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方過,半個月前還鬱鬱蔥蔥的田野,此刻已盡顯蕭瑟。


    一年的辛苦勞作結束,百姓也終於迎來了一年當中,最舒適的一段時光。


    將今年的收獲帶迴家中,留夠過冬所需,將其與部分賣給糧商,再把買糧所得的錢藏在家裏的地窖,關中百姓,便已做好了迎接冬天的所有準備。


    而百姓得以安歇,身為天子的劉邦,卻並沒有得到休息的機會、


    在劉盈即將舉行得以監國後,長安朝堂第一次朝議的前一天,在長安議論紛紛,朝臣百官在私下爭相討論‘如何整修鄭國渠’的具體方案之時,自長安出發的劉邦大軍,也終是磨磨蹭蹭抵達了長安以東近百裏的新豐邑。


    似乎在後世人看來,這樣的新軍速度有些慢的離奇。


    ——太上皇劉煓舉喪之日,劉盈、呂雉一行自新豐迴轉長安,可是早上出發,晚上就到了的!


    至於劉邦前些時日,於新豐得到‘傅寬厲兵秣馬,似有異動’的消息時,更是隻用了不到四個時辰,便從新豐奔迴了長安。


    按理來說,長安到新豐,不過百餘裏的距離,便是常人徒步走,也不過一晝,五六時辰的功夫。


    但在冷兵器時代,一個人、一群人出行,和一支十萬數量級的大軍出征,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單獨出門,或是一行人接班出行,那自然是不管不顧,往前走就是。


    但大軍出行,尤其是天子劉邦禦駕親征的大軍,從國都長安出征,規矩自然也就多了許多。


    為了避免隊伍脫節,隊伍前端要控製速度吧?


    為避免發生騷亂,各部校尉之間,還要保持一定的距離吧?


    再加上必要的外圍戒備、陣列隊形保持,以及自出發時起,沿途源源不斷出現,自帶幹糧加入隊伍的‘忠義之士’,大軍的推進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下來。


    從長安到新豐,原本隻須五到七個時辰的路程,便也就耗費了足一晝一夜。


    大軍抵達新豐一帶,劉邦也並未著急行軍,而是下令全軍原地休整,並吩咐太尉周勃、車騎將軍靳歙、右相國酈商三人,將那些自發前來,加入大軍的忠義之士妥善安置。


    而劉邦自己,則是來到了為了新豐以南數裏處,那座剛建成不足月,此時屹立於萬年山下的太廟。


    ——太上皇劉煓,已經在近一個月之前下葬。


    如今,劉邦率大軍禦駕親征,沿途路過萬年山,自也是應當祭奠一下亡父,以祈求劉煓在天之靈的庇佑。


    隻不過,出乎周勃、樊噲等元從老臣意料的是:此次祭祖告廟,劉邦卻並沒有讓人陪同······


    ·


    “陛下。”


    在走入太廟約莫半刻之後,劉邦那遍布淚痕的麵龐,便再次出現在了於廟外恭候的周勃麵前。


    待劉邦走上前,看清劉邦仍舊泛紅的眼眶,以及麵上那抹即便極力壓製,也依舊清晰可見的哀痛,周勃隻拜喏一聲,並未再開口。


    對於周勃的反應,劉邦倒是沒太注意,隻蕭然長歎一口氣,便緩緩走向禦輦的方向。


    待周勃小跑的跟上去,劉邦不由身形一滯,若有所思的迴過頭。


    不明所以的盯著周勃好了好一會兒,劉邦才又麵色沉凝的對身旁禦輦一擺手。


    “上來吧。”


    聞言,周勃麵色稍一變,正要開口婉拒,就見劉邦眉角微微一皺。


    “有事相商!”


    感覺到劉邦心中煩悶,周勃終是打消了婉拒的念頭,略顯拘謹的一拱手,將劉邦扶上輦車,這才跟著跪坐上去。


    見周勃坐穩,劉邦輕輕一叩車廂邊沿,示意車夫出發,便直勾勾看向周勃。


    “出征前夕,朕傳淮陰侯入宮,淮陰侯稱病不至。”


    “後朕又遣宮中內史,令淮陰侯隨駕出征,淮陰侯仍告病······”


    語帶陰冷的道出此語,劉邦便稍咬緊牙槽,眼角也被稍眯起了些。


    “絳侯以為,淮陰侯此欲何為?”


    當劉邦口中,吐出‘淮陰侯’這幾個字的時候,周勃瞳孔猛地一縮,麵色也陡然大變!


    隻稍一思慮,周勃便猛地一拱手。


    “陛下!”


    “陳豨亂代、趙在即,淮陰侯但不助陛下平叛,反同陳豨書信不斷!”


    “此,誠非人臣之所為啊!!”


    說著,周勃不由稍抬起手,用衣袖擦擦額角,鼻息也不由稍有些粗重起來。


    見周勃這般架勢,劉邦麵色晦暗不明的抬起頭,盯著看了周勃好一會兒,才長歎一口氣。


    “莫慌。”


    “爾絳侯,朕還不至信不過。”


    淡然一語,劉邦便稍側過身,將車廂側那塊二尺見方的小窗推開,若有所思的望向荒蕪的田野。


    隻片刻之後,劉邦麵色又陡然一凝,將車窗重新怪好,示意周勃靠前些。


    待周勃麵色孤疑的上前,幾乎緊貼在劉邦身前一尺的位置,劉邦才抬手附於周勃耳邊。


    “陳豨此番作亂,淮陰侯稱病以留長安,恐有所謀!”


    “朕要爾絳侯易服而折,即返長安,以此囊獻於蕭何當麵!”


    “囊中所書,萬不可叫二人知之!!”


    言罷,劉邦便收迴手,稍待戒備的看了看輦車前端,正專心驅車的夏侯嬰。


    “絳侯,可明白了?”


    刻意提高音量發出此問,劉邦便麵色陰沉的看向周勃。


    見此,周勃自是趕忙一拱手,並未開口,隻默然表示領命。


    待劉邦緩緩點下頭,周勃稍一思慮,不由遲疑道:“如此重任,陛下何不令舞陽侯前去?”


    聽聞周勃此言,劉邦先是下意識一瞪眼!


    待迴過身,劉邦才又略帶戒備的看了看夏侯嬰所在的方向,麵色之上,也帶上了一分真假難辨的惱怒。


    “哼!”


    “自打娶了呂氏女,樊噲那廝,怕是都分不清自己是姓樊,亦或姓呂了!”


    意有所指的一聲怒斥,劉邦便朝麵前的周勃一擺頭,示意周勃即刻出發。


    待周勃恭敬退出天子禦輦,劉邦思慮良久,緩緩閉上雙眼的同時,悠然爆發出一股攝人寒意。


    “病了······”


    “好······”


    “很好!”


    在心中發出一聲輕嗬,劉邦不由睜開雙眼,低下頭,望向麵前矮幾之上,那封尚未寫好的詔書。


    “韓信重疾纏身,已然命不久矣。”


    “最好連你梁王彭越,也給朕來一出‘稱病不來’,也省的明歲,朕還得跑梁國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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