任何人架空!


    ——大不了翻桌子,反正劉盈有的是資本!


    再有,便是在劉盈點頭,隱晦的表示‘聞宣平侯有女,溫良淑婉,可母儀天下’之後,先前讓劉盈頭疼的很多問題,就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了。


    老娘呂雉整天嘀咕著‘肯定有人不服’的朝臣百官,一下子就安下心來,雖然還是一副懶洋洋的作態,卻也已是迴歸到了早先,先皇劉邦尚在之時的工作態度;


    之前,因呂雉意欲賜婚,以呂氏女為王後而腹誹不休的新一代宗親諸侯們,在得知劉盈都點頭答應呂雉安排的婚事後,也都乖乖閉上了嘴。


    淮南王劉如意更是派人入長安,對呂雉隱晦的表示:母親可要替孩兒好好挑一挑,挑個賢明的王後才是。


    朝堂百官定下心,宗親諸侯也都老實本分,郡縣地方更是一片祥和。


    就這樣,因政權更迭、交接而產生動蕩的劉漢政權,竟因為劉盈願意娶張嫣為妻,便神奇的快速穩定了下來。


    對於劉盈,這一世的呂雉也沒有繼續苛責,而是逐漸放開了手中的權力,並采取了‘你放心做,有我把關’的溫和態度。


    隨著曹參與蕭何二人的相權交接臨近收尾階段,朝堂也在曹參的執掌下穩步向前,各方麵有條不紊的先前推進者。


    ——因糧米官營政策而大大提高收入之後,曹參掌控下的國庫,已經喊出了‘十年之內湊夠與匈奴決戰之經費’的口號!


    陽城延麾下的少府倒是低調,並沒有對外宣揚什麽,隻是在開春之時,輕描淡寫的遞上了一份報表:少府如今可調用之糧,可供十萬大軍北出長城三千裏,作戰半年······


    除此之外,少府領頭負責的三棱箭配套神臂弓、青銅連弩,也都取得了重大突破,各式武器軍械改良進度喜人,各野戰軍的換裝,也已被少府提上日程。


    若非是先前,劉盈在歲首大朝儀命令國喪期間不允許大興土木,恐怕長安城的鑄造工作,也早已被陽城延擺上朝堂。


    朝堂穩定,地方安定,府庫逐漸充盈,軍隊建設穩步向前······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麵發展。


    想到這裏,劉盈也是不由麵帶期翼的長舒一口氣,旋即望向身旁的母親呂雉,目光中,更是掩飾不去的敬佩。


    ——單憑一個‘少府官營糧米’,空虛多年的國庫、內帑,根本沒法這麽快充實起來。


    真正讓府庫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從先前的小diao絲,變身為如今的狗大戶的,是呂雉親自擬定,並在朝議全片通過,得以施行的《金布令》······


    “唿~”


    “也不知道在母親身上,還能學到多少東西······”


    滿是感懷的發出一聲感歎,劉盈苦笑之餘,也不由有些憧憬起來。


    劉盈憧憬未來,自己也能像母親呂雉一樣,憑一己之力,就成為整個天下的定海神針!


    但很快,呂雉似是隨意的一問,便告訴了劉盈:為娘能教你的東西,還多著呢······


    “聽聞齊王欲動身,不日便返臨淄?”


    語調隨意的道出一語,呂雉便慈藹的將孫兒劉恭橫抱在懷中,不忘左右輕輕搖晃著。


    “齊王得齊地七十三城,又坐食臨淄南北要道之利,待時日久,恐或成大患。”


    “嗯······”


    “明日晚,皇帝便於宮中設宴,以辭別齊王。”


    “吾亦當同至。”


    言罷,呂雉便不顧劉盈駭然欲絕的目光,專心致誌的和孫兒劉恭玩兒起了扮鬼臉遊戲。


    而一旁的劉盈,卻是被呂雉這輕描淡寫的一語,一腳踹入了一道名為‘駭然’的深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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